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蓮的這個鄒姓管事媽媽是從松鶴堂出去的,原本和青蓮沒有什麼感情,後來跟着青蓮去了九江府,在張夫人這個極品毒辣婆婆的強壓下,一起陪嫁的過去兩房人家緊緊團結在青蓮周圍,這一年多裡主僕感情速度升溫,頗有些相依爲命的意思。
聽完鄒媽媽的血淚控訴,顏老太太和幾個夫人們沉默不語,能說什麼呢?婆婆要爲難媳婦,信手拈來就是理由。須知顏老太太也是繼室啊。
大夫人想起了遠嫁武昌府的寧壁,暗想自己和王夫人素來交好,寧壁也生下兒子,應該過得還不錯。
五夫人楊氏對青蓮這個庶女帶走的嫁妝還心存憤恨,聽見青蓮過得如此悽慘,她心裡倒有些微妙的歡喜。
七夫人柳氏聯想到了自己現在的困境,顏老太太這個婆婆從來不屑使用這種粗淺的真刀真槍的招數,她一出手,便是暗箭穿心!
只有九夫人沈氏聽得心酸,強忍住沒有哭出聲,拿帕子擦淚。
倒是聞訊趕來的幾個小姐,個個都小聲飲泣着,連討厭青蓮的慧蓮也不例外,她頭一個沉不出氣,站出來說道:“張家也太目中無人了,張夫人趙氏的確出身高門不假,可是青蓮姐姐是我們顏府五房的庶長女,居然被這番輕賤,若任由他們輕賤青蓮姐姐,我們這些女孩子以後出門也沒了臉面。”
楊氏一記眼刀殺過去,“慧蓮!有祖母和幾位長輩在這,那裡有你說話的份,趕緊給我過來!”
慧蓮小嘴一撅,站在了楊氏身後。
顏老太太的目光在幾個媳婦臉上掃視了一圈,說道:“十丫頭話雖直了些,但很有道理,那親家太太的孃家是五城兵馬司總指揮使趙家,說起來,還是九爺的上峰。可是咱們顏家根基並不比趙家差,親家太太罰的雖然是青蓮,但是又何嘗不是沒有把咱們顏家放在眼裡!”
“若任由那趙氏放肆踐踏青蓮,別說是這幾個和青蓮一起長大的女孩子們,就連府裡的爺們、你們這幾個長輩,就連我這個老婆子都沒臉出去見人!”
九夫人第一個開口說道:“母親說的甚是,媳婦是瞧着四丫頭長大的,乖乖巧巧的女孩兒,孝敬父母,對我們這幾個嬸孃也是尊敬有佳,這麼好的媳婦,定不會頂撞忤逆婆婆,定是那張夫人欺人太甚!懷孕頭三個月頂頂重要,那張夫人居然要四丫頭在冷風裡頭吹着,還站了半個時辰,真真可惡!”
這個——楊氏面上有些訕訕,睡蓮初回顏府,她也用這招來着。
就連顏老太太爲了警示楊氏,也罰楊氏站在冷風裡頭,不過顏老太太段數高,聽到九夫人無心之語,依舊面不改色對楊氏說道:“你是四丫頭嫡母,你今日就去信給親家太太,言辭儘可強硬些,再派幾個口舌伶俐的管事帶着補身子的藥材和回禮連夜趕去九江府。
又道:“等老爺下了衙門,把這事跟他說了,頭一個嫁出去的閨女,不能就這樣被人欺負……。”
原本興沖沖趕來看青蓮捎來的年禮,卻聽見這個不幸的消息,府裡的小姐們個個都紅了眼眶,青蓮每次寫信回來,都說自己過得很好,睡蓮很清楚她肯定有所隱瞞,因爲她婆婆張夫人虐待繼女致死的事件全京城皆知,名聲臭的緊,這種肆無忌憚的蠻橫兇殘,連繼母楊氏都望塵莫及!
可是,睡蓮沒有想到青蓮的日子會這麼不好過。可是面對青蓮的不幸遭遇,睡蓮更覺得自己無能爲力,比昨日苦勸王素兒無果還要沮喪。
睡蓮回到庫房繼續清點物品,中午吃了午飯,睡蓮吩咐添飯將青蓮送的廬山雲霧茶泡上,添飯有些詫異,因爲睡蓮基本只喝紅茶。
雲霧茶泡出來的是清冽的綠色,就像青蓮似的,睡蓮捧着茶盅定定的看着茶色,等茶水涼透了都沒飲一口。
末了,睡蓮將茶盅重重一擱,叫了硃砂進來,開了大理石鑲寶石箱子,從裡面取出一張了五百兩銀子的銀票,叫辛嬤嬤送給鄒媽媽,捎給青蓮。
辛嬤嬤也沒說什麼,領命而去,睡蓮在炕上睡了個短暫的午覺,辛嬤嬤回來覆命,說:“……那鄒媽媽先是推着不肯收,奴婢說這是九小姐的一片心意,四姑奶奶到底需要銀子打點,這以後的日子還長着呢,等四姑奶奶過上了好日子,手頭活泛了,再還給九小姐便是,那鄒嬤嬤千恩萬謝的收了,奴婢跟她說,這是兩個小姐的事,莫要被他人知曉,否則兩位小姐都不好做人的。”
睡蓮聽說收下了,這才放下心來,下午內院大廚房管事吳嬤嬤來和睡蓮商量今年年夜飯的菜色,翠帛難得出來端茶送水的伺候一回。
吳嬤嬤很配合睡蓮的工作,拿出近十年顏府年夜飯的菜餚清單來,從冷盤到熱菜百餘種供睡蓮挑選。
頭一次上手,睡蓮不敢太出格,推陳出新萬萬使不得,最後將最近三年的年夜飯挑挑揀揀湊出了菜單子,考慮到今年表嬸一家也要參加晚宴,睡蓮就添了“樟茶鴨子”和“陳皮兔丁”兩道重慶菜進去。
定下菜單,吳嬤嬤依舊沒有走的意思,睡蓮瞧着她有話要說,就屏退衆人。
吳嬤嬤看着女兒翠帛窈窕的背影消失在門簾後面,便開門見山道出了來意,“五夫人要給翠帛定親事。”
就等着您老這句話呢。睡蓮眉頭輕輕一蹙,道:“我屋子的丫頭,自是我來安排,即便是夫人要定,也要過問一下我的意思,你放心,若夫人定下的人選不堪入目,我有法子幫你推脫,給翠帛另尋婆家。”
“老奴先謝過九小姐,都知道小姐屋子裡的丫頭嫁的好,採菱那丫頭一躍成了曹大奶奶,每次回來看小姐,那通身氣派、那打賞的手面,嘖嘖,府裡沒有不羨慕的。”吳嬤嬤先是稱讚一通,而後有些遲疑道:
“只是,我的翠帛肯定沒有采菱的當家大少奶奶的福分。採菱能寫會算,有父有母,還有能幹的哥哥弟弟做助力,在曹家能硬着腰桿做人,而翠帛早就沒了父親,也沒有兄弟姐妹,只有奴婢這個寡婦娘,唉,即使小姐費心找了好人家,她在外頭未必能過的好。”
“所以奴婢只希望翠帛在府裡挑一個家生子嫁了就成,將來奴婢也能跟着幫襯幫襯。”
睡蓮暗道,這個吳嬤嬤還真是個明白人,孤兒寡母的,在內院再體面,到了外頭是不成的,不如躲在顏府這顆大樹下過活,雖然不如採菱一家風光,但是也能平穩度日。
“噢,那五夫人的意思如何?”睡蓮問道。
吳嬤嬤說道:“前幾天夫人曾經說陪房有個侄兒,和翠帛品貌相當,奴婢當時把話岔開了,那個侄兒是外院馬房的小管事,做事還算精明勤快,但貪杯好酒,耍起酒瘋來,四個漢子都攔不住。”
說到這裡,吳嬤嬤落了淚,“奴婢的死鬼丈夫和他差不多,平日裡看起來好好的一個人,一旦喝上酒,是最喜歡借酒裝瘋打老婆的,酒醒過來,又像沒事人似的。那個時候只要聽說丈夫喝了酒,奴婢就把翠帛交代給鄰居看着,否則我那醉鬼丈夫的拳頭就會落在那可憐的孩子身上。”
“奴婢自己煎熬了半輩子也就罷了,怎麼忍心瞧着翠帛也要受這份罪?”
沒想到吳嬤嬤曾經是家暴的犧牲品,睡蓮心下生憐,想了想,說道:“我倒有個不錯的人選,五夫人若是聽了,肯定會同意的,只是此事我並無把握,還需要你自己說項說項。”
吳嬤嬤急忙問道:“是誰?”
“外院孫大總管的侄孫,如今跟着他父親管着府裡兩處田莊,叫做孫旺的。”
“是他,這倒是不錯。”吳嬤嬤一喜。
睡蓮道:“這本是孫大總管替侄孫向七嬸孃求房裡的丫頭,可七嬸孃那裡沒有合適的,曾經和我說起過。吳嬤嬤,應該去求誰,你是個明白的,其他的,我不能多說。”
孫大總管是個最圓滑不過的,他的親孫女已經嫁給五夫人房裡楊嬤嬤的兒子,那麼他的侄孫肯定不會再選五夫人的人,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裡,婚姻也是。孫大總管精確的衡量着和內院幾位夫人的距離,誰都不太親近,誰也不會太疏遠。
吳嬤嬤本是楊氏的陪房,而七嬸孃已經暗地裡慢慢收買了吳嬤嬤,若這次七嬸孃成全了翠帛的婚事,那麼就離吳嬤嬤死心塌地不遠了,同樣的,七嬸孃對孫大總管開了口,孫總管肯定明白了吳嬤嬤的陣營,大家心照不宣,各享其利。
而且面對這個人選,楊氏心裡肯定是願意的。
很快到了大年三十,每年都差不多,今年人多,本該熱鬧些,可是出了青蓮那事,今年的年就過的有些沉重。
不過,很快有人比顏府更沉重。
大年初一,開年的第一場早朝,都察院有三個御史聯名呈上今年的第一本奏本。
彈劾五城兵馬司總指揮使趙大人教女無方,虐待繼女致死後四年,依舊罔顧律法,放縱其陪房橫行鄉里,強買良田,對佃農動用私刑致殘等等,林林總總,列下十條罪狀。
有和趙大人交好的官員反駁說趙氏早就嫁入張府,是張家的人了,爲何不彈劾九江知府張大人治家不嚴,反而要對岳父趙大人開炮?
御史反駁說,並非張大人治家不嚴,須知其原配張夫人在時,不僅生兒育女,而且家風井然有序。而繼室趙氏嫁入張府後,張府風波不斷,甚至連累的張大人丟了鴻臚寺右少卿的官職,所以並非張大人治家不嚴,而是趙大人教女無方,女兒趙氏目無禮法倫常,實在不堪爲人/妻、爲人母、更不配誥命夫人的身份!
趙大人是武將,那裡吵的過這些以吵架罵人爲生的御史言官們?
據說聖上當場嚴詞斥責了趙大人,並且奪了其女趙氏五品宜人的誥命。
顏老爺子在朝堂上擺出一副左右爲難的糾結模樣,一回到家,就興沖沖到松鶴堂告知了顏老太太,顏府這纔有了點過年的歡騰。
大年初三的早上,顏府紅毯一路鋪到了廳堂,迎接拜年的八方賓客,這一天拜年的客人如過江之鯽,不過,有一個人的道來引起了顏府的轟動。
泰寧侯五少爺陳灝、去年的春闈第三名探花、曾經寄居在顏府的落魄族人顏寧宵,以學生禮給顏五爺拜年了。
作者有話要說:終於有男人出來溜溜了。下一章三叔也會粗來。還有某個炮灰楠竹
本來蘭舟打算把陳灝好好遛一圈,可是今晚要給長輩送中秋節禮,所以先發上來,明年繼續吧,唉,給長輩送禮是個很頭疼的事情,蘭舟要是有睡蓮的本事就好了,每次都像木頭似的呆坐,不知道說神馬,都是交給舟公去寒暄。
圖爲睡蓮的錢箱子——大理石鑲珍珠寶石箱子,單是箱子就值了,也是明朝的物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