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的陽光溫暖而柔和,像是被一層柔軟的絨毛包裹,愜意而舒適。書房的窗戶面對東方,正好將清晨的陽光引入屋內,金燦燦的光暈投灑在榻上的少女身上,就像鍍上了一層聖潔的光芒。
卿黎窩在軟榻裡,懶洋洋地翻着手裡的書,表情隨意慵懶,嘴角始終掛着一抹恬靜的微笑,清風透過窗格子,時不時撩起她的幾縷髮絲,任由它們在空中嬉戲打鬧。
這一副畫面,實在美好得讓人不忍打破,但偏偏總是事與願違。
“小姐!小姐……”蘭溪急急忙忙跑進屋內,額前布上了一層細密的汗珠,還未來得及擦拭,便指着門外急道:“小姐,太,太后口諭,李嬤嬤在前廳候着呢!”蘭溪拍着小胸脯喘了幾口粗氣,滿眼的慌亂。
還是頭一回來了宮裡的人,何況李嬤嬤還是太后身邊的紅人呢,可把她嚇了一跳。
卿黎放下手中的醫書,隨意地點了點頭,便笑着起身。她這兩天一直呆在家中,爲的就是等他們,沒想到比預計的還要快一些……
好笑地看向蘭溪急亂的模樣,卿黎拿出一方手絹遞給她,笑道:“快把汗擦擦,不過是個宮裡的人,有什麼好緊張的?”卿黎故意嗔怪了一眼,蘭溪這丫頭還是歷練不夠。不過沒關係了,她就是應該這樣歡脫的。
蘭溪訕笑地接過,狠狠把自己嫌棄了一番。真是太沒用了!
卿黎暗笑,不緊不慢朝前廳走去,完全就是閒庭看花的悠閒,和身後那個急得毛毛躁躁的丫頭形成鮮明對比。
當卿黎走到前廳的時候,已經是一炷香後,那李嬤嬤還是安安靜靜坐在椅子上喝茶,絲毫沒有急切的樣子,背脊挺得很直,姿態端正,一看就是深受宮規禮制的薰陶。
“李嬤嬤久等了。”卿黎淡笑的微微行禮。不愧是太后身邊的人,她都故意來遲了卻沒有生氣,看來今日是有備而來了……
“卿小姐不用在意。”李嬤嬤起身虛扶了一把,見着面前這個恬靜溫婉的女子,那樣的氣質風情實在不是宮中女人能有的,一時間也是有些恍惚。
如今民間將她傳得神乎其技,說她貌若天仙醫術超神,連太后都忍不住想要見見,現在看來好像並非空穴來風。
李嬤嬤暗中觀察點頭讚揚了一把,這才嚴肅道:“太后口諭——”
卿黎細挑眉梢,有些無奈地跪下。
皇室禮儀就是這樣,動不動磕頭跪地,偏偏那些高位者極其享受這種高高在上的滋味,甚至以此爲榮,可在她來說就有些吃不消了……
“聽聞準世子妃卿黎賢良淑德,聰穎明慧,哀家甚喜,今日特招入宮與哀家一敘,欽此。”
李嬤嬤字正腔圓地敘述完,卿黎卻是暗中叫苦,今天是躲不過了……
縱使心中不願,她面上還是得迴應着:“卿黎接旨,太后千歲千歲千千歲。”
“卿小姐,馬車就在屋外,請隨老奴走一趟吧。”李嬤嬤做了個請的手勢,態度明確,她哪裡還能推脫?
罷了,不過是入趟皇宮,就當是去喝茶聊天吧。
……
皇宮的建築莊嚴沉重,處處透露着至高無上的威嚴,金瓦朱牆,地鋪白玉,與後世的故宮倒是極爲相像。卿黎一路跟隨着嬤嬤,清淺隨意,就像在欣賞沿途的風景。
要去太后所住的慈瑞宮,須得經過御花園。相較於剛纔途徑的宏偉宮殿,卿黎則是更加喜歡這裡。
入目之處都是種了各色植物,不少還是珍稀品種,因着早春季節,幾乎所有植被都抽出了嫩芽,更有甚的已經含苞待放,成片成片的綠意將卿黎的心情帶上了一個新的領域,似乎隨着這些新生命歡喜雀躍。
李嬤嬤一直都在時不時側目打量卿黎,本以爲她進宮面見太后應該是緊張侷促的,卻沒想到她竟還有心思來這裡看風景,真是奇了!
但話又說回來,似乎也只有這樣奇特的女子才配得上世子爺,還是皇上有先見之明!
李嬤嬤滿意地直點頭,視線一轉,卻被不遠處的場景嚇了一跳。
只見四五個太監呈疊羅漢之姿靠在大榕樹旁,而最上面是一個七八歲的錦衣小男孩,他此時正在竭力伸手去夠樹杈上的一個鳥窩,嘴裡還不停地叫喚着:“一羣廢物!高一點!高一點啊!”
“十三皇子!”李嬤嬤大驚失色,口中就這麼喊了出來。這,這多危險啊!要是出事可怎麼辦!
卿黎順着李嬤嬤看過去,不禁皺了一下眉,眸光也就此有些清冷。倒不是爲那個男孩擔憂,而是,這樣的不尊重人權,實在讓人寒心。
可她也不會去說什麼,恃強凌弱,這是皇宮的生存法則,畢竟這裡不是現代,沒有那種人人平等的概念。她無力改變這種狀況,那便……眼不見爲淨!
卿黎別開了視線,但見不遠處一個一身紅色宮裝的少女提着裙襬小跑過來,看見那架得高高的人梯,再看那小手就要碰到鳥窩的男孩,指着便罵了出來:“凌千琪,給本公主下來!”
略帶稚嫩的嗓音聽起來靈動悅耳,不似陸雪語那般的做作,而是純然的天真,然而那話語裡除了怒氣之外並沒有半絲緊張,顯然不是因爲擔心十三皇子。
卿黎嘴角輕揚,略帶趣味地看了起來。
能直呼十三皇子名諱,又是這十五六歲的年紀,皇宮中對的上號的應該就是思邇公主了,已故的邇淳皇后唯一的女兒,在宮中可是備受寵愛,不過看來她與這十三皇子相處得並不融洽。
李嬤嬤一個頭都要兩個大了,這兩個小祖宗,一個是皇上最疼的女兒,一個是皇上最小的兒子,偏偏兩人不對盤,天天吵鬧。可是現在最關鍵的是,小皇子還在樹上,那太危險了!
凌千琪聽到那熟悉的罵聲,臉色一黑,直接回頭罵了回去:“凌思邇,你閉嘴!怎麼哪裡都有你的事?煩不煩啊?”
因着他的動作,下面的太監有些輕晃,凌千琪也微微搖擺,心中大怒的同時對着腳下的人狠狠跺了幾下,還一邊罵着:“死奴才!讓你動!蠢貨!”
驕縱跋扈盡顯無疑,原本應該是稚嫩天真的臉因爲他的憤怒變得扭曲,卿黎也只得暗中搖了搖頭。才這個年紀便是如此,將來該當如何?
太監被踩的生疼,一時間齜牙咧嘴起來,額上掉下豆大的汗珠,卻還在卑微說道:“十三皇子,奴才錯了……”一邊說着,他一邊直起腰桿,儘量讓自己站得穩一些。疼不疼現在是無所謂,可千萬別讓十三皇子掉下去,不然他就是有十個腦袋都不夠砍的!
李嬤嬤見此嚇了一跳,這下可忍不住了,當務之急得讓小皇子從樹上下來,於是急急忙忙朝那邊走過去。
凌思邇最痛恨的就是這小子目無尊長的樣子,握緊了自己的小粉拳衝過去,“砰”一下就踹到榕樹上。
可是她的力氣能有多大?一腳過去對方紋絲不動。
凌千琪得意地揚眉,對下面的她擺着鬼臉,一邊還不忘扭動着身體盡情嘲笑:“哈哈,來啊,你踢不到!踢不到……”
凌千琪在上面動得高興,可是下面的小太監們就受苦了,尤其剛剛還承受了他的幾腳,一個不穩,其中一個不留神便倒了下去。
這一下,噼裡啪啦倒了一地,而最上面的凌千琪摔得則最重。
所以,當李嬤嬤趕到的時候,正好凌千琪倒在地上抽搐,面色青紫,好像極爲痛苦。
李嬤嬤心中一緊,感到了大腦似乎轟然炸開,忙蹲下輕喚:“十三皇子!十三皇子您怎麼樣?”
小太監們摔得也是極其慘烈,可是這下哪裡還顧得上自己,一個個跑上前看着那面色青黑的小孩,頓時昏天黑地一陣痛哭:“十三皇子,您醒醒啊!您不要有事啊!”
太監們已經慌了手腳,想着自己定然命不久矣了!幸而李嬤嬤還有幾分清醒,忙吩咐道:“還不快去請太醫,都愣着幹什麼!”
老天保佑,小皇子可千萬別出什麼岔子!
凌思邇嚇得小臉慘白,怔怔看着倒地不起的凌千琪,一股涼意從腳心升起。
不,不是的,她不想他摔下來的!怎麼會這樣?
大大的杏眸裡蓄滿了淚水,她哆哆嗦嗦地挪到凌千琪身旁,渾身都在顫抖。
然而就在這時,一個淺綠色的身影蹲到了凌千琪身邊,蔥白般纖長白嫩的手指放在了他的鼻下,又執起他細小的腕子把脈。
卿黎的眉間越鎖越深,看他每呼吸一下表情就痛苦一分,驟然想起一個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