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頓早膳吃的很沉默,姜豪甚至覺得覺得自己吃下去的東西也許根本就消化不了。他可以明白小憐執意要去蘭陵的原因,卻弄不懂那天還問自己會不會慫恿她去蘭陵的人居然會親自幫她準備去蘭陵的一切事物。
有的人的確很難看懂,特別是這樣披着外皮的人。
站在私宅門口已經準備好的兩輛馬車旁,姜豪還在勸着小憐什麼,可是小憐的神色並無半分的動搖之意,只是就這麼靜靜的聽他說着,也不接收,也不拒絕。
“王爺!”
儘管姜豪在耳邊滔滔不絕的聲音很大,小憐還是從嘈雜聲中聽到一聲驚慌的聲音,她還能夠聽出這是張明的聲音。
帶着疑惑的目光轉過身子,小憐看到還留在私宅門口正中央位子張明和張毅已經跪了下來,宇文達就站在他們的中間,此刻的臉色談不上好,卻也不算太壞。
宇文達皺眉垂眸凝視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兩個人,抖了抖自己的袖袍,厲聲道:“起來!”
張毅的神色有一絲動搖,他詢問的看向站在一旁的張明,張明卻絲毫沒有要遵命的打算,仍舊背脊直挺的跪在宇文達的面前,臉上的擔憂和慌亂絲毫都沒有消去。
“王爺,昨日你不是這樣說的啊!”張明擔憂又着急的看着宇文達,似乎完全無法理解他的作法:“你是說讓姜豪帶着伶俜姑娘到蘭陵去,並沒有說你也要跟着去,屬下才會準備這些的!你怎麼能在幾個時辰內就決定要去大齊呢?如果發生什麼意外的該怎麼辦?王爺,屬下不同意!”
“那你就別跟着去了。”
宇文達繞過跪在面前的神色不容動搖的張明,斜睨着在另一旁面色也頗爲焦慮的張毅,冷聲道:“你跟着本王去吧。”
“王爺!”
一聽宇文達並不打算帶着自己一同前往蘭陵,張明的臉色霎時顯得蒼白無比,渾噩的神情似乎在一瞬之間就被人抽去了魂魄,無力的看着宇文達漸行漸遠的背影。
宇文達已經走到了小憐的面前,還沒來得及開口說些什麼,小憐已經從他身後還跪在地上身形頹靡的張明身上收回了目光,輕輕皺起眉頭,不解的問道:“怎麼了?”
“沒什麼。”安撫的一笑,宇文達替她攏了攏身上的薄衫:“走吧。”
啪——
宇文達一腳已經踩上了馬凳子,身後的小憐卻臉色驚慌的一把拽住他的手腕:“你也要去?”
宇文達怔了怔,片刻後又將踩上馬凳子的腳收了回來,轉過身子面對着小憐,鄭重的點了點頭:“我不放心。”
“可是……”
小憐遙遙的望着雙眼有些發紅的張明,明白了剛剛他們在爭吵的內容是什麼。她搖了搖頭,不贊同他也要跟着去蘭陵的計劃:“你才說了,在大齊境內你的處境比我們還要危險上好幾分,你怎麼可以去?”
宇文達揚起無害的笑意,像是一個鄰家少年一般逗趣的挑了挑眉,聲音清幽:“你若不讓我去,我也不會讓你走出長安的哦。”
小憐一怔。
宇文達的笑容和聲音雖然讓人覺得並無不妥,可是她還是從他的話語中聽出了一絲冷意,似是警告,似是威脅,好像只要她再拒絕讓他跟着,她真的會一生一世都離不開長安。
小憐不說話了。
這一刻,她才明白爲什麼會有兩輛馬車。
姜豪沉默不語的站在兩人的身側,目光也望向了在一旁愁眉不展緊張萬分的張明。
馮管家知道宇文達也要跟着小憐他們去蘭陵,什麼都沒有多說,沉默的吩咐下人將後面的那輛馬車重新鋪墊了一番,在裡頭放上了柔軟的坐墊,也準備了一些吃食和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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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明最終還是駕馬走在了隊伍的最前方。
除卻小憐他們三人,和張明一樣爲了保護宇文達安全的暗衛駕馬圍在車隊的兩邊和前後,足有十多人。儘管這陣勢有些顯眼,小憐卻不敢在這個節骨眼上去說些什麼,剛剛宇文達的那個警告已經像一個沉重的大石壓在了她的胸口。
從長安到姚襄城的距離並不遠,小憐他們在周國邊境的鄧家村暫住了幾日,因爲一行人太多,他們分成了三次從平陽郡入大齊境內。
小憐和宇文達是第二批。
張毅和兩名暗衛先行進入了平陽郡視察,可是小憐和宇文達一同進入平陽郡的時候,卻並沒有遇到預想之中嚴查的現象。
已經入了平陽郡,車輪滾動的聲音有些嘈雜,坐在車廂裡的小憐心思卻在坐在她對面的宇文達身上。雖然她覺得他這樣跟着她一起到大齊就不可能一點準備都沒有,但是這大齊和周國的邊境居然這麼的鬆散卻是她沒有想到的,她也很難想象如果這是宇文達的手筆,那麼大齊只怕淪陷也只是頃刻之間的事情。
似乎是知道她在想什麼,一直閉目小憩的宇文達脣角一勾緩緩地睜開了清明的雙眼。他微笑着看向坐在自己正對面的小憐,舒適的嘆息了一聲:“我沒你想的這麼神。”
小憐眨了眨眼。
宇文達被小憐瞅了片刻,最終敵不過她明亮的大眼,自己的雙眼也因爲自己的敗下陣來而笑得彎起,聲音溫柔的解釋着:“陳國在進攻涇州,蘭陵王如今告病在蘭陵也就沒有大將在守,你們的皇帝應該把大部分的兵力去增援涇州了,留守在晉州的兵力應該不多。”
“所以你纔有膽量跟着來嗎?”小憐面色慍怒的瞪了他一眼:“你早就知道了吧?”
“你忘了周國的皇帝是我的兄長嗎?還是感情很好的兄長。”
宇文達笑了笑,剛剛看着她還有些雲淡風輕的表情此刻卻鄭重了一些:“就算沒有這件事情,我也不可能只讓你自己來。我說了,我不放心。”
小憐沒有再說些什麼,而是側身擡手撩起了窗布,望向窗外繁忙的街景。
雖然這一次的事情她並不是真的抱着能夠救下高肅的決心纔要到蘭陵去的,她也知道高肅是一個把大齊放在生命中第一位的人,所以即便他不認可高緯治理國家的才能,卻一定會接受身爲皇上的高緯下達的所有命令——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而她,只是想看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