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怕什麼?”蘇曼的聲音清清冷冷的,與繚繞着熱氣的周遭顯得那麼地格格不入。“大家都是女人,你在害怕什麼?即墨,睜眼看我。看着我。”
這次我從不了了。我緊閉着眼睛就是不肯睜開,死命搖着頭,毛巾捏在我手上快擰出個花兒了。
“爲什麼不可以?因爲ta?”
蘇曼冷冷的,她並沒有說是誰,沒說男朋友也沒說女朋友,她只和我說了個ta,模棱兩可可男可女的ta。可我知道她問的是小可,甚至,我知道她或許早已知道了小可是個女孩子。我咬着嘴脣一言不發,小可……小可……想到這個名字,心又揪成了一團。
蘇曼冷冷開口:“即墨,我對你很失望,你就這樣吧。”
我睜大了雙眼:“蘇總……”
“出去。”蘇曼發話要我出去,並且一副不容置疑的樣子。
我想我真的是很被她吃死吧,就連她沒穿衣服都能氣勢壓得我穿着衣服的人擡不起頭來。灰溜溜地就從盥洗間退了出去,關上門的瞬間我心裡跟澆了一桶涼水一樣冰冷冰冷的,滿心只回蕩着蘇曼對我說的那句話。
蘇曼,你對我……很失望?
爲什麼?不知道去哪間屋纔好,只好先去了客廳,正見那巖少四仰八叉地在沙發上看球賽。
見我出來,他飛了我一眼。“我姐呢?”
“在洗澡。”我並不怎麼想搭理他,左轉右轉看到小狗在連着客廳的露臺,於是走過去看它。
蹲□摸着小東西毛茸茸的腦袋,一下一下的,彷彿這樣就可以淡化掉剛纔無意中觸碰到蘇曼時所帶來的內心的震動與指尖的迷醉。我開始後怕了。蘇曼生我氣了,這是肯定的,可是爲什麼?就因爲我君子了一把,沒有看她?這不能夠。
蘇曼,你心裡到底是怎麼對我?不能直接讓我明白嗎?我忍不住想,一方面覺得她或許對我有些不同,一方面,又會從各個角度去否認這個不同。我心裡糾結着,手下的力氣沒沒了輕重,小可憐突然嗚了起來,我一怔,看到那巖少不知什麼時候突然出現在我身後。
“喂,你跟我姐多久了?”他問我,仍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
“沒多久。”我又摸了一下狗,站起身。
“我姐對你不錯啊。”巖少道,“哼,她這屋子,外人根本不讓進的。”
我心裡一動,好像確實是這樣的。想起蘇曼平時的做派,公司裡領導聚餐好幾次說去她家她都婉拒了,而我自跟她工作這段時間她的生活作息我是最清楚不過了,大部分時間都在公司,吃飯聚餐我也跟着,說真的,她要真有男朋友也早憋屈跑了,她壓根沒時間陪啊!而再轉念一想,好像除了她回家睡覺的時間六小時到八小時不等,剩下的時間她都是跟我在一起的?
所以……所以蘇曼根本就沒有男朋友吧!我咬着嘴脣,而那巖少是她弟弟,也能解釋那客房的男人睡衣是怎麼回事了。怪不得呢,我一直奇怪蘇曼家裡除了那兩件睡衣再沒男人用的東西,怎麼也不像是跟男友同住啊。我想通了這一點後突然有點醍醐灌頂的衝動,其他的也沒工夫深想,直接繞開那巖少就跑回了蘇曼房裡,關上房門,我去敲盥洗室的門。
“蘇、蘇總!”我喊她,然後等了幾秒,不管她應不應我都厚着臉皮打開門走了進去。
“喂——”一推開門就見蘇曼慌忙背過了身去,飛快地裹上了浴袍,手忙腳亂地繫着帶子,很明顯羞惱地嗔了我一句:“誰讓你進來的?”
我喘着氣,眼睛死死地盯着蘇曼,從頭看到腳,又從腳看到頭,看得要多仔細有多仔細,幾乎數清楚她浴袍上有幾道褶子。我很清楚地告訴自己,沒錯,是這樣的,我喜歡蘇曼,早已不是最初對她的敬重跟仰慕,我喜歡她,她的身體對我有着不可阻擋的吸引力。我喜歡女人,但我畢竟不是男人,不會是個女人就讓我有生理的*和衝動,好像我與簡妍相處已久,日常上的肢體接觸不會少,甚至她會經常穿得很少在屋子裡晃來晃去,可是我對她就完全沒有那樣的感覺,那種想看又不敢看,看在眼裡就拔不出來,一眼半生的感覺。這感覺,我只對蘇曼有。這還不能說明什麼嗎?
我想通了這一點,心反而放下了,不管蘇曼對我是怎樣的情緒,我理清了一點,我喜歡她,這就夠了。喜歡不是做買賣,不用等價交換,我知道我喜歡她,想對她好不就夠了麼?我纔不管蘇曼怎麼嗔我,上前就去扶住她。
氣氛有點尷尬,再故作鎮定眼看也要掩飾不住掌心的汗溼。我靈機一動,尋了個由頭轉移視線:“蘇總,晚上我睡哪啊?”夜深了,我知道蘇曼肯定不會讓我回家。
“今晚你睡客房,小巖讓他睡客廳。”蘇曼明顯有些錯愕我的反應,但她沒有掙開我的手,只淡淡交代。
“那多不好意思。”我扶着她慢慢走出去,讓她躺到牀上。“再怎麼說他是你弟弟,要睡客廳也是我睡纔是。”
蘇曼挑着眉頭看我,定定地,看了好幾秒,尤其在我字正腔圓吐出“弟弟”那倆字時,她眉頭微挑,眼眸中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彷彿看出了我內心深處小小的得意與狂歡。
我抿了抿嘴,這次死活不肯退縮了。終於在我手忙腳亂幫她把薄被拉到腰下時,她驀地淡淡一笑。“既然你這麼客氣,那我就替他謝謝你的關照了。”
我其實就是故意作了一下,本以爲蘇曼聽了也就笑笑算了,沒想到她竟然看透了我的把戲,成心跟我擡槓。我是個簡單的人,素性裡自有一股憨直與單純,此刻心裡唸了蘇曼對自己的種種好,緊張與束手束腳之感全沒了,一貫的貧嘴與小幽默開始上場。我笑道:“古有孔融讓梨,今有即墨讓席。蘇總,那我就睡沙發吧?哎,你房裡就有個沙發。”
蘇曼睨着我,似笑非笑地,“不好意思,我睡眠很淺的,碰到愛打呼磨牙說夢話的我會很煩躁。”
我鬱悶了,我不打呼不磨牙啊!至於說夢話……我望着蘇曼,正逢上她盯着牀邊櫃子上的檯燈微微地出了神。我想起幾個小時前發生的事:我盯着蘇曼,喊了一聲小可。這事怎麼想都是我的錯啊!不管她蘇曼對我是怎樣的心思,我盯着她的臉喊了別人名字,她當然會不痛快。
我滿心想着要跟她解釋,或者,至少道個歉。可是話到了嘴邊卻又不知道說什麼纔好,要怎麼說呢?難道要我跟她說:蘇總對不起,我把你看成我初戀女友了?
“對不起。”顧不上那麼多,只是看着蘇曼幽幽出神的樣子,我心裡一軟,別說是要我道歉,要我怎樣都行啊。
“forwhat?”蘇曼這是留過洋的毛病,有些話說順口了,又或者用中文表達有點不好意思,隨口就會拋出一句洋文。
“for……”我咬了咬嘴脣,這才驚覺我被她帶壞了,趕緊轉回母語。“小……小可她是我……”
我遲疑着不知怎麼說,卻被蘇曼忽然地一個挑眉直視給打斷了。“我不關心她是你什麼人。”
蘇曼的聲音清清冷冷的,聽得我一愣,跟着心裡就涼了半截。蘇曼這話是什麼意思?所以,其實是我自作多情了嗎……
蘇曼的臉籠在牀頭燈那淡淡而柔和的黃光裡,隨着她的動作明明暗暗交錯不定,眼底眉梢,卻是無一不讓我心動的風景。
“即墨,你懂嗎?”蘇曼的眼神很凝,說不出來的凝,彷彿空氣都被凝住了一般。也很透,她看着我,就彷彿能看透我的內心,讓我心底隱藏的一切情緒都無所遁形。“不管她和你什麼關係,那都是過去的事。過去的事就該讓它過去。”
過去的……就該過去嗎?我有些怔忡,是說我應該忘記過去的一切,好的壞的,開心的痛苦的,不管它們曾給我留下怎樣的記憶,都應該從我的生命裡一筆勾銷?
我想我此刻的表情應該是茫然到甚至無措的,因爲蘇曼看着我的眼神明顯沒那麼尖銳了,漸漸有絲近似柔軟的情緒浮現出來。“你還是不懂嗎?即墨,我不在意你的夢,你夢見誰,想起誰,那是你的事,甚至是你的*。但我在意,你的眼睛看着我,卻把我看成另一個人!”
“對不起……”除了這三個字,我再想不出別的話在此時此刻能表達我內心的懊惱。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蘇曼微微垂下了眼眸,聲音低了下去,擡手輕輕拂了拂滑到頰側的髮絲,她嘆了口氣。“你不笨,你其實知道問題的根源。我一早和你說過,即墨,人要學會選擇。”她說完便關了檯燈,睡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