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梅山莊。
冷瞟司徒天逍手中的藥湯,蕭辰不置可否地笑了。轉身進到西邊的內室,才踏進步便擰起眉,退了出來。
“主子,你的嗅覺是不是失靈了?”
“好得很。”
司徒天逍咬牙,像自虐似的一口灌下那碗黑乎乎的藥湯。唔!真苦!一股子馬尿味兒。
“看來不僅嗅覺失靈,連味覺也不太好呀。”蕭辰打趣,從袖子裡抽出一支檀香小扇,“主子,要不要屬下給你把把脈?”
司徒天逍殺去兩顆白眼,“快去看看寧兒。”
“主子,你先解了小寧兒身上的屍腐味,屬下才能心無旁騖地爲她診脈呀。”
該死的。他如果有解除的藥丸,還能忍受這麼多天嗎?
“那藥丸是司徒老夫人秘密的,待主子和公主成親後纔會交出呢。”駱名流走進來,瞧着司徒天逍一臉心塞的表情不禁偷笑。能在有生之年看到主子這副尊容,死而無憾啦。
“看來要辛苦你到汴州城去走一趟。”蕭辰笑眯眯,扇扇涼,一派“此事與我無關”的樣子。
“蕭辰,你一來就奴役我,是何居心?”駱名流憤憤不平,指着他,向司徒天逍告狀:“主子,他剛剛命人將我丟去溝渠裡,你管不管!管不管!”
司徒天逍掃了二人一眼,起身便走。
“主子,你到底管不管他啊?”駱名流不死心地問,眼巴巴看着司徒天逍進到西內室去了,“蕭辰,快去給小寧兒把脈,萬一真有個好歹,主子鐵定把你大卸八塊去喂狼。”
“龍紋毒哪容易化解的?花老夫人與月老夫人兩相爭鬥一輩子,一個研毒,一個研醫,最終還是月老夫人更勝一籌,以龍紋毒小勝花老夫人。”
駱名流苦笑,嘆道:“任誰也沒有想到,龍紋毒竟用在小寧兒身上,而小寧兒又是主子的心頭肉。唉,你多多勞些心神,若有需要天下奇珍藥材儘可與我說。”
“這是自然。”蕭辰笑眯眯地鳳眸閃過一絲精銳,傲驕地說:“我從不與人客氣,尤其對你。”
駱名流臉皮僵住,這傢伙真夠無恥的。
“蕭辰!”
西內室裡,司徒天逍急喝聲傳出,蕭辰咻的一下竄進去。
駱名流悶聲笑,看看剛纔蕭辰那動作,就像他在陶罐裡養大的肥老鼠被餓了三日終於見到人肉似的。
“莊主,司徒二公子來了。”
老管家來報。
隨之司徒穹走進來,拱手,問:“駱莊主,敢問我三弟……”
“屋內。”駱名流指指西內室,“恐怕此時不宜進去,蕭辰正在爲小寧兒診脈。”
“是嗎?”司徒穹長嘆,對裡面喚了一聲:“紅線。”
簾動,紅線出,福了福,道:“二少爺有事?”
司徒穹拿出兩個錦盒,說:“這是老夫人賜的藥丸,紅盒爲解藥,黑盒仍是那藥。”
“多謝二少爺。”
紅線欣喜,雙手接過,轉身跑進內室。
花羽蝶飄然入內,纏着紅線問:“那個白衣鬼手來了,是不是?”
“是,蕭公子正在爲公主把脈。”經線拉着花羽蝶的手,悄悄說:“公主剛剛突然睜開眼,瞧了主子一眼又閉上。想來是不是要醒了?”
“啊?睜眼啦?”
花羽蝶驚訝,急忙拉着紅線往內室裡闖。
西內室。
司徒天逍守在木寧夕身邊,蕭辰僅站在牀前仔細觀察木寧夕的臉色。
紅線進來,將兩個錦盒交到司徒天逍手裡。
喂入去除屍腐味的解藥,司徒天逍冷瞥蕭辰,切齒道:“再敢推辭,我即刻送你回狼山。”
蕭辰不爲所懼,依舊靜靜的仔細觀察木寧夕的臉色。
“紅線,小寧兒幾日毒發一次?”
“原是每二十日一次,連服五日龍紋毒藥丸,即可止痛。”紅線示意青線去取藥匣來,繼續說:“經過貝州城爲主人解除花環蛇毒後,每十日一次。公主嫌麻煩,每次都是五顆藥丸一起吃,大概有半年時間了。”
蕭辰點點頭,接過青線送上的龍紋毒藥丸,嗅聞一下。轉身去桌旁,食指沾取些清水將藥丸融化,又嗅聞一下,眉頭不禁堆起。
返回牀邊,拉起木寧夕的小手,以融化的龍紋毒藥汁塗抹在黑紫色的手背上。
“蕭公子,公主說她僅僅有百日的壽命,是真是假?”青線小心謹慎地輕聲詢問,眼睛裡盈滿悽傷。
蕭辰回頭瞄了青線一眼,長得還不錯。
“人的壽命是天註定的,非人爲所能預知。她能不能活下來,要看閻羅王肯不肯收她。”
四婢女氣憤不已,這擺明是搪塞她們嘛。可他是江湖第二的神醫,也許能救活公主。
司徒天逍始終沉默,冷酷的臉龐難掩心底的焦急。剛剛木寧夕突然睜開眼睛,令他欣喜之餘又禁不住憂心,不知道這是不是她昏睡更長時間的預兆。
蕭辰重新拉起木寧夕的小手,察看手背上被塗抹過龍紋毒藥汁的地方褪去黑紫色,漸漸露出白瓷膚色。
“原來如此。”蕭辰恍然大悟,笑眯眯地說:“毒者,亦是醫者。”
“找到解毒的法子?”司徒天逍一顆心懸到喉嚨口,目光灼灼地凝向蕭辰。
蕭辰不理睬司徒天逍,回頭對四婢女說:“數出五十顆藥丸,再備上兩桶洗澡水來。”
“是。”
四婢女瞬時歡喜,急忙去準備。
拉過牀邊的凳子坐下,蕭辰凝神靜心,爲木寧夕診脈。
他驚訝地發現木寧夕身體裡有兩股氣在爭鬥。潛藏在木寧夕體中已久的氣不甘示弱,在不斷反噬着入侵的氣,而入侵的氣卻像一張綿密的網將不斷攻擊而來的氣包裹、滲透,直至瓦解。
“咦?這是怎麼一回事?”
蕭辰懵了,經過十五年的淬鍊,龍紋毒與小寧兒的身體已經融爲一體。不論或好或壞的“異體”侵入小寧兒體內都會被龍紋毒反噬。
而這一股新的氣非但沒有被反噬,卻以極大的延伸將龍紋毒之氣包裹。
“如何?”司徒天逍打斷蕭辰的思緒,鷹眸黯然,薄脣抿成一線。
“主子別急,再多給屬下一些時間。”
蕭辰面色凝重,“主子,要將小寧兒放到榻上去,屬下要雙手同時診脈。”
“好。”
司徒天逍橫抱木寧夕,依照蕭辰的意思,讓木寧夕頭北腳南的躺在榻上,雙臂沿着榻的邊緣平展。
紅線機靈,搬着凳子塞到蕭辰背後。
蕭辰微怔,扭頭看一眼退回去的紅線,意味深長地笑了一聲,坐下。
“主子,一會兒屬下要在小寧兒沐浴時診脈,可能……屬下會蒙着眼睛,絕不會亂看的。”
“你敢偷看,我便挖了你的眼睛送去北契國的三王子府。”
蕭辰凝着司徒天逍冷酷的英俊臉龐,撫額,無語。
“主子,博古哲更希望看見屬下的一雙手。”
“待小寧兒的毒解了,我會成全你的。”
蕭辰心塞塞,這是什麼主子,太惡毒了。
好吧,天底下最腹黑的人非至尊狼王莫屬,他一介布衣就不和狼王鬥智鬥勇了。
蕭辰自覺地閉上嘴巴。伸出雙手,中指按在木寧夕兩隻手腕的脈搏上,靜下心來感應那幾乎不存在的脈動。
“蕭辰,你真的有辦法讓小寧兒醒來?我怎就不信你的鬼話呢。我奶奶說了,小寧兒的龍紋毒無解。”花羽蝶對蕭辰很好奇。
“你奶奶是誰?”蕭辰明知故問。
“我姓花。”花羽蝶傲傲地說出自己的姓氏,瞪着蕭辰,“你不會不知道無花谷吧?”
“知道。但是……”蕭辰打量着面前一席梨花白襦裙,白皙臉蛋半遮面紗,不禁撇撇嘴,嫌棄道:“看來你還沒有找到婆家。”
一句話氣得花羽蝶暴跳如雷,揮起拳頭便打過去。
“喂,我警告你,再敢來招惹我,小心抓你回狼山喂狼崽子。”蕭辰笑眯眯的眼眸突然變得凌厲,像一隻狼盯看小兔子,眼裡危險的光。
花羽蝶輕哼,挺胸,叉腰,纖細的手指指着蕭辰的鼻尖大罵:“你這個混蛋,瞪什麼瞪,你很了不起嗎?你是排在我奶奶之後的第二神醫,憑什麼在我面前狂妄得像天底下沒誰的臭屁樣子。哼,平日劣跡斑斑,專幹壞事。以爲今日你救了小寧兒,我就要感激你嗎?休想!”
蕭辰怒極反笑,自從他十歲闖蕩江湖,至今也有十二年,自認爲閱人無數的他何時想到被一個小丫頭指着鼻尖罵的?
天下之大,無奇不有。若今日他忍下這口氣,明日江湖上白衣鬼手的惡名還不變成人人口中的笑話。
“花小姐,你有何不滿請全部講出來,若我哪裡做得不夠好,可以按照你的意思來做。”
“你哪裡都不夠好。尤其在救治小寧兒如此不認真的態度,更讓人討厭,哼!”
花羽蝶故意惡狠狠地哼氣,最終還不泄憤似的跺跺腳。
“你哪隻眼睛看出我不認真的,嗯?”蕭辰纔要發怒,頓覺背後有兩道銳利的視線射來,他立即收斂怒色,咬牙:“等會兒再好好的教訓教訓你。”
“壞人!”花羽蝶瞪了司徒天逍,“都是你的錯。”
司徒天逍不語,看蕭辰爲木寧夕診脈。
“主人,蕭公子,爲公主準備的沐浴湯已好,龍紋毒藥丸也已數出五十顆。”青線從沐浴室進來稟告。
蕭辰收回手,仍百思不得其解,猶豫道:“主子,小寧兒體中的龍紋毒反噬在慢慢變緩,剛剛從手背塗入的龍紋毒藥汁非但沒有轉化成龍紋毒的動力,反而更快一步被一股正元之氣吞噬。”
“依照如此之勢,也許那股正元之氣能逼龍紋毒收斂反噬之勢,從而幫助小寧兒延長一段壽命。”
“這正元之氣是從何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