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人的確有些排斥外來戶,但是對官職高的人,還是拉攏恭維爲主。這些貴夫人,不是那種沒有見識的人,私下再說難聽,當了面還是笑意盈盈的,長袖善舞的。只是黃家從中攪風攪雨,這些貴夫人趨吉避凶,疏遠羅氏,否則以羅氏這種與人爲善的性格,她早就在貴婦中立足。
現在安家父子在朝中,頗得皇上寵信,這位安姑娘不但與嵐漪公主扯上了關係,還進出璩國公府和定遠候府,安家已不容小覷。
黃家卻日益勢弱,從宮中傳來貴妃娘娘病重,鳳印已移交給了麗妃,幽居養病的消息,朝堂上黃家父子被皇上當着百官面,毫不留情的訓斥,貴妃的叔父被罰俸三月,還讓他們閉門思過。
奉承權貴,乃人之常情。
衆女眷對羅氏友好的笑了笑,她們目光裡沒有輕蔑和冷漠,這讓羅氏暗鬆了口氣,神情沒有進門時那麼緊張,笑着和衆女眷寒喧。
安意在衆多賓客中,看到了三個熟悉的面孔,唐綺年、訾薇和周蓮英。唐綺年和訾薇都對她含笑頷首,周蓮英卻充滿敵意的狠狠瞪了她一眼。
安意回了唐綺年和訾薇一個笑臉,對周蓮英直接無視。
李老夫人已是四世同堂,兒孫衆多,濟濟一堂,見賓客來得差不多了,依照禮俗,幾位未出閣的重孫女們,爲老夫人送上準備好的壽禮。
來爲李老夫人祝壽的,全是官宦人家的夫人,姑娘們在這樣的場合若是能博得一個滿堂彩,勢必令人印象深刻,對將來議親也有好處。
李家大姑娘送的是青玉填金龜鶴同壽插屏,龜鶴齊齡寓意高壽,得了衆夫人不少稱讚。
二姑娘送的是親手縫製的一套衣衫,針腳細密,選用是棉軟的料子,適合老人家穿着,衆夫人又誇讚了一番。
三姑娘隨金夫人學畫,送的是一幅麻姑獻壽畫,畫的不錯,寓意也不錯,衆夫人也讚不絕口。
四姑娘和五姑娘是雙生子,年紀尚小,一個送的是繡着福壽雙全的荷包,一個送的是繡着富貴牡丹的手帕。
接下來是李老夫人幾位孫女所生的女兒獻禮,前面幾位的禮中規中矩,沒有特別出彩,沒有搶走李大姑娘的風頭。
一位身穿粉紅底繡湖藍花圓領緞面袍的少女走到李老夫人面前,行禮道:“彤熎給老祖宗請安,祝老祖宗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李老夫人笑着點點頭。
彤熎從身邊小丫頭手裡接過紅木雕花盒子,打開蓋裡,裡面是一尊羊脂白玉觀音,約有一尺高,玉質細膩,雕工精緻,散發着瑩潤的柔光。
“哎呀,韓姑娘這份壽禮,好貴重啊!”一位夫人讚歎道。
另一位夫人接嘴笑道:“老夫人信佛,韓姑娘特意請了這麼尊白玉觀音,果然是個孝順孩子。”
這白玉觀音的價值和那玉插屏不相上下,只是李老夫人信佛,這尊玉觀音,更得她的意,李老夫人笑着點頭道:“好孩子,有心了。”
安意冷眼旁觀,見那韓彤熎面有得色,李大姑娘卻是一派雲淡風清,絲毫也沒有因爲被她搶去風頭而生氣,兩人的性情人品立見高低。
接下來的幾位姑娘送的禮,也很普通,韓彤熎在這次送禮中,撥得了頭籌。
說話間,到了正午時分,主人請衆賓客移駕入席。
羅氏又緊張起來,抓住安意的手,“喜兒。”
“娘,李嬤嬤教您的用餐禮儀,您可還記得?”安意輕聲問道。
“記得記得。”羅氏點頭道。
“您就照着做,吃飯的時候是不用說話的。”安意道。
“對對對,李嬤嬤說過吃不言,寢不語。”羅氏記起來了。
“您就當在家裡,不要緊張。”安意笑着鬆開羅氏的手。
坐席是有講究的,老夫人們坐在一起,夫人們則按着各自男人的官職高低就座,年輕姑娘們可以隨意一點,各自相熟的坐在一起。
安意跟誰都不太熟,正打算隨意找個地方坐下,唐綺年的婢女過來了,“安姑娘,我家姑娘請您過去坐。”
“好。”安意在唐綺年身旁落座,訾薇也是同桌人之一。
韓彤熎做爲主家姑娘也坐在這桌,當陪客,另外幾位姑娘,安意不認識。唐綺年爲安意做了介紹,安意笑着向她們點點頭,沒費心去記她們的名字。
韓彤熎放下手中的暖爐,似笑非笑地道:“唐姑娘到是跟誰都能聊得來。”
“那也不一定,有的人我是不屑理會的。”唐綺年斜眼看着韓彤熎,意思很明確,她不屑理會的人是誰。
韓彤熎還要說什麼,外面的鞭炮聲響起,熱熱鬧鬧的壽宴正式開始,她恨恨地瞪了唐綺年一眼,把話嚥了回去。
婢女們魚貫而入,先上三大件,紅燒海蔘、清蒸鴨子和紅燒鱖魚。
接着是八大涼盤,薰帶魚、長生果仁、松子仁……
然後八大熱盤,龍井蝦仁、牡丹炸雞胗…。
婢女們有條不紊的桌子上擺滿各色的菜餚,各位姑娘在婢女的伺候下享用美食。
“安姑娘,那道龍井蝦仁味道還不錯,你可以嚐嚐。”唐綺年見桃仁只夾安意麪前的菜,好心提醒道。
安意對吃一向不怎麼挑剔,也沒有覺得桃仁只夾面前的菜有什麼不妥,反而覺得讓人伺候着吃菜,束手束腳的,心裡是十分厭煩這種規矩的。
桃仁一心二用,邊伺候安意邊看戲,沒太注意夾的全是面前的幾道菜,連唐綺年說的話也沒聽到。
香芹見狀,扯了一下桃仁,拿過筷子,夾了兩個蝦仁放在安意的碗中。
安意夾起蝦仁放進嘴裡,蝦仁透着茶香,細嫩爽滑,很適口,“味道是不錯。”
“李府請了外城八仙樓的廚子來,桌上的這幾菜都是八仙樓的招牌菜,味道都不錯。”唐綺年笑道。
安意笑道:“外城的八仙樓我二哥帶我去過,那道燕窩三鮮鴨絲味道鮮美。”
香芹一聽這話,趕緊夾了一筷子鴨絲。
“燕窩三鮮鴨絲是新推出來的菜,我還沒吃過呢。”唐綺年笑道。
唐綺年的婢女也知趣的夾了一筷子給她。
“綺兒,什麼東西你沒吃過?”訾薇專心聽戲,戲剛好唱完一折,她纔有閒心管其他事。
“你看戲,也看得太入迷了,也吃點菜,看戲可看不飽肚子。”唐綺年橫了她一眼,“燕窩三鮮鴨絲是八仙樓新推出來的菜,你嚐嚐。”
“哦,我嚐嚐。”訾薇笑,剛把碗裡的菜塞進嘴裡,戲臺上的戲又唱了起來,她的注意力又回到戲臺上了。
“她就是個戲迷,只要有戲聽,飯可以不吃,覺可以不睡。”唐綺年笑對安意道。
韓彤熎冷哼一聲,陰陽怪氣地道:“迷戲就好,可千萬別迷人,惹出什麼笑話來,可就不好了。”
安意皺了下眉,對這個韓彤熎的印象更差了幾分。
“世上也就只有那麼一兩個蠢人,才分不清戲只是戲。”唐綺年冷笑道。
“你說誰是蠢人?”韓彤熎臉色微沉。
唐綺年冷笑兩聲,並不接話,夾起碗裡的蝦仁,放進嘴裡。
“唐綺……”
“熎表妹,八姑姑找你,快過去。”李家的二姑娘走了過來,打斷了韓彤熎的話。
等韓彤熎起身離開,李二姑娘側身從婢女託着的雕花盤裡拿起酒杯,對唐綺年陪笑道:“唐姑娘,我敬你一杯,你大人大量,別與她計較。”
“二姑娘說這話,我到不好意思了。”唐綺年端杯站了起來,“我們共飲一杯吧!”
兩人喝完杯中的酒,李二姑娘又給在座姑娘們敬了杯酒,繼續到下一桌安席。
酒過三旬,菜過五味,婢女撤殘席,重新上茶水點心,接下來就是專心聽戲時間。夫人們坐在一起說八卦,姑娘們也不用再遵守食不言的約束,三五一羣,邊看戲,邊說笑。
安意起身去看羅氏,見羅氏與兩個貴夫人人正聊得開懷,看她神情愉快,舒懷一笑,沒有過去打擾,帶着香芹和桃仁離開福壽堂,去淨房更衣,很不巧在淨房外遇到從另一條路過來的周蓮英。
“是我先來的。”周蓮英微擡起下巴,斜睨着安意。
見兩位客人要起爭執,守在淨房外的李府婢女有些緊張,正要勸解。安意淡然淺笑,向後退開,做了個請的手勢。
周蓮英冷哼一聲,高傲的帶着婢女進去了。
安意對她幼稚的舉動,毫不在意,根據上次參加賞花大會的經驗,以及李嬤嬤所言,像這樣的大型家宴,主人家肯定會設幾間退處,讓賓客們暫時休息,淨手洗臉和更衣的,沒有必要和她爭執。
“姑娘,請您沿着走廊往前走,轉過一個彎,那裡就有淨房。”李府的婢女對願意退讓的安意,滿懷感激。
安意主僕沿着走廊往前走,轉了過彎,就看到一個小花園,在小花園那頭有三間房,正要走過去,就聽到車輪輾過地面的聲音。
安意側目一看,坐着輪椅的白無名迎面過來了,微微蹙眉,他怎麼會在這裡?韓家和李家有什麼關係?他一個外男怎麼會跑到內宅來?他總不會學林熙忞來李家偷什麼蘭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