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皓沒料到院長對他會如此坦白。
樂正烈嚴肅的道：“雖然‘觀星之術’玄妙非常，但未來充滿無數種可能，無數種不可測的變數，所以即便魂師依靠強大的‘觀星之術’窺測到未來一瞬的畫面，卻不代表那一瞬的畫面就一定會發生。”
“那一瞬的畫面只代表了未來的一種可能性，而且，不同人的對那一瞬的畫面的解讀亦是不同，制定的應對策略自然也是千差萬別，不同的應對策略所帶來的後果更是參差不齊。”
樂正烈語氣凝重地道：“古人教導吾等，天機不可測，其真意並非是畏懼蒼天，而是在敦敦教誨我們，未來即未知，未知代表一切皆有可能，故而我們要永遠對未來抱有一顆敬畏的心。”
太子孫隼觀星，江東學院也觀星，他們都得到了未來一瞬的畫面，解讀並制定策略，然而到最後他們卻全盤皆輸。
院長樂正烈凝視着葉皓，和藹地道：“儘管冥王谷試煉並未朝着學院的預期進行，結果也讓學院頗爲尷尬，但現在你是江東學子，你的勝利就是學院的勝利。”
葉皓和墨秉費了這麼大的勁，等得就是江東學院的這句認可。
葉皓提起的心輕緩沉落，他感受到院長樂正烈語氣中濃郁的關愛，心情如沐春風，生出一絲特別的暖意。
江東學子這個身份，對葉皓而言，只是用來對付太子孫隼的手段，然而這一刻，面對院長樂正烈的包容和支持，葉皓的心中生出一絲莫名的歸屬感。
他開始切實的將自己當做一名江東學子。
一絲獨特的驕傲氣息從葉皓的身上散發出去，融進周遭虛幻的光景裡，霎時震盪出圈圈微波，重重疊疊，波及向無盡的遠方。
葉皓瞳孔一凝，他彷彿看到一條波瀾壯闊的大江橫貫天際，滔滔江水奔流向東，浪花噴吐，氣勢雄偉。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
這突然出現的“大江東去”異象乃是江東學院的意念化身，葉皓油然而生的以江東學子爲榮的驕傲之情，竟引動了江東學院的意志。
樂正烈蒼老的面容驟然浮現劇烈的激動之情。
常洛深吸一口氣，凝視着葉皓，眼神裡的冷漠如積雪消融，多出了許多家人的親情。
葉皓心中咯噔了一下，他猛然意識到，原來他之前對江東學院毫無感情，江東學院對他亦是無動於衷，而今，這一絲驕傲改變了一切。
人類最熾烈的感情之一就是驕傲。
東吳國百姓有身爲東吳人的驕傲，如果西蜀和北魏人羞辱東吳國，哪怕只是羞辱了東吳國的一花一草，東吳人熱血上涌，敢豁出性命爲他們平時隨意踐踏的一花一草討個公道。
這就是人類對國家、民族的驕傲。
無獨有偶，身爲建鄴城人的驕傲，身爲會稽郡人的驕傲，身爲葉氏族人的驕傲……心中只要有了一絲那樣的驕傲，便可激發出難以想象的熾烈感情。
爲了那一絲的驕傲，人們心甘情願付出性命也在所不惜。
葉皓這一刻有了身爲江東學子的驕傲，所以樂正烈和常洛看着他的目光完全變了。
那是把葉皓當成自己人的目光。
從此刻起，無論葉皓做什麼，他的勝敗榮辱皆是江東學院的勝敗榮辱，反之亦然。
休慼與共，風雨同舟。
葉皓也在這一刻明白，他對江東學院的意義徹底超過了太子孫隼，二人之間有着質的不同，葉皓是江東學院的人，太子孫隼不全是，甚至可以說，根本就不是。
東吳國的太子殿下，只是將江東學院當成他的踏腳石，而在江東學院眼裡，太子孫隼純粹是個燙手山芋。
氣氛融洽了許多。
葉皓心中的緊張減少了些許，他抿起細薄如劍鋒的雙脣，開始向院長髮問：“永恆魂力徹底消失，究竟會造成多大的影響？”
樂正烈滿意的笑了笑。
唯有目光放的很遠的人，深思熟慮許久，纔會知曉自己最該詢問什麼。
葉皓沒有問他一些細枝末節的小問題，一開口就着眼大局。
毋庸置疑，永恆魂力徹底消失，影響之巨大不可揣度，然而葉皓詢問的，只是江東學院和他自己，在不久的將來可能捲入的風暴。
樂正烈看了一眼常洛，他在這時候看向常洛，是因爲葉皓的提問，他們顯然已經進行過深刻的探討。
尖銳的憂愁在常洛的面龐上攀爬瀰漫，淡薄神色如同烏雲籠罩，陰霾沉墜。
情況很不妙。
葉皓心頭一沉，暗道有時候人越是身居高位，看得越清楚，愁苦也就越多，反而不如傻人有傻福，或者像他一樣知道的越少越好。
樂正烈卻是神情矍鑠，眉宇間並未顯露太多的悲觀，笑道：“永恆魂力滅絕，對皇族和魂族影響極大，遷罪於江東學院不可避免，在即將到來的‘折戟沉沙’盛會上，江東學院將因爲這件事付出很大的代價。”
葉皓面色微變，他什麼也沒說，只是輕輕地點了點頭。
樂正烈認真地看着葉皓的雙眼，語氣溫和，接着道：“皇族和魂族開始留意你，可能會調查你在建鄴城和江東學院所有的事情，但也僅止於此。”
樂正烈接下來說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即便他們查清楚了關於你的所有事情，他們依然沒有我們瞭解你。”
葉皓的呼吸微微停頓，他平靜地頷首。
皇族和魂族對他的認識仍舊停留在關注的層面，這種關注非常膚淺，最多隻是派遣一些密探查查他的過去而已。
因爲直到如今，關於冥王谷試煉發生的事情，許多人懷疑葉皓只是表面的一顆棋子，根本就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畢竟站在葉皓背後那些學子太過閃耀了。
白九幽、賈神羽、葉冷霜、魚幼微……彷彿隨便挑出一個都能捏死葉皓，當葉皓站在這些驚才豔豔的學子們的前面時候，怎麼都給人一種傀儡的感覺。
沒有親身經冥王谷那場大戰的人，無論是以“理智”的方式來推斷，還是以“不理智”眼光去看熱鬧，他們都很難相信葉皓能夠打敗太子孫隼。
“這種玩笑少開。”這就是葉皓打敗太子孫隼的消息傳回建鄴城後，朝廷和百姓最普遍的反應。
葉皓沒有一絲意外。
於是他提了第二個問題：“魂族的名氏神碑碎片，是否普遍存在風化之危？”
樂正烈和常洛齊齊渾身一顫。
此時此刻，葉皓貼身收藏的兩位魂族，呂布和貂蟬，他們都陷入了沉睡中，名氏神碑碎片也處於崩裂邊緣，岌岌可危。
在冥王谷試煉中，葉皓親眼見到處境堪憂的貂蟬，狠辣地屠殺江東學子，用學子們的血肉精華滋補自己的名氏神碑碎片。
他的問題隨之而來，在失去永恆魂力的殘酷現實下，居住在東吳國內的魂族是否會因此發生暴亂，掠奪他人的血肉精華延長壽命？
葉皓提問之後，在心裡暗罵了一句：他麼的，以後大家出門，說不定一不小心就被哪個瘋掉的魂族給吞噬了，這簡直就是災難性的生存危機啊！
樂正烈沉思半響，緩緩地道：“魂族的名氏神碑碎片風化是必然的結局，但現如今只有少數的魂族面臨風化危機，倒還不至於引發不可收拾的大亂子。”
靜了靜，樂正烈補充了一句，“魂族也有魂族的規矩，不會隨意傷害普通民衆掠奪生命精華，更不會輕易引發魂族與人族之間的戰爭，所以即便他們面臨風化之危，時局也不會立刻動盪到不可掌控的地步。”
常洛苦澀地長嘆了一聲，認真地看着葉皓，道：“你這兩問，分別問了江東學院的近憂和遠慮，魂族神碑風化一事是遠慮，但我們的近憂太厲害，也無法顧慮那麼多了。”
江東學院也有魂族，其他魂族可能也像貂蟬一樣面臨風化危機，但常洛將這些視爲遠慮，足見當下這些魂族還算安定。
葉皓舒了一口氣，他點了點頭，微笑道：“我沒有其他問題了。”
葉皓當然還有許多問題，比如江東學院掌握着多少魂族，絕對不只有貂蟬一個吧，再比如“折戟沉沙”盛會的一些秘辛等等。
葉皓解開這些謎題，定然能夠幫助他未雨綢繆，但他仍舊決定見好就收，細水長流。
樂正烈愈發欣賞葉皓點到即止的作風，面容上的皺紋如漣漪般綻開，笑道：“下面，我們來談談你的着落吧？”
常洛接口道：“江東學院共有四大分院，江水、魂術、藥桃、鑄器，你想去哪個？”
在來之前，墨秉向葉皓詳細介紹過四大分院。
江水分院主修“意志”，襲承風火山林一脈。
這個分院門庭冷清，撐死不過十來位學子，居於通天第一峰後山苦寒之地，從未聽說江水分院出過什麼厲害的人物，足見意志修煉非常人所能承受和領悟。
魂術分院主修“魂術”，繁衍萬千。
魂術分院居於通天第一峰靈氣最充足的山腰處，學子最多，可以說七成以上的江東學子都選擇了這個分院。
藥桃分院乃是桃師的樂園，也只接受桃師學子，這個分院最大的特點就是富貴。
鑄器分院主修鑄器之術，許多學子學有所成之後，都會得到各大商會的招攬，當然，最光榮的莫過於到鑄器山莊去謀一份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