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贇鬆開內侍的手,看小憐腳步緩慢的朝自己移過來,眼中的笑意難掩的也迎了上去。
小憐看着宇文贇和自己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腳步漸漸地放緩了一些。她知道宇文贇和自己同歲,可在輩分上來說她算得上是他的皇嬸,即便她並不是宇文達的正妃。她只是在代奰王府見過他一次,沒有交談,沒有深交,卻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做了什麼讓他留意到了自己。
她記得宇文邕非常的不喜歡自己,因爲他認爲她是個禍水,也已經毀掉了一個大齊。回到長安之後,她也知道這件事情一定會成爲她的詬病,所以她不想再見更多的人,覺得只要在王府和宇文達一直在一起就夠了。宇文贇如今對她有意,雖然並沒有搬到檯面上來說,卻已經成了皇宮和代奰王府秘而不宣的樑子了。
小憐留意到宇文贇的腳步有些虛浮,雖然力持平穩卻還是能夠看出他身形的晃動。站在他的面前,她沒有擡頭看他,臉頰就着看他鞋尖的角度行禮道:“參見皇上。”
宇文贇聽到她的聲音只覺得猶如天外傳來的天籟之音,差些就要從記憶中忘去的聲音又重新活了過來,他稍顯激動的面帶微笑伸手要將她扶起來——
小憐側身避開了。
宇文贇臉上的表情僵了下來。
小憐的目光一直垂在地面,似乎沒有發現他此刻的表情時什麼樣子的,也像是全然不在乎他的心情好不好。
縮在馬車上的小荷透過車門的縫隙看到這一幕有些膽戰心驚的看向站在一旁的張毅。張毅也目光直直的看着小憐沒有動作,這一切似乎什麼都沒有,卻壓抑得讓人難以喘息。
怔了片刻,宇文贇心中瞭然,面上卻毫無慍色的收回了自己的手。他背過身子去,擡頭仰望着高掛在頭頂的日頭,因爲時辰不晚此時的陽光照在臉上倒顯得十分暖和,整個身子都是暖融融的暖意,讓他的心情也跟着放緩了下來。
“和朕說會兒話?”
他擰過頭看向站在自己背後的小憐,臉上的笑意柔和,雖是詢問卻又似乎不容她拒絕:“不然等你回到了皇叔那裡,真要和你說些什麼也是不可能的了。”
小憐沒有回答,瞄了站在一旁的張毅一眼。
宇文贇到這裡來的事情只要他們離開後就一定會傳到宇文達的耳中,而如果她真的出了什麼事情,憑着宇文達之前抵抗的情緒來看他是肯定會去找宇文贇理論的。只不過,她站在這裡看着宇文贇說話的表情和聽着他說話的語氣,她倒覺得宇文贇似乎不如她想象中的那樣蠻橫無理,甚至還在他的身上看到了高緯的影子,覺得他就像高緯那樣雖然在外界傳來昏庸無爲,但作爲一個常人其實還是有一個正常人該有的喜怒哀樂的,只是真的不適合皇帝這個尊貴的位子而已。
她不想給宇文達添不必要的麻煩,即便宇文贇已經準備要禪位了,但她還是覺得即便宇文贇禪位了大權還是握在他的手中的。
宇文贇的脖子有些發僵,卻還是力持鎮定的看着小憐。雖然語氣不容拒絕,可他還是保有最基本的禮貌詢問的看着她,另一面也還是害怕她的拒絕。
“好。”
沉吟片刻,小憐點了點頭:“皇上若有吩咐,自當悉聽尊便。”
宇文贇有些自嘲的笑了笑。
若是她真的對他說的事情悉聽尊便,那麼也不會弄出這麼多的事情。
宇文贇擡步往另一側走去,小憐看着他的背影走出去好幾步才擡步跟上去。腳步才動了動,站在一旁的張毅腳步也不受控制的往她這邊邁了一些,她適時的停下腳步側頭卻不看他,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輕舉妄動,便重新邁開腳步跟上宇文贇的步伐。
這個地方離白雀庵並不算太遠,還在半山腰的位子上。宇文贇帶着小憐走到一處低崖邊,正好能夠瞧見長安城的半邊,還能看到百姓如同渺小的螻蟻緩緩移動。
聽到身後的腳步也停了下來,和自己的距離也不算太遠,宇文贇愜意的勾脣一笑,目光遠遠地望向那聳立在長安城中輝煌壯觀的皇宮:“第一次見你是在皇叔的府上,你的回眸一笑卻是像是什麼天外異物撞擊到朕的心頭一樣,美豔動人的樣子也讓朕念念不忘。”
小憐沒有接話。
“其實之前就聽說父皇賜了大齊的左皇后給皇叔,而這個女人風評並不好,朕本也對這個人沒什麼特別的看法。”
手背在身後,宇文贇的背脊挺得筆直,眼中的笑意漸漸地斂了下去:“直到在王府見到你,朕才覺得這傳聞也許有不對的地方。朕並沒有什麼本事,可因爲母后從小的教導朕學會看別人的眼色,所以當朕看到你的雙眼閃動的波瀾後,朕便覺得你不是像傳聞中那樣空有美色的人。後來朕讓人查了查,才覺得父皇會把你賜給皇叔並不是心血來潮的作法,你是早已與皇叔相識的。朕還聽說,大齊的傳國璽雖是斛律孝卿遞交給父皇說是歸降,可讓他把傳國璽交到父皇手上的人卻是你。”頓了頓,他腳步一轉,半側過身子歪頭看着她:“你和其他空有美貌的女子不一樣。朕好奇你的來歷,可要查卻查不到,到皇叔這兒就斷了。和皇叔有關,朕覺得該明白的都明白了,所以不需要再查了。你有想法,有着不同於那種大家閨秀只懂女紅的女子的想法,朕渴望你、需要你,所以朕想向皇叔討了你。朕本以爲皇叔會同意的,因爲他知道朕有多麼的不待見他,可他竟然拒絕了。”
小憐收在袖袍中的雙手緊握成拳垂在身側,回望着宇文贇的雙眸卻是讓人難以明白的笑意,甚至連聲音都帶有一絲不敬的輕佻:“難道皇上是個喜歡奪他人所好的人嗎?”
宇文贇的眉頭一挑。
“皇上的話竟然說到了這個份上,而前幾次的拒絕也沒能讓皇上大發雷霆的將我賜死,那麼我應該能夠敞開心扉的與你說些話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