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德夫人爲皇上誕下一子，而這位皇子如今是皇后代爲撫養，他將可能成爲皇太子，這對皇后還有斛律家族來說是一件好事。斛律將軍在這種形勢面前不會冒險的，而這麼做也一定是皇上那邊以這種方式來束縛了斛律將軍……”姜豪語調很緩，卻隱隱有了怒意：“冬獵的部署不在一日，蘭陵王先前已有察覺，在回鄴城的路上半路折返，趕往了晉陽。”
只剩下高肅了嗎……
知道高肅也難以力挽狂瀾，李憐雖感激高肅，如今卻也提不起半分精神。
“王妃……”姜豪皺着眉：“王爺讓屬下儘快將你和小憐姑娘送出鄴城，你還是趕緊準備準備，等一會兒我們就可以出……”
“不！”
李憐面色冷靜的打斷了姜豪的話。
她目光深邃而遙遠的穿過姜豪站着的位子，看向了那空無一人的大門。她似乎還在幻想着，也許那個少年還會從這裡回來，也許那個少年還能夠守着她和孩子的出世，也許那個少年真的只是去晉陽陪皇上冬獵，也許總有一天他會重新回來這裡……
然後，一切的生活如舊。她和他看着孩子長大成人，他可以迎娶他心愛的女子進府，她也可以讓出正妃的位子。但他們可以很好的生活在一起，不再參與皇室的明爭暗鬥，他們就在這宅邸裡安安祥祥的生活……
但是……
“既然等會就要走，就趕緊去把小憐接過來吧。”
李憐將目光從大門的方向收回，強扯出一抹自認爲沒有漏洞的笑意：“一會……就走。”
-
小憐到宅邸的時候，還不過半個時辰。
對於姜豪來接自己的原因她並沒有問出來，但聽到是李憐要見自己，她便沒有再遲疑。
緩步走在前院的過道上，她遠遠地就看見坐在正廳的李憐。李憐隆起的小腹已經十分明顯，這還是她在知道李憐有身孕之後第二次見面。
李憐的精神看起來並不好。即便站的很遠，她還是看到了蒼白無神的臉色。
聽到身後的聲音，李憐擰過了頭，見小憐正在往自己這邊走來，她作勢要站起身子迎接。
“你別動。”
望着李憐略帶笑意的臉，小憐連忙開口阻止她站起身子，眼光落在她隆起的肚子上：“我坐着別動。”
李憐繃直的身子放鬆了下來，點了點頭。
小憐目不斜視的在與李憐的對視中坐了下來。見她坐了下來，李憐連忙朝她指了指擺在她面前的一道菜，輕笑一聲：“你先試試這個。”
李憐的聲音有一些顫抖。
狐疑的打量了李憐一會，小憐還是在她的注視下提起了筷子，夾了一小塊塞進了自己的口中，細細的咀嚼起來。
見小憐嚥了下去，她臉上的神色也對這道菜並不反感，李憐才安心的嘆了口氣：“王爺也愛吃這道菜，只是一般都不喜歡，我也是。所以我還擔心你是不是也會不喜歡，沒想到你的口味與王爺還是相近的。”
手還拿着筷子放在一旁，小憐盯着自己眼前碗裡的殘渣，沉聲道：“你是爲了讓我吃這道菜，纔要見我的嗎？”
李憐沒有說話。
小憐把目光移開，環視着冷清無人的院落。眼光徘徊了數次也並沒有見到一個下人出現，甚至連懷有身孕本就該有人貼身伺候的李憐身邊都沒有侍女跟着，這讓她覺得十分的匪夷所思。
“阿儼呢？”
小憐把目光收了回來，雖然覺得自己是多此一問，卻還是忍不住要問坐在自己眼前的人：“沒有人伺候你嗎？難道阿儼從宮裡回來後就——”
“我把他們都遣散了。”
小憐一怔。
打斷了小憐神色擔憂的追問，沉吟了一會，李憐才再次堆上破綻百出的笑顏，看向了她：“若這王府再沒有主子居住，又何須下人？”
“小憐，我知道你也喜歡王爺。”
李憐看着小憐的雙眼猛然間變得模糊不清。她深深吸了口氣，瞪大了雙眼，隨着淚水的落下繼續開口說道：“王爺真正放心不下的是你。而我，王爺對我無情，但我畢竟是王妃，有了身孕這件事情我知道讓你覺得不開心。可你畢竟沒有嫁給王爺，你還是個清白的姑娘，離開後只要隱姓埋名，憑你的姿色一定能夠嫁給一個好人家。”
“你在說什麼？”小憐的臉色僵住，冷聲道：“你是要趕我走？”
小憐現在其實並不討厭李憐，即便在知道她懷有高儼的骨肉時她葉柄不討厭她。
可是，她居然要趕自己走？
竟然要趕自己走！
“小憐……”對小憐發狠的臉視若無睹，李憐含淚深深地看着她，哽咽着：“小憐，我從不討厭你，也不曾覺得你有任何不好的地方。我不是趕你走，是你必須要走……”
小憐的怒意已經表現在臉上了。
狠狠地放下筷子，小憐從椅子上猛地站起了身子。她怒氣衝衝的瞪着淚流滿面的李憐，身體因爲想要指責李憐卻又礙於她有孕在身不能指責而顫抖不止，只好擡起手指向了李憐：“你……”
哐當——
小憐驚愕的瞪大了雙眼，卻又因爲頭部襲來的陣陣暈眩而皺起了眉宇。
她……
李憐並沒有側頭看向非常狼狽不堪的跌坐在地上的小憐。在一旁被小憐摔倒時掃落的瓷碗摔得粉碎，她卻緊緊地閉上了雙眼，害怕眼中的淚水再流出而拼命的緊閉着。她的眼睫毛已經溼透，淚水沒能夠被緊閉的雙眼阻攔，依舊從眼角流出，劃過她的臉腮、劃過她的下巴，直到滴落在她的衣袍上消失不見。
整個前廳靜謐的有些可怖。
李憐拼了命的抑制住要喧囂的哀愁。
小憐狼狽失神的坐在地上，雖然身體全身無力，腦海中那一陣又一陣洶涌的暈眩感也折磨得她思緒混亂，她卻還是惡狠狠地瞪着背脊僵直的李憐，恍若那是她的仇人一般。
小憐無力的坐在地上，四肢已經無力動彈，雙手狼狽的垂在了身側。她的姿勢有些奇怪，但她卻還是固執的瞪着坐的筆直的李憐，數次張口想要說些什麼都無法發出一丁點的聲音。
她好奇怪……
突然，暈眩感似乎盡數襲來，她眼前一黑，像頭部被重擊了一般，身體晃了幾下，隨後直直的往後躺下。
在她閉上雙眼陷入無邊的黑暗之前，她見到的，是從另一旁走出來的姜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