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宮中並不像她剛剛說的那樣已經無事可做了。恰恰相反,她剛剛和斛律雅榕、李憐商量好,要讓她們離開皇宮重新開始生活,那麼她就必須留在這個皇宮裡看着她們離開。她不知道自己離開之後她們兩個人會不會出現什麼變數,也不知道她離開後能不能趕在宇文邕進入鄴城之前告訴他要他放過斛律雅榕和李憐。
思及這些不穩定的因素,她的情緒漸漸平復了下來,不再像剛剛那樣的讓人覺得迷茫。
蕭許陽和韓長鸞不能入宮的如今,小憐覺得在大齊連個說話都沒有,心中也因爲覺得祝公公是可信之人而漸漸地把一些從前不敢開口說出的話說給了他聽。現在想想,她覺得這樣的自己纔像是個與年齡相符的少女,這樣會對週遭事物抱怨的性情纔是她這樣的少女有的情緒。
可是那些已經成爲過去的日子都無法再重來。
隆基堂。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至近,直指的穿過大門往院內走。
這幾日天氣又冷了一些,一向愛在屋檐下享受日沐的小憐把貴妃榻轉而擺放在了院中的大樹下。她覺得這裡十分的涼快,儘管是冬日,但太陽若是迎面照着也總會讓人覺得不舒服,而在有樹蔭的地方,那些星星點點的陽關轉過枝葉中的空隙零零碎碎的打在她的身上時卻讓她覺得這是最舒服的地方。
這個時候,她就躺在屬下的貴妃榻上。
小憐並沒有睡着,一臉悠閒的捧着一本書籍看着,似乎真的打算就這麼度過在鄴城最後的時光。她的耳朵很尖,腳步聲還未臨近的時候就已經聽見了,便早早的放下了手中的書籍,在榻上坐直身子回身望去。
祝公公面色焦急的走了過來,小憐看到是他臉上的神色又悠閒了幾分,才放下的書又準備捧起來,卻被祝公公的一聲低喝嚇住了。
祝公公站在幾步開外的地方,也並不是低喝什麼,只是走得太急忽然停下,在口中的唾沫一下子沒能好好地嚥下,讓他忍不住收了口氣,下意識憋出的聲音就有些像低喝。
看到他擡起手重重的拍着自己的胸膛,好像吃了什麼東西堵在了喉嚨裡的樣子十分難受,小憐準備拿書的手又垂了下來,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你跑的這麼急是要做什麼?有什麼要說?”
祝公公擡眸看了她一眼,而喉嚨顯然還沒能調整過來,一時間接不上話。
小憐臉上仍舊保持着剛剛的笑意,目光卻移到牆外,像是透過這高聳的牆望到了其他地方一樣:“他回來了?”
祝公公順着自己心口的手一頓,隨後點了點頭。
“回來就回來了,你有什麼好焦急的?”
算好日子知道高緯今日就會回到鄴城,小憐也沒覺得有什麼值得奇怪的地方,看着祝公公的眼神不由得變得幽深起來:“怎麼,可是發生了什麼事情?他來直接找我問罪了麼?”
祝公公動作幅度頗大的搖了幾下頭:“皇上人才到昭陽殿,換上龍袍後就被斛律大人領走了。”
“被斛律孝卿領走了?”
沒想到祝公公會用這個詞,小憐有些哭笑不得的勾了勾脣角,又把字裡行間的話聽得很清楚:“領走了?是領到哪裡去了?”
“城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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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着步輦出了皇宮到鄴城城門的時候,小憐見到將城門圍得水泄不通的百姓。而在百姓的內層,站着的則是一列又一列的士兵,這身上的服飾不是像皇宮侍衛那樣的輕便,而是盔甲在身,看樣子這些士兵應當是守城的士兵了。
晉陽失守後大家都對周國接下來要進犯鄴城的事情心知肚明,所以早早的就將軍營和校場轉而設在了鄴城外。
不敢坐着步輦太過靠近,小憐讓祝公公在一個小巷子裡把她放下來,然後讓擡步輦的人在這裡稍作休息,自己便領着祝公公往人羣裡走去。
出宮的事情因爲有些急切,小憐並沒有過多的準備什麼就領着祝公公出來了,甚至連剛剛不見人影的桃香都沒有說一聲。在出宮前她的心裡也一直有一種道不清的感覺,所以她是換了一身簡易的衣裙纔出來的,走到這人來人往的集市裡倒顯得和平常富貴人家的小姐沒什麼兩樣。
領着祝公公向城門稍微走得近了一些,小憐擠在人羣中,一眼就能瞧見高高站在城樓上的高緯。
他和上一次見面時並沒有什麼太大的變化,但小憐還是心細的發現他的神色疲憊了不少,本來清秀的臉上也多了似是不心細清理的鬍渣,看起來有些頹廢。
小憐站在城樓下靜靜的看着他,周圍百姓的喧鬧聲傳入她的耳中都像是細碎的鳥鳴一樣,只因她現在心態平和纔不覺得吵鬧。祝公公站在她的身旁也注意到她面上的表情,心中卻更注意站在城樓上的高緯是要做什麼的。
小憐身上的衣裙雖不是過分奢華的宮服,但擠在一衆平民百姓間還是顯得太過突兀。不一小會兒,圍在她身旁的百姓就漸漸地把目光放到了她的身上,開始議論她身上那裁製極好的衣裙和她頭上綰髮的鑲金髮簪。
小憐視若無睹,看着高緯站在城樓上半日沒有開口,又看了看站在高緯身旁的斛律孝卿。
從祝公公的口中聽到纔回宮的高緯被斛律孝卿領出了宮外時,小憐的腦海中一下子就想到斛律孝卿那日與她在隆基堂中的談話,她直覺斛律孝卿的確還想賭一賭,用高緯來賭一賭大齊有沒有將來。
而今天,也是她和斛律孝卿之間的一個勝負。
站在城樓下的士兵都已經身子筆直的仰頭看着城樓上的一舉一動,小憐知道在她到之前這些士兵應該已經接到了什麼指令。
高緯站在城樓的最前方,他的身後緊接着幾乎貼身而站的人就是斛律孝卿。這個時候,斛律孝卿仍舊貼在高緯的耳邊還在絮絮叨叨的說着什麼,小憐知道高緯一向不太愛聽別人過於嘮叨的話語,可這個時候他臉上的神色卻沒有絲毫的不耐,似乎斛律孝卿說的話都被他聽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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