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看着邵振楠的背影,眼中的冷意越來越深,過了良久,她方纔高聲喚道:“顧媽媽——”
邵振楠走到壽緣堂門口,正要踏進門去,想起大夫人的話,卻是頓了頓步子。他對沈靜嫺是出於欣賞,卻被大夫人說得那般不堪。既然大夫人會做此想,那麼旁人必定也會誤會了去。
他想了想,最終還是沒有踏進壽緣堂。
趙郡然透過窗子,將外頭的一切盡收眼底,看來這位邵相倒也還算識相之人。
看着邵振楠消失在視線裡,趙郡然幫着沈靜嫺一同爲老夫人施了針。她對沈靜嫺道:“姑姑今日回去的時候,定要萬分小心纔是。”
沈靜嫺不以爲意地點了點頭,爲老夫人拔了銀針,對趙郡然道:“如今老夫人這般光景,你在府裡頭便是愈發艱難了。若是覺得日子苦,便來找姑姑。”
趙郡然心中動容,頷首道:“到時候姑姑別嫌棄我吃得多才好。”
沈靜嫺笑道:“我巴不得你多吃些纔好呢。”
兩人閒話了幾句,沈靜嫺向老夫人告辭後,便由趙郡然送出了院子。她看着沈靜嫺離去,眼皮子不由突突跳了幾下。她忙快步走進房內,關上門吹起了小笛子。
當海欣出現在房內的時候,趙郡然道:“你去大夫人那裡看看她可有異動。”
海欣道:“我剛纔就守在福馨齋,大夫人一直在房中睡覺,並無任何異動。”
趙郡然鬆了一口氣,說道:“那此刻你便去本草堂守着,大夫人若是派人對付沈大夫,你必須第一時間阻止。”
待海欣離開後,海蘭捧着一盞瓊脂玫瑰露走進來,說道:“這是大夫人房中的顧媽媽讓奴婢送過來給小姐的,大夫人說近來小姐照料大夫人過於操勞,因此特地命廚房準備的。”她說着便將玫瑰露放下,拿銀針在裡頭攪了攪。
趙郡然看着海蘭手中亮光閃閃的銀針,冷笑一聲道:“大夫人這唱的又是哪一齣。”
海蘭道:“不如還是將這盞玫瑰露倒了吧,雖是驗不出毒來,但未必就是無毒的。”
趙郡然道:“大夫人不至於傻到給我下毒,我是大夫,豈會連毒物都試不出來。”
海蘭點了點頭,這纔將玫瑰露捧到趙郡然面前。
趙郡然看着釉彩白瓷盅內盛放着淺粉色的玫瑰露,那玫瑰露因是加了瓊脂的,此刻看起來如凝膠一般透着水潤的光澤。面上一朵盛開的紅玫瑰耀眼奪目。
趙郡然心下有些奇怪,大夫人何必如此討好自己呢。如今老夫人病着,可不正是壓制自己最好的時機。她往深裡想了想,如今不也是最好的拉攏時機嗎?
若是大夫人能夠將她拉攏到自己身邊,將來趙郡然有幸嫁入高門的話,無疑是爲邵敏茹添了臂膀。
趙郡然不由笑了,她將玫瑰露放在桌上,對海蘭道:“還是去本草堂看一看吧,我終究是不放心的。”
海蘭替趙郡然換過衣裳,正準備出門,恰好看到邵娟茹施施然走進院子。
邵娟茹道:“郡然,你可是要出門爲祖母置辦草藥?”
趙郡然有許多話要囑咐沈靜嫺,因此她並不想邵娟茹在這時候跟着自己出門。於是,趙郡然搖頭道:“我是見祖母近來可以自己咀嚼東西了,便打算去一趟蔣府,爲蔣小姐診脈。”
自從老夫人病後,邵敏茹已是許久不曾出府。難得有出去放生的機會,她自然是要跟着的。她笑道:“蔣小姐是我的好友,難得你去蔣府,我便隨你一道去。”
趙郡然有些吃驚地張了張嘴,最終還是無奈地點了點頭。
待她換過衣裳後,趙郡然便同她一到往西廂蔣府去了。
兩人剛離開未多時,老夫人竟在房中急喘起來。蘇秦見她一張臉漲得通紅,忙去隔壁廂房拍趙郡然的門。
清雅聽聞一陣急促的扣門聲,拉開餌房道:“蘇秦姐,什麼事找我家小姐找得這麼急?”
蘇秦道:“老夫人吃到了一口風,忽然喘得厲害,眼下連水都喂不進去。趙小姐在哪裡,快請她去瞧一瞧。”
清雅道:“趙小姐和三小姐說是要爲蔣府的小姐診脈,方纔已經出門去了。”
蘇秦急得滿頭是汗,一扭身邊快步跑出了院子。她眼下來不及通知大夫人和邵振楠,便自己跑出了府邸去請沈靜嫺。她一路飛快地奔跑着,頭上的翠玉簪子滑落在地上,摔得粉碎。她卻是連看都不曾看一眼,一心只想快些將沈靜嫺請到府裡去。
就這樣跑了近兩刻鐘,終於穿過長街,眼看着就要到本草堂了,卻看到前面烏壓壓一羣人擋住了去路。
那些人有的正慌亂地跑動着,有些人抱着銅盆、木盆,口裡大喊着救火。
蘇秦順着人羣前方看去,只見一片火光幾乎照紅了半邊天,熊熊大火混着滾燙的濃煙,逼得人身上汗涔涔的。
蘇秦眼見着去路被擋,正要調頭抄小巷子去本草堂,卻聽到一位老漢道:“老天真是不長眼啊,段大夫一家懸壺濟世十幾年,竟是死得這麼慘。”
另一人道:“是啊,他們一家真正是死得冤啊。”
蘇秦心頭一凜,忙攔下那名老漢問道:“請問你們說的段大夫,可是本草堂的段大夫?”
老漢道:“不是他又是誰呢。”
蘇秦怔愣了片刻,隨後飛快地鑽入人羣當中。滾滾濃煙在上空飄蕩着,混合着各種草藥的氣息,間或還有人聲,潑水的聲音,一時間場面混亂無比。
好不容易擠到最前面,蘇秦看到的卻是一片廢墟。整個本草堂被大火燒得只餘灰燼,幾乎看不到半塊好木頭。
蘇秦抓着一名救火的男子問道:“沈大夫呢?沈大夫在哪裡?”
那名男子搖了搖頭,嘆息了一聲道:“我們沒來得及將沈大夫救出來,她便已經去了。”
沈靜嫺被大火燒死了,那麼老夫人該怎麼辦?她很快便想起了駱大夫,正要去找駱大夫,卻感覺到一隻手突然落在她的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