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第93章

夏日的炎熱總是讓人昏昏欲睡。我擡起頭伸了個懶腰, 活動了一下已經僵硬的脖子,懶懶地靠在椅子背上望着淡藍色的天空發呆。

離訂婚禮還有一週,一切都已經準備妥當。上週喬克帶我和安傑拉去對角巷訂做禮服, 安傑拉興高采烈地試了各式各樣的衣服足有五十來套, 而我卻一點興致都沒有。我告訴喬克是因爲伏地魔復出的事讓我不安, 但實際上我不高興的原因是訂婚這件事本身。

因爲伏地魔在復活當晚就暴露了, 食死徒的活動並沒有遮遮掩掩。他們的人數不多, 可是十五年前的戰爭給巫師們留下了太過深刻的記憶,人們本能地畏懼他們。另一方面,那些支持純血論的極端分子和食死徒家庭出身的人也爲食死徒補充了新的血液, 雖然人數不多,但也足以讓人感到不安。

魔法部雖然知道了伏地魔歸來的消息, 卻拒絕和鄧布利多合作, 兩方人馬只是維持着表面上的友好。大概原因我猜得到, 福吉現在還在魔法部部長的位子上,雖然自從西里斯的冤獄事件後他的威信就在不斷下降, 但眼下實權還是掌握在他手中,不過他還能拿多久已經說不定了。值得慶幸的是盧修斯被抓進了阿茲卡班,我和安傑拉分析後認爲他有故意被抓進去的可能性,但也有可能不是,因爲盧修斯在魔法部的影響力很大, 而且他需要迅速在伏地魔面前獲得原有的地位, 應該不會做出這種自投羅網的舉動。

敲門聲打斷了我的思緒, 我閉上眼睛。整座房子裡的人類只有三個, 不用想都知道是誰。

"請進。"

"蘭斯, 請柬寫好了嗎?"安傑拉走了進來。

"寫好了。"我長嘆一聲在最後一個信封上寫好地址,然後用火漆封住了口, "在這種非常時期,我覺得一個訂婚儀式沒必要搞得那麼誇張。"

"你是帕蘭佩恩的繼承人,而且聲譽已經傳到了學校外面,必要的人還是要請的。"安傑拉說着收起了桌上的信封,"我去把它們發掉。"

"斯內普教授來了沒有?"我問。

安傑拉搖搖頭:"自從上次給房子設完防護魔咒之後,就沒見過鳳凰社的人。鄧布利多不是說了嗎,你只要不出門,就不會有什麼危險。"

我想起哈利這個假期會收到魔法部的傳訊,不過我已經告訴鄧布利多不能信任蒙頓格斯,大概哈利不會爲了自己的靈魂而被迫使用魔咒了吧。

"你沒有給馬爾福家發邀請函?"安傑拉翻看了一遍後問。

心臟像是被鞭子抽了一下,我狠狠地瞪了過去:"爲什麼要發?"

"盧修斯現在被關進了阿茲卡班,跟馬爾福家拉開點距離也是對的。"安傑拉悠然道,"不過作爲'好朋友',訂婚的時候都不給人家發請柬,是不是太不近人情了?"

"別在這裡假惺惺地裝好人。"我冷下臉來。

"別這麼兇嘛,我不過是爲你着想。"安傑拉微笑着說,"我會幫你補上這一張請柬。馬爾福先生不在真是讓人遺憾,但是馬爾福夫人應該來看看,不是嗎?"

"不用你去補。"我低聲說,慢慢地從抽屜裡拿出一個信封,"拿去。"

安傑拉臉上的笑意漸漸消退了。她靜靜地看了我一小會兒,從我手中拿過信離開,重重地關上了門。我頹然地坐回椅子上,閉上眼睛。

我想念德拉科,無時無刻不想念他。盧修斯不在家中,而馬爾福莊園似乎被盧修斯拿來給伏地魔做了指揮部,失去了父親庇護的德拉科在家裡會受到怎樣的待遇可想而知。按照鄧布利多的建議,放假一個月來我只給德拉科寫了一封信,而他直到現在都沒有回。我很擔心,我很怕自己再也見不到那個帶着與生俱來的優雅與高傲,用類似詠歎調的語氣說話的少年,再也不能觸摸他柔軟的臉頰,再也聽不到他的聲音。

我想見他,這個願望隨着時間的推移越來越強烈。好幾個晚上我都在考慮帶着他逃走的可行性。這不難,真的不難,只要一副複方湯劑和兩張麻瓜機票我就能帶着他遠走高飛,遠離伏地魔和鄧布利多,遠離即將爆發的戰爭。可是我能狠下心來嗎?我不止一次質疑自己,從來沒有得到過肯定的答案。

"蘭斯,魔法部的內部消息!"

喬克大叫着衝了進來,我急忙站起來。喬克把一小張羊皮紙塞進我手裡。

"阿茲卡班發生了大規模越獄事件!"我驚訝地瞪着那張紙片,"來得太快了!"

"那位金斯萊遞來的消息,絕對可靠。"喬克嚥了口口水。

我緊緊地攥着那張紙片。伏地魔的行動太迅速了,這麼快就拉攏了攝魂怪。好在現在鄧布利多還在,只要他在人們就不會失去信心。

"沒想到攝魂怪這麼快就叛變了。"我苦笑了一下,把紙條團成一團,"這下鄧布利多有的頭疼了。"

"真是多災多難吶。"喬克苦笑,"你和安傑拉沒有邀請食死徒吧?"

"德拉科·馬爾福算不算?"

喬克看了我幾秒:"如果你一定要請他,我不反對。"

我笑了一下,心裡卻像是裂了一個口子,一抽一抽得痛個不停。

舉辦儀式那天邀請的賓客都到場了,帕蘭佩恩莊園前所未有的熱鬧。其實這場並不合我意的高調訂婚禮的真正目的是進一步擴大我的社交圈子,弗洛威父子對此十分盡心盡力的做了大量準備。安傑拉在學校裡結交的人也不少,邀請的人是我的兩倍。她似乎巴不得整個巫師界都知道這件事,諾大的會客廳到處都是人,看得我有些眼暈。斯內普躲在一個角落裡對向着一羣女賓們講着笑話的西里斯投去不滿的目光;佈雷司拉着以爲拉文克勞漂亮女生的手說着什麼恭維話,旁邊的一圈女生開心地咯咯笑着;安傑拉溫文地與禿頂的斯維格爾先生交談,臉上帶着羞澀的笑容……然而哪裡都看不到我想見的人的身影。我希望見到德拉科,又怕見到他。

德拉科,你會不會來呢?

儀式快開始的時候,我終於在宴會廳門口發現了德拉科。他瘦了很多,淡淡的金髮卻還是像平時一樣整齊,穿着一件華貴的天鵝絨禮服長袍,蒼白的臉上帶着病容,嘴脣幾乎要失去血色。我的少年端着一杯血紅的葡萄酒越過衆人頭頂向我致意,漂亮的藍灰色眼眸悲傷地看着我,脣角卻倔強地向上彎着,讓我無法直視他的微笑。看到他的賓客們小聲交談着躲開他,彷彿德拉科是某種不潔的病菌,會弄髒他們簇新的長袍下襬。

"德拉科,你來了。"斯內普第一時間走到他身邊。德拉科向斯內普問了好,最後看了我一眼,躲到了斯內普藏身的那個角落裡。

儀式開始了,我幾乎聽不清弗洛威先生在說什麼,看不清面帶紅暈的安傑拉臉上是什麼表情。我沒有在賓客中看到德拉科,但是他讓人心碎的微笑像是烙在了我的視網膜上,固執地阻擋着我去看別的東西。我按照事先演練好的步驟拿出沒有任何裝飾的訂婚戒指,背誦着要說的話,把戒指套在了安傑拉的無名指上。

人們歡呼起來,我微笑着輕吻了一下安傑拉,但願別人看不出,我笑得有多苦澀。

音樂開始響起,宴會將會持續整整一天。我終於找了個藉口溜出宴會廳,輕輕關上門。

"你怎麼不在裡面?"斯內普問。我嚇了一跳,他就坐在宴會廳外面的椅子上,手裡拿着一本書。

"我想跟德拉科說句話。"我和德拉科關係親密不會有人比他更瞭解了,"我剛纔好像看到他了。教授,你知道他去哪裡了嗎?"

斯內普看了我一會兒說:"你還是別見他比較好。"

我擡了擡眉毛:"教授,如果你知道他在哪裡,請告訴我。我只想跟他說句話而已。"

"德拉科並不是自己想來的。"斯內普硬邦邦地說,"你應該知道。"

"是的,我知道。"我站直了身體,"請告訴我他在哪裡?"

"二樓的小會客廳。"斯內普終於說了出來。我隨口扔下一句謝謝,急忙向樓上趕去。

我不能忍受德拉科那麼痛苦的眼神,因此我做了一個決定。

小會客廳的門沒有鎖,我推門進去,德拉科轉過頭來,看到是我的時候眼中閃過一絲欣喜,隨後變回了滿面哀傷。

"爲什麼不到下面去?"我鎖好門走近他。

"去下面做什麼?"德拉科諷刺地哼了一聲,"除了西弗勒斯,其他人看着我的眼神就像看見了一條鼻涕蟲,就連佈雷司都是!難道你想看我像個小丑一樣被他們無視嗎?"

"我只是想見你。"我輕聲說,"真的很想見你。"

德拉科的目光落在我無名指上的那個金色圓環上,難受地偏過頭去。

"你已經有未婚妻了,別和我說這些。"他顫抖着壓低了聲音,"回你的宴會廳去,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我很擔心你。"我說,"這一個月來我沒有收到任何關於你的消息。克里切自從黑魔王復活後就不再給我們傳遞消息,我很想知道你過得好不好,他們有沒有再折磨你。"

德拉科看着窗外,緊緊地閉上了嘴巴。

"我不該到這兒來,根本就不該邀請我。"德拉科顫聲說,"黑魔王親自命令我把你帶到他面前,而父親他……"他的臉上擠出一個嘲諷的笑容,"父親說你的訂婚禮是個很好的機會,他讓我把你帶給他的主人,我將會得到黑魔王的獎賞,爲黑魔王效忠是一種榮耀。"

"你覺得這是一種榮耀嗎?"我淡淡地問。

德拉科沒有回答。

"如果你覺得把我帶給伏地魔,能換來你的安心,我願意隨你去。"

德拉科抖了一下,震驚地看着我,我對他一笑,伸手抱住了他:"沒有我在,安傑拉和喬克一樣可以把帕蘭佩恩經營得很好,而我願意爲你做這些事。伏地魔捨不得殺掉我,而我可以爲你的家族解除危機--"

"我絕不會這麼做!"德拉科激動地推開我,"你不會站在黑魔王那邊,你想送死!你不能!你這麼做會讓我愧疚!別這麼說,爲什麼要這麼說……"

德拉科哭了。我把他的頭按在自己胸前,德拉科抓着我的衣襟抽泣起來,我抱着他,由着他傷心地大哭。

"這段時間你一定很難過。"我撫摸着他淡金色的短髮,"我也是。我很想你,不管白天晚上都想你,想你在做什麼,想你有沒有被折磨,被威脅。每個夜晚我都害怕地睡不着,我怕我沒有機會再見到你,哪怕是一見面就要用魔杖指着對方,我也想再見你一面。"

"蘭斯。"德拉科慢慢擡起頭來,"你爲什麼這麼殘忍?"

"對不起,我不打算請求你的原諒。"我柔聲說,"我知道自己沒有這個資格。"

德拉科捧着我的臉,默默地看着我。許久後,他終於嘆息着轉過了頭。

"我該走了。"

"不,住下來。"我拉住他,"別離開這裡。"

德拉科看看我,搖了搖頭。

"我去跟斯內普斯內普說,你得在我這裡住下。"我堅決地說,"你父親現在沒有能力保護你,我有。鄧布利多給莊園施了魔法,就算食死徒想闖進來,也得費好大的勁。你呆在這裡,比呆在馬爾福莊園安全得多。"

"可是……"

"你的父母最在乎的人就是你。"我低聲說,"只要你是安全的,他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你可以暫時住在我這裡,讓斯內普教授回去探探你父親的口風。"

德拉科呆呆地看了我一會兒:"這樣可以嗎?"

"當然,我們得先讓斯內普教授看看你身上有沒有帶什麼會破壞莊園結界的東西。"我說,"你要把你身上的東西都取下來丟出去,我得最先保證莊園的結界不被破壞。這樣你就能在這裡住到開學。"

德拉科終於露出了一個笑容。我吻了吻他的前額,給他一個安心的笑臉。

至少能讓我看着你,那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