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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贇和薛翱趕來的時候,只看見從帳篷裡端出來一盆盆鮮紅的血水。
冰冷的空氣裡瀰漫着一股刺鼻的血腥味,讓在場的人多了幾分惴惴不安。
騰芽一直在房裡幫着隨軍的御醫打下手,包紮傷口的時候她連呼吸都顯得那麼艱難。
“這是怎麼回事啊?”薛贇大爲震驚。牀上的薛翀渾身上下都是傷口,人已經昏迷不醒。看樣子是經過了一番惡戰。“三公主,你倒是說說看,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凌北琭授意皇子妃將我從宮裡帶走,當時薛翀被矇在鼓裡。等他發現我不見蹤影,已經是半夜的時候了。想必是他以爲我出了事,纔會奮不顧身的去硬闖宮門。”騰芽眼眸裡的流光有些暗淡。
“也就是說是在鄰國的皇宮裡鬧出的事情?”薛翱詫異道:“可是你們怎麼會在皇宮裡爲人質?”
“那一日薛翀和你們分開之後,救了我。不知道凌北琭帶着兵士追擊,將我們捉回了皇宮。”騰芽愧疚的不行:“總之所有的事情都是因我而起。三殿下如今傷逝過重,又失血過多,恐怕是不能移動。就把他留在這裡,讓我照顧他吧。”
“也好。”薛贇很爽快的點了下頭:“但是鄰國這筆賬卻不得不算。”
“皇兄的意思是?”薛翱與他對視一眼。
“此刻就是最好的時機。”薛贇眉宇之間,慢慢的釋放着霜意:“走,我再去拜見皇上,商量個可行的對策。”
如果是在平時,騰芽一定會無比緊張的跟着他們同去。她會放不下還在鄰國天牢裡的凌燁辰。她會想要救出凌夫人。可經過這些事之後,她覺得她自己也被他們傳染上了冷漠的陋習。她覺得他們的生死和她沒有多少關係。
就好像凌夫人明知道墜馬會很危險,找不到父皇,她就會成爲人質,卻還是爲了自己的利益,毫不留情的把她推下來。
就好像凌燁辰……
騰芽不想再去想了。她轉過身接過婢子手裡的綿巾,還溫熱着的綿巾,低着頭仔細的爲薛翀止血。
這一忙,就足足忙到了傍晚。薛翀身上的傷口處理好了,敷了藥,騰芽又親自在帳篷外的小爐子上熬了湯藥,還特意叮囑個內侍看着。
帳篷裡面,雖然烤着銀炭,可似乎根本就不暖和。騰芽看着瑟瑟發抖的薛翀,心裡特別不是滋味。
又怕被子蓋的太沉,會壓得他渾身疼。只好掀起了帳篷的簾子,搬了一架屏風過來,擋着直直進門的風,卻在牀邊多添了兩個銅爐。
“三公主,外頭有人求見。”侍衛站在屏風外面,小聲的說。
“要見我?”騰芽不免奇怪,皺着眉頭走了出去。“皇子妃,怎麼又是你?”
“你答應會給我解藥的,可是你這是什麼意思?”皇子妃紅着眼睛,委屈的不行。“我都已經寫得很清楚了,你爲什麼還不明白。他雖然雙目失明,再看不見東西了,可是卻可以安心的陪在你身邊。他離不開你了,只有你才能給他當眼睛。而傷害我,這就是代價。”
“可是他還有遠大的報復,他還要繼承江山,你這樣是毀了他的一輩子!”皇子妃紅着眼睛跪了下去:“我知道你一定有辦法,我求求你,救救他。沒有了眼睛,他就沒有了指望。”
“愛莫能助。”騰芽只覺得這個女人很傻。“我沒有毒死他,已經是萬分仁慈了。”
皇子妃冷笑了一聲:“你這麼做,你還不如毒死他一了百了。這簡直是比死更可怕的折磨。他永遠不可能再看見任何東西,看不見我,看不見龍椅,餘生都要在漆黑之中度過。那種滋味你永遠也不會明白。”
“那好啊,你直接替他解決了這個煩惱不就得了。”騰芽不屑道:“如果昨晚不是我有先見之明,那我的下場會比他更好嗎?你因爲愛着他,就是非不分,助紂爲虐,我只要了他一雙眼睛而已,你看着她這樣難受就會哭會來求我。你可知道,那些捨棄性命在保護我的人,若知道你們這樣對我,該有多心痛?”
“可是他到底也沒有碰你!”皇子妃嚷道:“你就不能看在你仍然是完璧之身的份上,放他一條生路嗎?”
忽然身邊有風略過,騰芽聞到一股藥味。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就看見皇子妃被人提溜着領口舉起在半空。
“薛翀,你幹什麼,你放開她。”騰芽回過神的時候,薛翀的棉質的白衣已經有多處滲透出血水來。“你的傷還沒有好,你不能再用力了。你快點放開她。”
“你們……居然有這麼卑鄙的手段……欺負騰芽……”薛翀的眸子,比他身上的血更紅。那是被憤怒和仇恨操縱着的心,那也是一顆爲了她的心。“我弄丟她……你們居然想要毀了她。我現在就擰斷你的脖子!”
他的話音落,騰芽就滕建咯嘣一聲。
瞳孔猛的收縮,騰芽還沒看清楚怎麼回事,皇子妃已經被重重的摔在地上,氣絕而亡。
薛翀猛的轉過身,看着有些失措的騰芽:“你放心,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我不會再讓任何人欺負你。”
看着他眼中的光忽然黯淡,騰芽本能的伸手去扶他。
哪知道他居然直挺挺的朝着她倒下來。
幸虧地上的草很厚,有雪覆蓋着,這麼摔倒並沒有多疼。可騰芽的眼淚還是不爭氣的掉下來。
侍衛們手忙腳亂的把薛翀和三公主扶起來。
這時候皇帝也趕了過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看見倒在地上的皇子妃,皇帝相當驚訝。“她怎麼了?”
“她死了。”騰芽毫無惋惜之情:“是薛翀擰斷了她的脖子,要爲女兒報仇。”
“死便死了。”皇帝不屑道:“盛世與鄰國開戰在即,不必理會這些沒有用處的人。你的地圖畫好了沒有?”
“畫好了。”騰芽點頭:“我這就去拿給父皇。”
“嗯。”皇帝皺眉道:“你好好照顧三殿下,朕會讓德奐去拿。這幾日,外頭不安寧,你就留在兵營裡不要外出。”
“是。”騰芽用力點頭。
接下來發生了什麼事,騰芽一點也不知道。
只是知道父皇出了營帳,是不是要打仗了,她卻一點都不關心。
這三天,薛翀都沒有醒。可是騰芽就這麼靜靜的陪在他身邊,特別的安心。
第四日的午後,御醫替薛翀換過藥,騰芽便把煎好的藥拿來喂他喝。剛讓內侍把他扶起來,安置在軟墊上,就看見他微微的睜開了眼睛。
“你醒了?”騰芽連忙放下手裡的藥碗,讓婢子拿來溫熱的綿巾給他擦了臉。“有沒有覺得哪裡不舒服?”
“你沒事吧?”薛翀嘶啞的聲音聽着有些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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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好的。”騰芽溫和的看着他的眼眸:“倒是你,爲什麼那麼傻。你可以等到天亮……”
薛翀皺眉搖頭,臉色微微有變:“我一直以爲你還在房裡,如果我知道是她們故意誆我,我當時就應該闖進去。”
“好了,別說那麼多。”騰芽看着他蒼白的臉色,擔心的說:“藥才熬好,你先喝一些。我去外面看看粥熬的怎麼樣。那晚的事情,我們都不要再提了吧。我不想總是記着不開心的事。”
“好。”薛翀聽見了皇子妃說的話,他知道那晚騰芽一定經歷很多屈辱。他只恨自己爲什麼那麼笨。居然被兩個丫頭就給騙了。可無論是誰,只要傷害了騰芽,他都不會放過!
起了牀,簡單梳洗好,薛翀照着鏡子把自己凌亂的頭髮梳理整齊。可就是束髮這麼簡單的動作,也會牽痛身上的傷口。他皺眉堅持着自己來,不一會的功夫,身上的冷汗就把貼身的衣裳都****了。
騰芽進來的時候,看見他站在鏡子前,不讓內侍靠近伺候,不免皺眉:“你這是做什麼?不是讓你好好休息,怎麼還起來了!”
“現在的情勢,容不得我安心的躺在牀上。”薛翀轉過臉看着騰芽:“你沒事,我就安心了。盛世兵臨城下,我那兩位皇兄肯定會利用我受傷爲藉口,隨同討伐鄰國。但他們的根本目的並不是爲了我。總之我得去看看!”
“嗯。”騰芽點頭:“你要去我就陪你一起去。”
“不行。”薛翀當然不肯:“你留在這裡才最安全。”
“我答應了父皇要照顧你。你在哪裡我就在哪裡。”騰芽溫和的說:“我相信你有自己的理由,但是我也不會放棄我該做的事情。”
兩人對視了一眼,薛翀伸手捏了下騰芽小巧的鼻尖:“你乖乖在這裡等我,我不會讓自己有事的。”
騰芽點頭。還不等薛翀換好衣裳走出門,就聽見外頭急促的馬蹄聲。
回來的人居然是英喬。她迫不及待的從馬背上跳下來,急三火四的衝着騰芽奔過來。
許是騎馬的緣故,她的手格外冰涼,抓住騰芽的時候就好像冰柱子挨着她一樣。“你聽我說,你快點決定要不要馬上和我回宮。還是就在這裡!”
“什麼?”騰芽不解的看着她。
“凌北琭殺了凌玄宗,現下整個鄰國內亂。其餘的兩位皇子爲爭奪儲君之位,立下誓約,誰先打敗盛世誰就登基爲帝。但憑他們倆,根本就不是盛世的對手。”英喬說的津津有味。
“那和我回宮還是在這裡有什麼關係?”騰芽不免緊張:“是不是父皇出事了?”
“並不是。皇上已經救出了姑母,卻還沒找到燁辰哥。我聽我姑母的意思是……”瞟了一眼身後不遠處的薛翀,英喬附耳對騰芽小聲說:“她懇求皇上讓凌燁辰統領鄰國,成爲新君。並且與盛世聯姻,和你成親。皇上似乎有點動搖。只是礙於鮮欽才猶豫着。不過這件事恐怕也是遲早的事,畢竟你和燁辰哥情投意合。”
“什麼?”騰芽頓時一愣:“我不要成親……不行。”
“不行?”英喬納悶的看着她:“你說什麼呢?你不是一直都盼着能快點結束你和鮮欽的事嗎?反正你的腰帶也沒有繡,燁辰哥只是現在還沒有化險爲夷,但他一定不會讓自己有事的。到時候,他成婚了,便可以順理成章的繼承皇位。鄰國那些追隨先皇多年的老臣們I必然會擁護他……”
“我就在這裡吧。”騰芽不驚不喜,不急不躁。“父皇讓我不要離開營中,我不能擅自回宮。一切還得等事情平息之後再作打算。”
“你這麼說也對。擅自回宮就怕路上不安全。”英喬微微一笑:“我就是特意來告訴你一聲,讓你先高興着。等我燁辰哥回來,姑母再去懇求皇上,說不定事情就能成了。到時候你就不用每天提心吊膽,悶悶不樂的了。”
英喬說完這番話,也沒能從騰芽臉上看見笑容。“你沒事吧?怎麼感覺不高興似的?”
“我沒事。”騰芽勉強的擠出笑來:“我是心疼你這麼遠還跑回來告訴我。萬一途中遇到事情怎麼辦?你也要顧着你自己,畢竟現在是非常時期。”
“嗯。你放心吧。裕王殿下在城外接應我。軍糧的事情已經都弄好了。”英喬笑裡透着甜蜜,看上去心情舒暢。
“那你謹慎些回去。”騰芽沒有多留她。
“你也是,要準備什麼東西,儘早讓人去準備。遲了,可能要手忙腳亂了。”英喬笑着上了馬,一揚鞭子,又揚塵而去。
薛翀聽見了方纔的對話,瞬間就沒有興致出去了。
也許他留在騰芽身邊的時間就只有這麼多了。他必須珍惜。
“粥要涼了,你昏迷的時候只是喝參湯和靈芝水,這時候,還是先吃點東西吧?”騰芽轉過臉,平淡的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一樣。
騰芽沒管那麼多,盛好了粥,又覺得沒有什麼滋味,轉頭叫人拿了幾樣小菜過來。
“軍營裡什麼都簡陋,這是我自己用白蘿蔔和青蘿蔔醃製的小菜。自然是不比宮裡的可口,但是就着粥吃,挺有滋味的,你嚐嚐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