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琉璃在驚呼中醒來。
昨天晚上當薩摩說完了“故事”已經是凌晨了,兩人因此窩在小小的牀上睡着了。這牀對琉璃來講是剛剛好了,但是加上了身高抽長的薩摩之後卻顯得太小了,因此,薩摩讓琉璃躺在自己懷中,就這麼睡去。
但不知怎的,薩摩卻又早早就醒來了。他許是在風眼裡睡太多了,精神好得不得了。但看着睡得香甜的琉璃,不忍心驚醒她,因此只得躺在小牀上發呆,心中規劃着該如何給父母一個驚喜。
天色近午,薩摩想着琉璃也該醒了,正打算叫醒懷中的睡美人,熟悉的腳步聲卻由屋外傳來。
原來這時宇瀚夫婦屋前屋後的事全都忙完了,按照四年來的習慣,又來到琉璃的小木屋,一方面探視女孩,一方面也問問風眼的最新動態。兩人正在奇怪一向早起的琉璃怎麼到了這時候還關着門不見人影。
他們推測琉璃可能到附近的林子裡去了。因此,順手推開輕輕掩上的木門,看到的竟是琉璃睡在一個大男人懷中,這一看又怎不叫他們大驚?!
薩摩早就發現有人在屋外徘徊,但他也聽出那是父母的腳步聲,因此他只是等着父母開門給他們一個驚喜。
“爹爹、媽媽早!”薩摩眨着淘氣的眼神,主動招呼。
宇瀚夫婦見牀上的大男孩大剌剌向他們打招呼,愣了一愣,隨即,他們發現了!爹爹?媽媽?兩人驚訝地看着牀上大男孩露出的金色眼睛。這是隻此一家,別無分號啊!
“薩摩?!”兩人驚呼。
驚叫聲剛落,就見靈珊眼淚馬上潰堤,嘩啦啦地流了滿臉。
“……薩摩……你可想死媽媽了……”靈珊顧不得薩摩還躺在牀上,懷中還躺着一個女孩子,走上前去,一手攬住薩摩的頭,斗大的淚珠一顆顆掉在薩摩的臉上。
“…對不起……媽媽。”薩摩輕聲道歉。
“以後,不要這樣……沒說一聲就走……又到那麼危險的地方……媽媽怎麼…放心的下啊……”靈珊抽抽答答地叮嚀。
薩摩不語,只是輕輕點頭。
這時,宇瀚也走了過來,溫柔地拍拍妻子的肩膀:
“好啦,兒子回來就好了!別哭了。”話雖這麼說,但是宇瀚的眼中也不自禁地閃動着淚光。
此時,琉璃已經醒了,坐起身,睜着迷濛的大眼睛,看到這副“感人”的親子相逢圖,眼中也不免淚珠滾動。看到摩哥哥和父母重逢了,她總算放下了心頭的一顆大石。幸好……一切都安好……。
“咦?!”就在溫馨的氣氛中,驚呼聲又起。
原來此時薩摩也跟着琉璃坐起身,露出了另一邊紫色的眼睛。
“你的眼睛怎麼了?”靈珊急着問。
“什麼怎麼了?”薩摩不解。
“你的左眼是紫色的!”宇瀚解釋。
“咦?!”薩摩一驚,拿起牀邊小桌的晶石一看,真是紫色的!
相對於大驚失色的三人,琉璃反而沒什麼反應。那紫色的左眼她昨晚就看到了,但是對她來說,薩摩的眼睛變成什麼色都沒關係,因爲他是她的摩哥哥!她自然知道紫色眼睛是魔鬼的顏色,但是,摩哥哥就是摩哥哥,就算是魔鬼也是她的摩哥哥!她不在意!
薩摩心思一轉,隨即知道問題出在體內很有“個性”的兩股力量!看來,問題好像還沒完全解決啊!薩摩苦笑地想。
※※※
模裡邦聯獸人共和
模裡邦聯有一條大河,叫騰格里河,由北往南,縱貫模裡邦聯中央偏西。大河西部主要是獸人的活動區,更西一點到碎島海域則是揭開神秘面紗的矮人們居住的地方。大河東部主要是龍人和龍族生活的領域,局部地區有一些零星分佈的獸人村落和人族村落。
不同於大河東部林木蔥鬱的景象,大河以西的森林顯得稀少多了。這裡有超過全世界80%的獸人居住,村落密佈,他們自稱爲“獸人共和”。
獸人沒有國家,只有部落。他們有一個唯一的城市──都橫市,以土磚砌成的城市住着各系獸人推舉出來的王爺,這些王爺代表他們爭取福祉。而其他部落則像是衆星拱月般圍繞着都橫市。不同系的獸人隸屬於不同部落,甚至同系的獸人也會因爲歷史背景或一點小小的特徵差異分成兩個甚至多個部落。
由於獸人好戰的天性使然,部落間的爭執時有所聞,個人間的挑戰更是層出不窮。戰鬥、挑戰幾乎成了獸人們生活必須的調劑品。
部落的命名很簡單,獸人的特徵加上方位就成了部落名。
獸人共和偏南的南虎部落中有一座酒館,酒館規模相當大,算是附近各部落中最大的。這也是南虎部落最驕傲的地方。許多部落的人得了空總要到南虎部落的酒館繞上一繞。
酒館老闆是一個年過八十的虎系獸人,叫嘎巴。
嘎巴不是南虎部落的人,事實上十年前他纔到南虎部落來。可是,因爲他的勇猛,折服了部落的成員,讓他們接受他。後來,大家都知道,嘎巴是東虎部落的勇士,曾經跟龍人交戰不下百場,他的身上有龍人戰士所留下來的傷口,嘎巴老是驕傲地展示這些傷口,然後對着所有獸人說:“沒跟龍人打過就不算勇者!”。
十幾年來,兩族隔着騰格里河對峙,沒有戰事,嘎巴也離開戰場來到南虎部落,開了這家酒館。嘎巴很喜歡這裡,因此留了下來,雖然,他還是常將一句話掛在嘴邊:“要是跟龍人打開了,俺還是要去的。”
這天,嘎巴一如往常在陽光露臉的時候就開了酒館門。因爲,總是有一些早起的人喜歡到這裡吃些簡易的早餐──兔肉。
門纔開,一個正值壯年的虎系獸人便走了進來,咧開嘴笑。兩根小巧可愛的虎牙放在粗獷的大臉上顯得很不搭調。
嘎巴認識他,他是南虎部落部落長的兒子,西窟,以前都在都橫市跟着南王巴託學習。部落長準備讓他滿六十歲時,角逐虎系王爺的位置。現在西窟才三十歲。相對於獸人平均兩百五十年的壽命,西窟現在還太年輕。他回來部落只是以“視察”名義做短暫停留,過幾天就要離開。
“西窟,還是兔肉嗎?”嘎巴拉高聲音問。
西窟點點頭:
“你們的兔肉比西邊的好,我吃上癮了。”
嘎巴笑了起來,拿出了兩壺酒擺在桌上,驕傲地道:
“那是當然了!西邊只懂用養的,我們可是特別讓它們滿山跑,這肉吃起來當然特別有嚼勁。”
正說着,門口哪扇活動小門又被推開來,一個滿頭雜亂紅髮的壯碩少年大步走了進來,嚷嚷着:
“嘎巴!老子要吃兔子!”
光聽聲音,嘎巴就知道誰來了,只有他纔會人未到聲先到。這人就是部落裡唯一的外族客人──龍人漢斯。
漢斯精斥着上身,下身只用一條約莫60公分長的獸皮纏裹着。一進門就大馬金刀地坐在櫃檯前的椅子上。光看那副風塵僕僕的模樣,嘎巴就知道,這個龍人一定又接受了某個訓練,忙和了好一陣,剛完成還來不及休息就又趕到這裡準備祭祭五臟廟。
“傻大個,你又做什麼去了?四五天沒見你了。”嘎巴手邊忙着,嘴裡也忙着招呼。
紅髮少年抓起桌上的酒瓶先是咕嚕嚕地灌了一大口酒,接着痛快地呼了一口氣:
“長老要老子去跳格子。”
嘎巴呆了一呆,不過,他也不追問,因爲漢斯口中的長老每次派的任務都很奇怪,老是把漢斯累得像條死狗一樣。像是上一次,他們長老竟然要他去騰格里河數人頭。漢斯忙了一整個禮拜才完成任務。一開始,他還會想問清楚究竟是什麼任務,後來發現,這個傻大個自己也傻傻的不知道自己在幹啥,他問他一點用也沒有。
於是,嘎巴只是笑着拿出兩壺酒,擺在桌上。他知道眼前這兩個人都是無酒不歡的人。
“這次你跳了多久的格子?”隨口問。
漢斯彎着手指頭數,好一會才道:
“跳了四天,數得老子頭昏眼花的。”
這時,活動小門又開了,走進了幾個獸人,一邊打喝欠一邊努力睜開眼睛。迷濛的雙眼一見到酒館裡坐了一個紅髮少年立時瞪大,然後呼呼喝喝地跑到外面去,吆喝起來:
“傻大個來啦!要玩的快來!”此話一出,許多角落開始出現呼喝聲,接着,一個個獸人陸陸續續涌進酒館,酒館頓時熱鬧起來。
一旁的西窟聽到這樣的“宣傳”,又看到這樣的結果,不解地看着嘎巴。他印象中,這些人還沒這麼狂熱過。
嘎巴好笑地看着一羣期待的人,解釋道:
“你不知道,傻大個是這裡的紅人,我這店裡的活招牌。人人等着和他拼酒、打架,其他人也等着下注哩。每次傻大個一來都是這個樣子。就連其他部落的人都會特別跑來。”
紅髮少年不好意思地抓抓頭髮呵呵笑了起來,轉頭看到西窟,眼神突然發亮。抓起酒瓶,對着西窟高高舉起:
“我們,喝酒!”
聞言,嘎巴呵呵笑了起來,其他獸人也歡呼起來,團團把兩人圍住。這是獸人邀酒的方式,不接受的通常會被視爲懦夫。西窟當然不是懦夫,而且,獸人對喝酒也實在很有一套。於是,西窟也抓起桌上的酒壺,高高舉起:
“喝酒!”
嘎巴見狀,連忙搬出了二十幾壺酒,每一壺都很大。依他的經驗,等他們喝酒喝到可以交手時,差不多總共會用掉二十壺酒。於是,就在獸人們紛紛下注時,西窟和漢斯的酒賽開始了。
這一喝,就喝到近午。嘎巴一邊數着酒瓶,一邊看着眼前對峙的兩個人。紅髮少年漢斯滿臉通紅,瞪着銅鈴大眼,大聲喊着酒令。西窟也好不到哪裡去,同樣殷紅着臉,面紅耳赤地跟着喊酒令。嘎巴知道這兩個人酒量好得很,要分出勝負恐怕還有得拖。
旁邊的獸人們隨着空酒壺的增加提高投注金額。因爲,喝越多,莊家賠的比率越高,賭對了可就大大撈了一筆啦。爲了這個原因,還有獸人天性對競賽的偏好,不小的酒館擠滿了獸人,呼喝加油聲連連。
許是真的醉了,兩個人很快就在嘎巴面前吵了起來。
“你少喝一壺!”漢斯指着堆在一旁的酒壺指控。
“俺……俺一壺沒少!俺還…還贏了你一壺!”西窟扯開喉嚨反駁。
漢斯晃晃頭,搖搖手中已經空掉的酒瓶,咧開大嘴:
“不…對!老子贏了!你…少一壺!格老子的,不承認就是……就是……呃……”漢斯似乎辭窮了,一時不知如何形容。
旁邊的人見狀鼓譟起來。
“不承認的就是他奶奶八百歲還死不了的龜孫子!”另一個也帶着濃濃酒意的獸人這麼建議。
“對!就是龜孫子。”漢斯用力地點頭,很滿意地加上了旁人提供的詞。
“俺是虎大爺不是龜孫子!虎大爺從來不…不打謊……”西窟拍胸埔保證。
“虎大爺輸了就是龜孫子!罰……罰酒……”漢斯抓起酒壺一把遞給男子。
西窟不依,抓過就酒瓶摔在地上:
“虎大爺不……不服!”
聞言,羣衆們大力鼓譟起來。反正他們就等着誰打贏然後分錢喝酒。只有嘎巴在一旁數得清楚,知道漢斯的確比西窟多喝了一壺。不過,他知道不管誰多喝誰少喝在獸人部落裡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後來打鬥的結果。果然,四周的羣衆看到西窟砸酒瓶就知道餘興節目就要開始了。
“打!打!打!擂臺上分輸贏!”霎時間,喊打聲傳遍了整個酒館,氣氛頓時熱了起來。
嘎巴見狀連忙快手快腳地收起酒瓶,小心翼翼地堆在櫃檯後邊的角落裡。這些酒瓶以後還能用,不收起來等一會說不定會全被打爛。
果然,聽到旁人的鼓譟,嘎巴立刻就看到漢斯不但不退縮,還拉拉獸皮裙子,踏了幾步:
“打……打就打!老子怕誰來着……?”
而另一邊的西窟聽到要打,全身也熱了起來,興奮地猛吞唾沫,臉上也開始長出了一根根的絨毛:
“俺虎大爺,打!”說完,嘎巴就見腳步顛顛倒倒的西窟緩步走向酒館中間的小擂臺,而漢斯也放下了手中的酒瓶,搖搖晃晃地上前。
眼見一場酒後餘興即將開始,嘎巴也不由得興奮起來。因爲,他很清楚漢斯在這店裡還沒嘗過敗績,而西窟長年跟在南王巴託身邊,身手也不低。這兩個人一對上,肯定有一陣好打。正考慮着要不要加入簽賭行列時,卻有一個不識相的傢伙打斷了衆人的興致。
“漢斯。”平靜的聲音,既不特別高亢也不特別壓低,卻是平平緩緩地傳入衆人耳中。光只有這份能耐,嘎巴就自嘆不如。
轉頭望去……是一個拄着柺杖,白髮蒼蒼,看來離齒髮動搖也不遠的老人。
嘎巴見過他,他是傻大個口中的長老。他曾經遠遠看到傻大個和他說話,唯唯喏喏地像個小媳婦似地。現在近着一看,很難想像這個看起來快進棺材的老人竟會讓鐵塔似的漢斯這麼害怕。不過,嘎巴也沒有懷疑老人長老的身分,一來,漢斯這人不會說謊,二來,這個老人老歸老,剛剛那一手卻也不是輕鬆等閒可以做到。
只是傻大個的長老一出現,這架恐怕是打不成了。可惜傻大個好不容易找到一個目標……。嘎巴遺憾地想。
果然,本來已經醉醺醺的漢斯,聽到老人的叫聲就身軀一震,猛地立定,動也不敢動。儘管四周獸人不短鼓譟起鬨他還是不動如山。然後,就如嘎巴所預料的,漢斯緩緩地低下頭,轉過身,囁嚅地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