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二家的出了院門,反身把門鎖上,疾步去明珠閣覆命。
“去告訴廚房,綴錦院裡所有人的晚飯都不用做了。”安意早就知道黃氏會這樣,冷笑。這個女人拿名聲來威脅她,以爲她會害怕,她要讓這個女人知道,她不怕威脅。
主母就是苛待妾室,這又能怎麼樣呢?誰會當面指責主母這麼做不對?安家兄弟有個妒忌成性的母親,只要對外宣稱不納妾,相信有一堆人來結親,至於她的名聲,壞了就壞了,她根本就沒想過要嫁人。
暮色降臨,又下起了雨,打在院中芭蕉葉上,啪啪作響,到處是溼漉漉,更添了幾分涼意。在寒冷的冬天,飢餓會讓人覺得天氣更冷。時間一點點過去,夜漸深,風助雨勢,綴錦院的衆人,望眼欲穿,也沒等來熱騰騰的晚飯,又餓又冷。
這幾天的飯菜太少,黃氏早就把糕點全吃完了,現在綴錦院裡連一點吃的都沒有。
“廚房的人在做什麼?晚飯怎麼還沒送來?你們都是死人啊,還不打發人去看看,是怎麼回事?”嬌生慣養的黃氏第一次體會到了餓肚子的滋味,氣急敗壞地罵道。
“二夫人,門鎖上了,出不去。”綠苕有氣無力地道。
“這個可惡的死丫頭,哎喲!”黃氏猛地一轉,腳踢到了竹簍,“把這些炭搬出去。”
“二夫人,奴婢沒有力氣,搬不動。”綠苕坐在木杌上沒動,搬不動是原因之一,最真實的原因,是害怕安意再出手整治她們,一餐飯不吃,不會餓死人,但是多餓幾頓,就會被餓死的,人在屋檐下,還是老實的低頭做人吧。
其他婢女也坐着沒動,黃氏沒有力氣在屋裡走來走去,坐貴妃椅上,不停地咒罵安意。她出身官宦家,從小受過良好的教養,不知道罵那種粗野的話,除了反反覆覆的說絕不放過安意,有朝一日定要安意跪在她面前求饒,她要百般羞辱安意外,就是詛咒安意嫁不出去,成爲一個老姑娘,被世人恥笑。
幾個婢女開始還勸兩句,到後面,也不勸了,麻木的聽着她罵。
世人常說飽吃不如餓睡,可當真餓着肚子,根本就睡不着覺,胃腸餓得絞在了一起,綴錦院內十幾個人幾乎是一夜未眠。
天明時分,風停雨歇,安家父子早早去了衙門處理公務。安意吩咐香芹,“你去廚房,讓她們熬一鍋粥,做些白麪饅頭,送去綴錦院。”
香芹領命自去。
安意去井籬園陪羅氏吃過早飯,帶着芳蓉和管二家的去了綴錦院。
黃氏看着走進來的安意,佈滿血絲的眼中浮現濃濃的怨恨,猛地站起來,邊朝着安意衝過來,邊大喊道:“死丫頭,我要殺了你!”
黃氏罵了半宿,聲音有些嘶啞,餓了一夜,腳下發軟,跑了兩步,就被竹簍給絆了倒,摔了個狗吃屎。
安意的目光下垂,看着趴在地上的黃氏,盈盈淺笑道:“姨娘,還沒過年,不必行此大禮。”
黃氏摔得不輕,趴在地上半天爬不起來。
安意居高臨下地欣賞了一會,想起第一次來見她時,她那高貴的樣子,眼中閃過一抹嘲諷,道:“你們去把姨娘扶起來,大冷的天,地上涼,大禮行這麼久,已經夠了。”
綠苕等人,相互看了看,走過去把黃氏扶起來。
黃氏剛站起來,就高聲罵道:“賤人,你這個死丫頭,你敢這麼對我,黃家不會放過你的。”
“姨娘,到了這個地步,你還以爲黃家是你的依靠嗎?”安意冷笑,“黃家要是爲了一個妾室撐腰,只怕御史不會答應,我父親也承擔不起寵妾滅妻的罪名。姨娘還是安分點,別再挑戰我的容忍度,若再有下次,我會把你活活地餓成人幹。”
“你敢!”黃氏色厲內荏地喝道。
“綠苕你們幾個出去吃早飯。姨娘病了,吃不下飯,讓她在房裡好好靜養,你們不許進來打擾,聽清楚了沒有?”安意立刻告訴黃氏,她不但敢,她現在就能做到。
綠苕等人再次互相看看了,齊聲道:“奴婢聽清楚了。”
黃氏看着綠苕等人往外面走,一陣心慌,道:“你們這些賤婢膽敢背主,別忘了你們的賣身契在誰手上?”
綠苕等人臉色一變,進退兩難。
“姨娘變成人幹了,拿着賣身契當冥紙用嗎?”安意問道。
“你這個惡毒的女人!你不得好……”
芳蓉突然竄了出去,運手如飛,點住了黃氏的穴道:“姑娘,姨娘一夜沒睡好,精神不濟,連話都說不清楚了,還是讓她上牀好好睡一覺吧。”
“你不用這麼緊張,她詛咒的話,不會應驗的。”安意笑道。
“大清早的,聽晦氣的話,不吉利。”芳蓉把昏睡過去的黃氏抱到牀上放好,扯過被子給她蓋好。
安意等人退出房間。
這時,廚房的人送來了粥和饅頭。綴錦院的下人這時也顧不上黃氏了,等安意她們一離開,就急忙去側房裡吃早飯。
巳時正,黎若嫺母子如約而至。
“娘,這是我的二師姐黎若嫺,這位是我二師姐的兒子程睿之。”安意把兩人介紹給羅氏。
“程夫人好,程公子好。”羅氏笑道。
“伯母,您不要這外道,不要叫什麼程夫人,程公子,就叫我若嫺,叫他睿之。”黎若嫺的年紀和羅氏相仿,可是因爲安意的關係,兩人的輩分差了一輩。
“好,若嫺啊,睿之啊,請坐,請坐。”羅氏滿臉笑容,熱情待客,“我家廚娘做的糕點還不錯,你們嚐嚐。”
四人坐下喝茶吃糕點閒聊,主要是兩個母親在說,說的都是坐在面前的另外兩個人小時候的趣事和醜事。
安清和父子在正午之前,趕回來陪客。只有兩個客人,程睿之輩分上又比安意低,就沒有分男女席,一起同桌吃飯,更顯得親近。
吃完飯,程睿之跟着安康去看,安康這兩年收集到的孤本藏書,安意和黎若嫺去了明珠閣,杏仁送上茶水,退了出去。
“二師姐,謝謝你讓芳蓉陪在我身邊,這些日子,多虧了有她。現在我已經回到家中,我也不好再留着她,實在是太大材小用了。”安意笑道。
“這事我不能替芳蓉做決定,你還是問問她意思。”黎若嫺笑道。
“好吧。”安意走到樓梯口,“芳蓉,你上來一下。”
芳蓉應了一聲,上樓見屋給兩人行禮。
“芳蓉,你是願意留下來跟着我,還是隨我二師姐一起回鄭州?”安意問道。
“奴婢願意留下來伺候姑娘。”芳蓉毫不猶豫地答道。
黎若嫺正顏道:“芳蓉,既然你決定留下來,那以後要更加盡心盡力地伺候我師妹。”
“奴婢會盡心盡力地伺候姑娘。”芳蓉道。
黎若嫺從懷裡拿荷包,從荷包裡掏出一張疊着的紙,遞給安意,“這是芳蓉的賣身契。”
安意接過賣身契,笑道:“謝謝二師姐。”
“我們姐妹不用說這客套話了。”黎若嫺笑道。
“芳蓉,你先退下吧。”安意道。
聽到芳蓉的腳步聲下了樓,黎若嫺滿懷期待地看着安意,問道:“十九師妹,這幾天,有沒有什麼人來找過你?”
安意眸光流轉,“二師姐,你問這話是什麼意思?”
“沒,沒什麼意思。”黎若嫺皺眉,小龔爺在搞什麼名堂?這麼多天了,也不上門提親,他不會是要臨陣逃脫吧?
“二師姐你問的這話,可不像沒什麼意思。二師姐,有什麼話,你就直說,別打啞謎了。”
“我過幾天就要離京回家了,他還不來,我有點着急。”
他還是她?
安意微微蹙眉,“他是誰?”
黎若嫺猶豫片刻,道:“小龔爺。”
“小龔爺?他爲什麼要來找我?”安意不解地問道。
“他來向你提親。”
“啊?提親?”安意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他爲什麼來向我提親?”
“他當然要來向你提親,你們在天坑裡獨處了那麼久,他要敢對你始亂終棄,我就讓你二姐夫發江湖懸賞令,追殺他。”黎若嫺沉聲道。
安意差不多都要忘記天坑這件事了,忙道:“二師姐,我和他在天坑呆了那麼久,是有客觀原因的,不能因爲這個就要我們成親吧。”
“什麼客觀原因不客觀原因,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必須要爲你負責,娶你爲妻。”
“我不要他負責,我不想嫁人。”
“十九師妹,男大當婚女大當嫁,自古如此,你可別說什麼樣傻話呢?不嫁人,將來你老了怎麼辦?你要依靠誰?”黎若嫺急了,她沒想到安意有這種想法。
“師父也沒嫁人啊!”
“你和師父是不一樣的,師父是想嫁不能嫁。”
“師父想嫁沒有嫁成和我不想嫁,結果沒有什麼不同。”安意輕笑道。
黎若嫺皺眉問道:“十九師妹,你爲什麼不想嫁人?”
安意抿了抿脣,良久,措詞道:“男人多薄倖,與其看着他將來左擁右抱,我還不如不嫁,一輩子圖個清靜。”
“十九師妹,你不能一棒子打翻一船人,三妻四妾的男人是有很多,但也有的男人只願娶一個妻子的。象你二姐夫,他……”黎若嫺手一揚,手中的杯子破窗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