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八章 驛站人情多消磨

長安城西的驛站道前,成羣結隊的人坐臥在地上,有隨從相伴的官員,也有形單影隻的小吏,無事看熱鬧的人也有不少。似這種離京赴任的盛況,也只有當年節度四鎮的王忠嗣前往朔方時纔有。

人羣中不知誰喊了一聲:“來了!他來了!”

坐在羊氈上手中抱着銅爐等待的官員們嘩啦一聲站起來,小吏們或腋下夾着詩文,或手中捧着酒盅,奔跑穿插擁擠在道旁,肩膀互抗推搡。現場幸虧有金吾衛的兵丁維持秩序,橫握着手中的白蠟杆長槍向後硬推。

“推什麼推,老子可是七品的京縣縣尉!”

那金吾衛的兵丁嗤笑一聲:“你老不要在這裡喊,誰不知道長安城中七八品的官員多如狗,無品的小吏滿地走。”

金吾衛這麼一施威,大多數人都沒有了脾氣。畢竟站在這一路段的,都是七八品以下的階層,更多一些穿着白襴袍子的書生胥吏。他們不敢再往前擠,只能在限定的範圍內相互推搡。

那些三天前就佔據在這裡的人領地被旁人侵入,開口放聲喝罵。理虧的人自然充耳不聞,還有人心安理得回嘴反擊的;多少有些羞恥心的,把佔據前排的優勢地利讓出來,不讓先來者太過吃虧。

前方旗幟鮮亮,絳色門旌在秋風中招搖,節度使的馬隊緩緩朝送行的人羣接近。李嗣業驚訝地張大了嘴:“不是說百官相送嗎?怎麼這麼多人?”

杜甫在身後略顯羞澀地向他解說:“聖人下旨說是百官相送,但也沒有不允許其他的人自發來送行,他們大都是長安城中鬱郁不得志的小官循吏,懷揣干謁詩文來向你碰碰運氣。”

“哦,”李嗣業恍然地點了點頭,遂命令前方的引隊虞候道:“前方不要停頓,等到達驛站後再駐足。”

杜甫的神情有些訕然,好像有話要對李嗣業說,但發覺這個場合並不適合說這樣的話,只能略低着頭牽着馬繮前行。

翹首以盼的官吏們張大了嘴巴,有人已經把詩卷舉過了頭頂,有人手忙腳亂地將酒樽中的酒倒入了右手的酒碗,過程中依然擁擠不免潑灑到地上一些。

然而他們眼睜睜地看着隊列從送行隊伍的開頭經過,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行經隊伍的中半段,也沒有停頓。甚至節度使的隨從們從他們臉前經過,都冷漠地目視前方,連餘光都不曾掃過來。

凍得臉皮青紅的張康縮着手腳站在人羣中,腋下小心翼翼地揣着杜甫借給他的詩文。他的臉上失望得逐漸灰暗,眼眸突然亮了起來,他瞧見了隊伍中騎着棗紅大馬的熟悉身影。

他使勁兒地揉了一下眼睛,睜開之後驚喜萬分,他沒有看錯!杜子美竟然找到了李大夫的門路,他也太能裝了,竟然假裝拂袖而去,實際上明修棧道暗度陳倉,這一套耍得花樣很好啊!

他伸出手臂高聲呼喚:“杜子美!子美!”

杜甫聽到了聲音,在心中權衡了瞬間,若是充耳不聞從良心上講過不去,他扭過頭稍稍擡起手臂示意了一下。

“果然是你!”張康踢拉着破舊的草履從人羣中擠着向前奔跑,不斷地揮手:“子美!子美!”

披着羊皮襖的小官僕從也驚愕地瞪大了眼睛,口中喃喃地說道:“兩夜之間從草雞成爲鳳凰,這變化也太大了吧。”

他也許不知道的是,杜甫本來就是個官二代,他出身京兆府杜氏,乃是晉朝名將杜預的十三世孫,是真正的名門之後。要知道在階級固化的古代,窮人子弟是不可能二十多歲就滿腹詩書的。

杜甫暗想自己不應該對朋友這樣絕情,或許該請示一下大夫讓隊列稍稍停一下。可他剛張開喉嚨尚未發出聲音,身邊的燕小四輕輕拍了一下他肩膀,讓他打消了這個念頭。他只好硬着頭皮目不斜視,但他的臉上卻更加的羞慚。

燕小四斜乜了他一眼,不禁低聲笑道:“杜先生的臉皮這樣薄,如何出來當官?無謂的人情不要理會,否則你將困頓羈絆。”

那張康奔跑到小官吏隊列的邊緣,被兩個金吾衛兵丁攔住,不由得嘶聲喊道:“杜子美你丫的!攀上了高官不認朋友了!”

杜甫雙眼緊閉,口中默默唸叨:“情誼多消磨,利弊兩權衡,不墜青雲志,忘卻舊時人。張康兄,對不住了。”

節度使隊列再往前走,送行隊伍圓領袍都變了顏色,由深綠變爲淺緋色再變成緋色。淺緋色加深均爲五品以上,這些人才是聖旨中真正意義上百官。這時李嗣業擡手說道:“放慢速度。”

他也並未下馬,而是策馬來到隊伍前列,在馬上朝兩旁的官員拱手行禮:“各位同僚在工作百忙之中抽出時間來送我,李嗣業感激不盡。”

衆官員也連忙用客套話回敬:“李大夫有功於社稷,實乃乃吾輩楷模,送別是必要的禮儀。”

後面有人附和:“是啊,是啊。”

過濾掉這些沒有營養的對話,李嗣業面帶微笑拱手客套地在馬上緩緩前行,驛站已經在前方。

京城周遭的大驛均是佔地幾十畝的建築羣,有涼亭長廊,也有供住宿的上下兩層樓,驛牆的外面搭建着開闊的涼棚,擺放着長案和胡牀,案几上擺放着酒水和瓜果,身穿紫袍的官員才能坐在這涼棚下面,悠閒地等待着當事人到來。

李嗣業這才翻身下馬,這些坐在胡牀上的各部正卿紛紛站起來,朝着李嗣業拱手相賀:“賀喜李大夫授柱國,開府儀同三司。”

“英國公,我們這廂有禮了。”

李嗣業一一致意回禮,他身後的隨從也早已下馬,跟在他的身後叉手回禮。這些官員們的隨從抱來酒罈,他們親自端着酒盞斟滿。李嗣業自然要對飲答謝,而且每個人的酒都得喝。

不過以唐酒的這個度數,連酒中君子的清酒,都不易醉他。一杯杯喝過之後,終於來到了這場送行會的大拿——楊國忠的面前。

楊國忠如今還只是太府卿,但隱隱已經有了直逼宰相的勢頭,連左相陳希烈都必須在他前面敬酒。李嗣業遞還給陳酒盞後,楊國忠手中端着白瓷大碗,雙手遞到李嗣業的面前,笑眯眯地說道:“英國公與我情同兄弟,自然不能似他人那般扣扣索索以小盞來飲,當然要用大碗相送。”

這貨也算是別出心裁,是想讓他出洋相,還是想讓他難堪?不過目前兩人關係融洽,李嗣業相信他純粹是想顯示特殊,沒有惡意。

“楊兄真是厚道,我幹了。”李嗣業端起酒盞一飲而盡。

楊國忠又從隨從手中接過一個長匣,抽開一看,裡面是一柄烏木鞘金紋飾的寶刀,他雙手遞到李嗣業手中,展顏笑道:“望兄能在磧西悉心經營,守土殺敵,常勝不敗。”

“那就借你吉言。”李嗣業將刀抽出半截,刀身上的花紋如霜,他又將刀貫入鞘中,把腰間的刀解下來放入盒中轉遞給燕小四,將這把刀懸掛在腰間。

楊國忠很是高興,拱手道:“路途遙遠,請多保重。”

他轉身來到坐騎身旁,拽着馬繮剛要踩上馬鐙,卻聽得身後渾濁的聲音道:“英國公請留步。”

李嗣業轉身回頭,楊國忠也愕然回顧,只見從驛站從駛出一輛雕花的棧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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