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寂寥的走在冬日的街道上,苦悶的想着俞瑾那份求而不得的感情,忽然很慶幸自己的擁有。且不管顏曦那王八羔子是不是愛我,起碼,在我想他的時候,我能見他,擁抱他,親吻他,膩歪在他身邊,這比起俞瑾來,實在是幸福太多。
或許,有俞瑾這個參照物,幸福就變成了一件很簡單的事。
我忽然很想表達一下對顏曦的依戀,於是決定去接他,他下午一般會去諮詢室,我且去那裡等他好了。
不過諮詢室叫什麼名字,在哪棟大廈,我卻不知,只好打電話問他。
電話撥通,顏曦一聽我問這些,便好像我肚裡蛔蟲一樣明白我的意圖,笑問:“怎麼,打算去探我的班?”
“你不歡迎?”
“當然歡迎,不過今天恐怕不行。”
“爲什麼?”
“因爲我此時在醫院,等下直接回家,你在家裡等我好了。”
“你怎麼在醫院了?”我有點驚訝,更多的是擔心。
“沒什麼,一點小毛病,已經看過醫生開了藥了。”
“你在哪個醫院,我過來接你。”我體貼的問。
“還是我過來接你靠譜些,說吧,你又在哪閒逛?”
我嘿嘿一笑,告訴他地點。
他說:“離得不遠,我大概一刻鐘就能過來。”
呃,本來想去給他驚喜的,結果變成他來接我了。我走到路邊,一邊等,一邊想着他會是什麼樣的小毛病呢。
顏曦果然十多分鐘後就過來了,我一坐上車,就問:“你到底怎麼了?”
“腸胃有點不舒服。”他輕描淡寫。
“啊?”我想起他早上吃的小半碟炒粉,心裡涌起幾分愧疚,偏頭看他略顯蒼白的面容,說,“你該不會那麼嬌氣吧,吃兩口路邊的東西就腸胃不舒服。”
“可不就這麼嬌氣。”他嘴角彎起一個好看的弧度,氣色是不太好,不過心情好像還不錯。
我看他不像個病人苦兮兮的樣子,遂放下心來,覺得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然而我想錯了。
當我們到家,他幾乎以一小時一次的頻率反覆跑衛生間的時候,我漸漸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你拉肚子了?”我問。
“可不是?”他笑,一向淡然的臉上,似乎還有點難爲情。
“你不是說吃藥了嗎?”
“見效沒這麼快。”
“可你這麼個拉法,會不會脫水?”
“應該不會,我剛喝的水是補液鹽。”
“你……”我慚愧得要命,問,“你會不會怪我太任性了?”
“怪你是不是就馬上好了?若是的話,我不妨怪怪你。”這個時候了,他居然還有心情說笑。
我看着他懨懨的面容,以及那沒有一點血色的脣,心疼得不行,眉毛緊緊皺成一團。
他見我如此,摸摸我的頭髮,反倒過來安慰我,說,“好了,別難過了,不關你什麼事,是我腸胃一向不好,在飲食上稍不注意,就會出現今天這樣的情況。”
“那你爲什麼不跟我說?還那麼聽話,讓你去哪吃你就去哪吃。”
“我不是想哄你開心嗎?以前不陪你去各種無名小店吃東西,你可是老大不高興。”
“那時我不知道你腸胃這麼嬌貴。”
“這下知道了吧,我用行動來說明了這個問題。”
“你個傻子,你只要直接跟我說就可以了,我不會這麼不講理的。”我低着頭,眼圈都快紅了。
“那可不一定。”顏曦打趣我,“你一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肯定會以爲我在撒謊。”
我本想說我纔不會,可終究沒說出口。顏曦說得對,若不是親眼所見,我大概不會相信他腸胃不好的說辭。我們之間,太缺乏瞭解,完全還不到他說什麼我便信什麼的地步。
只是,此時,我看他跑衛生間跑得虛脫,心裡某個地方,竟是生疼生疼。
顏曦見我默然,便摟了我的肩膀,問:“小洛,你會不會後悔和我在一起?你看,我比你大這麼多,不能陪你好好玩,好好鬧,甚至,也不能陪你好好吃。我腸胃不好的毛病,從小就有,所以在吃方面,我一向控制得很嚴格,衛生不過關的東西從來不吃,生冷或者難以消化的東西也很少入口,我的飲食,十分單調,幾乎從不注重口味,只看它是否易消化,是否營養全面。你和我在一起,真的,會少了很多樂趣。”
我搖搖頭,悶聲道:“對不起,今天的事,是我不對。我是想故意懲罰你,所以帶你去吃那些衛生完全不過關的東西,可我不知道,你爲了哄我開心,竟寧願自己受苦,也陪我去,我真是太任性太混賬了。”
顏曦看着明顯被感動了的我,好一會兒,才把我的頭用力按到他胸口上,幽幽的說:“小洛,或許,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我其實早就看穿了你的意圖,卻不揭穿,而是順着你的意,幾乎是故意使出這樣一招苦肉計,就是想一勞永逸,免得我們今後,又因爲街邊小吃鬧不愉快。而且,爲了讓你對那些東西形成心理陰影,我故意說老鼠、胎盤、蛇,因爲我知道你怕這些東西。在你吃燒烤的時候,我還,呃,我還運用了我的專業知識,用強烈的暗示,讓你心理上出現短暫的幻覺。我用一些這樣的手段,其實,帶有很強的目的性。我們兩個交往,我可能並不像你一樣真實坦率,我隱瞞了自己太多想法,從而使你無法獲得安全感。甚至,在你回家的那段時間,我都剋制自己,不要太過思念你,不要主動聯繫你,哪怕你給我電話,我也冷冷淡淡。我這樣做,是想給自己一條退路,所謂沒有強烈的希望,也就不會有強烈的失望,萬一你不回來了,我的失落和痛苦,也不會太過深刻。可是,今天,你這麼輕而易舉的被我感動,因爲我一點不適就差點流淚,這麼誠摯的自我譴責,讓我如此過意不去,我利用你的單純,來下一着這樣的棋,是不是太自私了?”
“啊?你說什麼?你是故意的,故意搞成這個病懨懨的樣子來博我的同情?”我聽顏曦說了那麼一大段話,聽到最後,終於反應過來,一把掙脫他的懷抱,差點兒炸毛了。
真是太過份了,虧我剛纔那麼內疚那麼心疼,卻原來不過是他設好的套。我就說嘛,他哪是肯吃一點虧的人,任何一個小小的讓步後面都可能包裹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你生氣了?”他問。
“你說呢?”我嘴一撅,老大不高興,想起那些老鼠,估計這輩子都別想吃烤肉串了。
“呃,好像是有點生氣。”他左右看看我,似有所悟的說,“難怪說女人是奇怪的動物,同一件事,我什麼也沒說,你感動得差點哭了;我說了真話,你卻一副恨不能剝我皮吃我肉的樣子。看來,以後,我還是少說爲妙。”
“你敢?”
“爲了讓你少生氣,不敢也得敢。”
“你……哼,你還說自己過意不去,你根本就沒有過意不去。你不過是拉幾回肚子,卻讓我從此去吃路邊攤都有了陰影,明明是你賺大發了,你卻還不願哄我一鬨,還故意氣我。我們隨便過個什麼招,你是不是不贏,就全身上下都不舒服?”我飛快的說着,想起每次都手舉白旗的經歷,只覺委屈極了。
“不是全身上下不舒服,是肚子不舒服。”顏曦斷章取義,說,“我每次吃了不乾淨的東西,至少拉一兩天肚子,最厲害的一次,還引起電解質紊亂,在醫院住了一個星期。小洛,你看,我明知道後果這麼嚴重,還陪你去,雖然是包裹着一點小心思,但怎麼着也是功大於過。何況,我都坦白了,所謂坦白從寬,你不能老抓住這點不放。你若這樣,以後,我可真不敢再和你說我內心的真實想法了。”
“你威脅我?”我瞪着他,一副我纔不怕你威脅的表情。
“我不是威脅你,傻瓜,我是在意你,否則,也不會和你說這麼多,更不會這麼做,你知不知道,我腸胃每受一次這樣的折騰,要恢復過來,得好長一段時間。”顏曦再度把我抱到懷裡,臉頰蹭着我的頭髮,又開始打同情牌
他從來就弓不虛發,而我果然應聲而倒,聽他這麼一說,想想也是,遂心滿意足的伏在他懷裡,心裡還生起一份竊竊的歡喜。這份歡喜,到底是因爲他肯跟我說這許多?還是因爲他的那一句我在意你?可能都有吧,這個男人,到底願意一點一點打開他的心扉,或許,只要我給他時間,終有一天,他在我面前,不會再那麼神秘莫測。
一個我能看透的顏曦,應該會讓我覺得安全吧。
我脣角不自覺含了笑,手指無意識的在他胸口不停畫圈,似乎想把他胸腔裡的那顆心,圈到我能掌控的範圍。
窗外的陽光一點點淡去,暮色涌了上來,在這安寧的黃昏,我靠着這個男人,第一次,覺得他的心離我很近很近。
我喜歡這樣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