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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王將兩個孩兒託付給惜晴照料後,滿臉殺氣地來到了關押長隨的院子。

長隨一見他陰沉着臉,頓時搖頭笑道:“殿下,此事可是和長隨沒有半分干係。”

容王眸光陰暗森涼,渾身都彷彿被陰雲籠罩一般,他每往前走一步,那森寒凜冽的殺氣便濃厚幾分,一時就連長隨,臉上的笑容也漸漸淡去。

“你不去找她,卻來這裡耽誤時間。”長隨只好這麼說道。

容王低哼一聲,陰冷的語調猶如從冰凍萬年的冰窟傳來:

“你不要以爲我會相信,這件事和你沒有關係!長隨,我不管你擁有怎麼樣的力量,我只告訴你,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既生在在凡塵俗世,又踏在我大昭國土之上,那就不要以爲可以超越我王法之外!若是我的王妃能夠平安歸來,那也就罷了,本王可以念在上一世你我的交情上,就此饒恕於你。”

光影交錯間,周圍一片陰暗,他俊美的臉龐猶如鬼魅,削薄輕抿的脣帶着嗜血的氣息,一字一字地道:“如果我的王妃有個三長兩短,我要你給她償命,我要所有靈隱寺的和尚爲她償命!”

假如重來一世,他依然兩手空空,註定一無所有,那他不介意讓所有的人同他一起陪葬。

說完這個,他轉身,握着長劍,踏着狠厲的步伐而去。

此時整個洪城附近能調集的所有兵馬都已經被他以金牌召來,同時州府捕快,自己帶來的侍衛暗探,已經盡皆出動。

他現在佈下的是一個天羅地網,只希望網收時,他的阿宴還能安然無恙。

而這消息,快馬加鞭地傳到了遙遠的燕京城,仁德帝聽到這個,頓時皺眉。

半響之後,他擰眉道:“朕會親自去一趟洪城。”

仁德帝這話一出,一旁伺候的大太監也驚到了,忙道;“皇上,這個可萬萬不可。”

仁德帝搖頭:“永湛這次把動靜鬧得太大了,朕還真怕出什麼事。”

他這個弟弟,自小冷靜自持,有什麼事能讓他如此不管不顧?如今看來,他也實在是太在意他那王妃了,偏生兩個小傢伙也都在洪城,若是最後容王妃真出什麼事,他一則不放心永湛,二則也不放心兩個小傢伙。

於是仁德帝當下就下了旨意,吩咐道:“傳令出去,因江南一帶素有流寇,朕要親自前去巡察。”

因仁德帝這一決定,一時滿朝文武百官譁然,紛紛上前跪請皇上收回成命,可是仁德帝此人,既已決定,哪裡是能聽得下臣之言的,於是此事也就這麼定了下來。

先孝賢皇后守在宮中,養着胎兒,如今她這肚子也已經漸漸大了起來,聽到這個消息,不免冷笑一聲,想着這阿宴,也終於有了報應。

一個王妃,被歹人劫持而去,便是回來,那以後也是沒了臉面。

容王帶領各路人馬,一直追殺而去,很快各方暗探來報,陸續知道幫助沈從嘉從顧鬆那裡逃脫,又以迅雷之速從洪城劫持走了阿宴的,正是曼陀公主。

也正是因爲那女子就是曼陀公主,顧鬆這才一時不察,種了對方的圈套。要不然就憑曼陀公主帶來的人馬,未必能從顧鬆手中將沈從嘉救走。

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容王輕輕眯起眸子,凜冽的寒意如利箭一般迸射。

他握起劍,危險而清冷的語調緩緩地道:“本王記得,北羌王族,尚有餘部,戰後雖則殘破,然卻能苟安於羌國之北。”

一旁守候在側的是緊急調來的江南兵馬總指揮馮自剛將軍,聽到此話,忙低首道:“是,殿下說得不錯!如今羌國之民,雖則窮困失所,可是也能勉強度日。”

容王俊美的側臉透出蕭殺的味道,脣邊勾起一抹笑來:“馮將軍,現在你帶兵三萬,前去北羌之北,將他們盡皆捉拿,本王要看着他們妻離子散,要看着羌國王族從此絕嗣,要看着羌族社稷再無人祭。”

他微擡起下巴,深冷的眸子望向遙遠灰暗的北方天空:“從此之後,大昭以北,再無王庭。”

他之所以放曼陀,對上一世本該滅亡在自己手中的羌國留下一分生機,或許是因了容王府裡那一抹溫柔軟化了他曾經冷酷的堅冷,或許是即將爲人父之後,不忍心看着北羌再一次在自己手中生靈塗炭,當然更是因爲,上一輩子那些許的歉疚。

可是如今,這一切都將化爲灰燼。

這個女人用自己的所作所爲告訴她,蛇蠍是不值得憐憫的。

殺伐果斷,調兵遣將,一切安排妥當後,容王靜等着手下的消息。

而此時距離阿宴被劫持已經是四天了,這四天裡,沈從嘉和曼陀公主帶領着大批來自羌國異族的高手,東躲西藏,受盡了苦楚。

阿宴如今肚子裡的孩子已經三個月了,開始了孕吐,吐起來昏天暗地,便是喝一口水都要吐出來。

沈從嘉開始的時候還以爲她不過是被寵壞了而已,後來見她臉色蠟黃,神情萎靡,渾身虛軟,幾乎就要暈倒在那裡,這才明白她竟然不是裝的。

於是他就那麼攬着她,溫聲道:“你如果不舒服,我給你請個大夫?”

阿宴原本對沈從嘉極爲抗拒的,根本連他靠近一分都難受至極,可是如今,她卻是沒有半分力氣去想這些了。

她有氣無力地動了動脣,兩眼渙散地望着天空:“你如果不想我死……那就放了我吧……”

沈從嘉一聽這話,原本還算溫和的臉龐頓時變了:“不可能。”

一旁的曼陀公主,冷望着沈從嘉懷裡的阿宴:“沈從嘉,你說你有宏圖之志,爲何偏偏要執迷於這麼一個女子?她既握不得槍,也提不得劍,百無一用,而且——”

她挑起細長美顏的眉,嘲諷地道:“而且,她肚子裡還懷着別人的孩子。”

沈從嘉聽着曼陀公主語氣中的嘲弄,臉色鐵青地盯着懷裡的阿宴,半響之後,咬牙道:“阿宴,你把肚子裡的孩子打掉,我帶着你逃到北羌去,我們重新開始。”

若是之前,阿宴一定斥他異想天開,不過此時,她虛弱地合着眸子,連眼皮都懶得動一下了。

她只想閉着眼睛養神,只盼着容王趕緊找到自己,將自己救出去,只想着兩個小傢伙見不到母妃是不是會哭,容王一直尋不到自己會不會着急?

她正想着這個時候的,沈從嘉將一碗稀粥送到她面前,命道:“喝了它!”

阿宴懨懨地睜開眸,掃了眼那稀粥,明明稀粥散發出的味道應該是誘-人的,明明肚子裡已經吐得只剩下些許白水了,可是腹中卻開始迴盪起一陣噁心感,那是一種摻雜了飢餓感的噁心。

沈從嘉見她只呆滯地望着那粥,也不說吃也不說不吃,只好勸道:“你先喝了它。”

說着,湊上前,掰開阿宴的嘴,想強她喝下。

可是誰知道他剛一靠近,阿宴聞到那越發味道濃郁的粥,頓時一陣反胃,於是“嘩啦”一聲,將適才喝下的一點水盡皆吐了出來。

就這麼噴了沈從嘉一頭一臉。

曼陀公主握着長劍,英姿颯爽地站在那裡,挑起眉冷笑道:“看看你這心上人,也虧得你能忍下去!”

阿宴也實在沒想到自己竟然吐到了沈從嘉臉上,不過她也不及多想,這邊一陣陣的乾嘔再次涌上來,這次卻是沒什麼可吐,只是發出難受的“嘔”聲。

沈從嘉眉毛額頭上稀拉拉地掛着阿宴吐出的濁物,頭髮更是黏糊糊地粘在臉頰邊,他望着一直嘔吐不止的阿宴,臉上的神情晦暗難以辯解。

良久後,他起身,冷道:“你這個孩子,必須打掉!”

阿宴用手捂着喉嚨,艱難地制止了嘔吐之感,頹然地搖了搖頭,虛弱地道:“若是孩子沒了,我也死。”

沈從嘉面無表情地看着阿宴:“以後你跟着我,我會讓你有其他的孩子。”

阿宴卻是連看都不看她一眼。

沈從嘉擰眉:“蕭永湛固然有滔天權勢,可是我將來總不會比他差的。無論用什麼樣的手段,我都會設法站在這個天下的高處,去俯首世間芸芸衆生。蕭永湛能讓你過上的日子,我也能讓你過上。”

停頓了下,他艱難地道:“阿宴,上輩子是我對你不好,其實你死後,我每天都活在煎熬中。蕭永湛把我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我也認了,因爲我覺得自己活該受那些折磨。可是阿宴,我受了這麼多懲罰,難道還不夠恕罪嗎?”

曼陀公主聽到這些,眯了下眸子,轉身提着劍走遠了。

這種故事,她已經聽到了一遍,可不想再聽第二遍。

而且,現在她最不想聽到的就是什麼情情愛愛。

握着長劍的曼陀公主,遙望着蒼冷的天空,想着自己對那男人施展計謀,他果然中計的樣子。

她美麗的眸子中有那麼一刻的動容,不過片刻之後,那絲動容就隨風而去了。

她是不應該忘記,是什麼人害死了她的兄長,又是什麼人讓她羌國的子民過着困頓朝不保夕的日子。

這就是仇恨,是國仇,也是家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