第200章 血與劍

1323年,聖處女之月(8月)

維謝格拉德,匈牙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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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從安塔爾·巴託房子的大門向簡單的鄉間小路望去,便可以清楚地看到聖母瑪利亞教堂粉刷成白色的塔樓。

騎士的房子位於維謝格拉德匈牙利居住區的邊緣,靠近德意志居住區,以前住在這的可能是一位支持馬泰·查克的貴族。

安塔爾不知道這個人是自己搬走了還是被趕出去了,或是在某次圍攻中喪生了,當他到達城市的這一角時,屋子裡已經空無一人,連之前的僕從都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這是一棟長長的石頭房子,有瓦片屋頂,一看便是富人居住的地方。它建在一個狹窄的臨街地塊上,山牆面向街道,沿着地塊的長軸向後延伸。

在院子的盡頭,有一口井、一個柴房、一間儲藏室和一個可以容納五匹馬的帶頂馬廄。

房子的第一層有一個廚房和兩間臥室,一間是西蒙的,另一間是瓦羅斯和博格拉卡的,因爲安塔爾不想再僱傭新的僕人,他們負責着這座房子的所有工作。

百合花騎士曾經有過一個截然不同的夢想,他曾想把他的杜比察莊園變成一個村莊,然後變成一個城鎮,但從那時起發生了太多事情,他所有的計劃在兩年不到的時間裡連同着他最後的幸福碎片一起煙消雲散。

安塔爾住在房子的第二層,他從拱形走廊出發,走過一段筆直的樓梯到達樓上,先是進入了一個華麗的會客廳,天花板上掛着一個六座的鍛鐵燭臺,牆上有一排鑿開的拱門亭座。

再往裡面就是寬敞的貴族寢室,這裡曾經可能是整個家庭的住所,但現在只是一個巨大的空巢。

儘管夏日陽光明媚,但房間的窗戶仍然緊閉着,在壓抑的昏暗中,百合花騎士穿上了他的盔甲。

他沒有尋求幫助,勉強地靠着自己穿上了軟甲和鍊甲,然後披上了那著名的百合花披風,原本白色的毛料此時已經完全變黃了,上面沾着血液和其他污物。

安塔爾繫上了武器腰帶,暫時只把頭盔夾在胳膊下,他的換洗衣服和其他物品已經被裝進了一個旅行箱裡交給了負責軍隊補給的僕人們,連同他的帳篷一起裝在輜重隊伍的馬車上。

在一切準備就緒後,他離開了空曠的臥室,穿過他從未使用過的會客廳,然後再走到外面的拱形走廊,刺眼的陽光讓他不得不停了下來,直到這時他才意識到,他好像已經有好幾天沒有離開那黑暗的房間了。

“巴託大人!”騎士一走下樓梯,同樣已經全副武裝的西蒙就走到了他的身邊,“我已經準備好了馬匹,我們隨時都可以上路了。”

在西蒙身後,兩匹肌肉發達的戰馬正在等待着他們,已經上好了馬鞍和馬具,馬鞍袋裡也裝得滿滿的。

安塔爾點了點頭,“那就不要耽擱了。”他奇怪的沙啞聲音提醒他,這幾天他不僅沒有離開自己的房間,而且連一句話都沒有說。

不遠處,瓦羅斯和博格拉卡焦急地看着他們的主人邁着疲憊的步伐走向他的馬兒,微微弓着背,就像是揹負了世界上所有的重擔一樣。

他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安塔爾:他總是挺着胸,昂着頭,步伐輕快,即使是在一天的勞累之後,他也總是會驕傲地振作起來,鼓舞着身邊的每個人。

現在這個在他們眼前上馬的人彷彿不是安塔爾·巴託,而是另一個人,一個完全的陌生人。

習慣了衛兵身份的瓦羅斯幾乎是本能地爲騎士和他的侍從打開了大門,當他們經過他身前時,安塔爾一言不發地低頭看着他,讓這位前衛兵隊長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百合花騎士的雙眼被染得血紅,旁邊是又大又黑的眼圈。瓦羅斯沒有在安塔爾的眼睛裡看到任何希望,那是一種毫無生氣、黯淡無光的眼神,因陰鬱而黑,因憤怒而紅。

西蒙禮貌地向這對夫婦道別,但安塔爾只是悲傷地對他們點了點頭。

在瓦羅斯關上了大門,兩名騎手消失在了街道的盡頭後,博格拉卡立即撲進了她丈夫的懷裡。

“太可怕了,瓦羅斯,太可怕了!”她突然大哭了起來,“在這個美麗的城市裡,我們卻彷彿是住在墓地裡一樣……”

“他已經失去了他珍視的一切,”瓦羅斯說,“我們沒有辦法理解他的感受的。”

“過去兩年對我們來說也不容易,但我們還是振作起來了。”她輕聲埋怨道,但卻不知道應該生誰的氣。

“我們過得確實不容易,這是事實,”男人同意道,“然而,無論命運把我們帶到哪裡,我們一直都陪伴在彼此身邊,但他……”瓦羅斯沒有說完話,只是搖了搖頭。

“你認爲他能從戰場上回來嗎?”博格拉卡問了他們兩人藏在心中的問題,“他還能安然地面對自己的命運嗎?”

男人沉默了一會兒纔開口回答。

“人們都說希望是永恆的,”他謹慎地說,“我們現在只能祈禱安塔爾大人能克服他的悲傷,不要急於擁抱自我毀滅的厄運。”

由米克洛斯·古特克勒德指揮的軍隊在城市西南的一片寬闊空地上集結。當安塔爾和西蒙到達時,軍隊的人羣已經膨脹得看不到邊際了。

騎士和他的侍從猜測他們可能是最後到達集結地的人,帳篷已經被僕人們拆除,滿載的馬車在森林邊緣一字排開,跟在準備好出發的軍隊後面。

軍中仍有一頂五顏六色的搭帳篷,上面插着一面巨大的安茹旗幟。兩人穿過興奮的人羣,向這座帳篷騎去。

在帳篷前,百合花騎士下了馬,把繮繩交給西蒙,獨自一人進入了總指揮官的帳篷。

裡面一共有三個人,他們都坐在一張彎腿小桌旁,已被任命爲南方諸省總督的米克洛斯·古特克勒德帶着他的部隊從肖普朗趕來,親自督軍,他正在研究着桌上攤開的地圖。

在他的右邊是宮廷騎士亞諾什·博內米薩,他看起來似乎想立刻投身入戰鬥,而讓安塔爾稍微皺起眉頭的則是第三個人,身穿鐵衣的伊斯特萬·拉克菲正坐在米克洛斯的左邊。

“巴託大人,你的出現真是讓我們感到榮幸,”米克洛斯·古特克勒德略帶諷刺地說道,他那銳利冰冷的目光毫不留情地盯着安塔爾,“我們還以爲你改變主意了。”

聽到這滿臉傷疤的男人的話,安塔爾並沒有任何反應。他知道在他背後流傳着多少關於自己的謠言,但他不在乎人們對他的看法。

所以他假裝沒有聽到這冷嘲熱諷的話,他向在場的人簡單地打了招呼,但沒有正眼看拉克菲一次,然後走近小桌子,聽着米克洛斯的簡報。

和以往一樣,這位來自肖普朗的伯爵這次也沒有繞任何彎子,直接進入正題。

原來,米克洛斯本人僅帶了十個人抵達維謝格拉德,國王則爲這場戰役提供了總共三千名輕重騎兵供他使用,這還不算隨行的營地守衛、神職人員、勤務兵、廚子和其他僕人。

安塔爾只被告知他將作爲一千名精銳重騎兵的指揮官出征,但沒有得到進一步的細節。

他還得知伊斯特萬·拉克菲和亞諾什·博內米薩被任命爲國王軍隊的另外兩名指揮官:拉克菲率領一千名庫曼弓騎手,博內米薩則率領剩下的一千名士兵,由騎兵、步兵和弓箭手組成的混雜部隊。

米克洛斯把挑選隊長的工作留給了他們,但爲了便於管理,他們應該儘量以一百人爲單位任命隊長。

最後是行軍的路線,米克洛斯只在展開的地圖上粗略地描述了大致的路線:首先他們將從埃斯泰爾戈姆沿多瑙河出發,然後一路向西北行進到肖普朗,在那裡米克洛斯自己的六百兵精兵和四五百名僱傭兵會加入他們。

隨後軍隊將南下斯拉沃尼亞,並利用國王提供的戰爭資金在沿途僱傭更多的傭兵來補充他們的隊伍。

“我不想重複第二遍,我們行軍經過的村莊和城鎮都是王冠管轄的領土,”總指揮官嚴厲地說,“在途中不準掠奪,不準使用武力,都明白了嗎?”

在所有人都點頭之後,米克洛斯立即將三人遣散,讓他們開始工作,安塔爾再次騎上馬,找到了自己負責的軍團,這時僕人們已經將大帳篷拆掉了一半。

軍隊中的每個人都非常清楚自己的責任,隨着旗幟的揮舞、命令的呼喊和一些號角響起,數千人的南征隊伍在不到兩個小時內就排好了整齊的行列和方陣。

此戰的將軍米克洛斯下達了出發的命令,全副武裝的人羣開始向埃斯泰爾戈姆穩步進發。

在行軍了一段時間後,米克洛斯·古特克勒德突然出現在安塔爾帶領的騎兵隊伍面前,頂着剛過正午的太陽和百合花騎士並排騎行。

“我想和伱私下說幾句話,”米克洛斯對他的指揮官說,“這也是我爲什麼希望你能早些到達集結地,這樣我便能在指揮官們聚在一起前先和你談談。”

“我聽着呢,大人,”騎士固執地直視着他的前方,“在我的侍從面前你不必有所隱瞞。”

安塔爾離他後面的隊伍大概領先了兩三馬,前面的隊伍離他們則有五馬之遠,米克洛斯好像真的不用擔心他說的話會被其他人聽到。

“那我現在就告訴你,”他直接了當地說,“我知道你是誰,安塔爾·巴託,我知道自從國王陛下讓你成爲他的騎士以來,他就對你格外地寵愛。

但你可不要指望能在我帶領的軍隊裡爲所欲爲!國王可能會原諒你所犯下的每一個錯誤,但這次國王不在我們的身邊……

任何危及我部下生命或我們戰役成功的人都會受到嚴懲,即便是你也不是例外,不要指望任何憐憫,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嗎,巴託大人?”

“我明白,”安塔爾仍然堅定地盯着前方,“你說完了嗎?”

“不,”將軍繼續說,“關於你的傳言一共有兩種,有些人說你是國王的哈巴狗,說你根本不配被提升到如此高的地位。而且,你還可以在犯下任何事情後輕鬆地逃脫,不受任何懲罰。

但也有些人說你是一個不同尋常的人,是一個強大的戰士,一個參加過羅茲戈尼戰役和其他許多大小規模戰鬥的英勇騎士,是一位傳奇聖殿騎士的傳人……

你知道,我還記得你在高地戰役中的表現。在萊維採,你毫髮無損地戰勝了夜襲的小隊,那時我也在場。

我也記得你在特倫欽圍攻時是如何戰鬥的,我親眼目睹了這一切,所以我傾向於相信後一種傳言而不是前一種。你認爲你是哪一種傳言裡的人?”

安塔爾終於把他漆黑的目光轉向了米克洛斯。

“我兩者都是,”他用毫無生氣的聲音宣佈道,“我也兩者都不是……”

騎在安塔爾另一邊的西蒙暗自搖頭,而米克洛斯·古特克勒德盯着安塔爾的眼神則變得更加憤怒和冷漠。

“我只是一個男人,”安塔爾回答道,又把臉轉向前方,“只是一個普通人,僅此而已。”

“如果你真的是老戰士們口中所說的百合花騎士,那麼我很高興你在我的軍隊裡。”

米克洛斯結束了他們之間的談話,臉上仍然沒有半分高興的神色。

“這一切都取決於你選擇向我展示你的哪一面,巴託大人。我們將有的是時間去好好地瞭解對方的,但請記住了,當有人稱你爲國王的哈巴狗時,我被人們稱爲君主之拳,君主之血,而我可以向你保證,這些稱號絕非什麼偶然。”

就這樣,男人一蹬他漆黑的戰馬,回到了最前面,繼續帶領着大軍前進。

西蒙用眼角的餘光好奇地看着安塔爾,但騎士仍然面無表情地盯着他的前方,也沒有注意到西蒙的打量,他最近似乎對什麼都不感興趣。

侍從想知道,如果伊斯特萬·拉克菲、米克洛斯·古特克勒德和安塔爾·巴託被鎖在同一個房間裡,他們可以在裡面不計後果的爲所欲爲,這三個人是否會像公雞一樣打起來。

不過不管米克洛斯怎麼說,在他成爲君主的拳頭與血之前,百合花早就是國王的劍與盾了,而且西蒙相信,這一個事實從未改變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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