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詢緩緩地吸了口氣。
“李大人，在府上叨擾這麼多日，有個請求希望你可以答應。”
面色恭謹的從地上站起了身子，劉梅枝不再似往日那番笑意盈盈，反而放下了一直以來都被揣的很嚴實的冷傲，誠誠懇懇的拜託道：“小憐的屍首，希望李大人能夠還給我們。”
李詢的瞳孔猛地收緊。
“其實小憐也不算是刻意的在爲難自己，她說的沒有錯，一個人的身體如何其實自己是最清楚的。我勸她，也只能像是自欺欺人一般的勸慰，卻無法真的去改變什麼。”
被冷風吹着，劉梅枝覺得手腳有些發麻，頭皮緊繃着：“她不渴望什麼，但至少以前我也是照顧過她的，在我的心中她也算是能夠值得讓我去惦記的人，所以我縱然救不了她，也還是希望能夠在她離開人世後給她一個她一直渴望有的生活。”
“她渴望的生活？”
李詢有些失魂的低喃。
那時的他已經從她的口中知道她曾經渴望的生活就是和宇文達隱居田園安穩度日，他聽到的時候覺得有些好笑，可是心裡還有另外一種情緒在他想要笑的時候都給了他巨大的壓迫感，就好似那樣的生活她想要過，他其實也是想要過的。有的時候想想，一個二十歲的人卻經歷了兩國的興亡，也經歷了兩輩親人的恩怨，如今還落下了身上有病根的下場，不管放在誰的角度去看都是不公平的。
上天從來都是不公平的，他知道，她也知道。所以在她知道宇文達無法避過周國興亡顛覆的時候，她纔會那樣安然的接受，毫不反抗的讓人從代奰王府帶到了天牢，再從天牢領會到李宅。她的心裡肯定比誰都清楚在李宅的日子不會好過，但是在李宅那麼久以來都沒有見她表露過傳聞中那樣不可一世的樣子。
究竟她的真面目是哪一個？
“梅叔。”
一道清脆卻又慵懶的聲音打斷了兩人的思緒。
小憐狐疑的盯着像是受到了驚嚇的劉梅枝一會兒，纔看向站在一旁的劉梅枝，不一會兒又把目光挪回到劉梅枝的身上，如同當初在私宅那樣大大咧咧的喊道：“你不是要替我鍼灸？怎的還不來？還以爲你是偷懶故意忘了，卻沒想到是坐在這裡乘涼，這天氣有什麼好乘的？”
剛剛的請求還沒有從李詢的口中得到確切的答案，劉梅枝卻覺得他已經同意了自己。禮貌的看了李詢一眼，他提起衣袍下襬朝小憐走去，踩着枯枝的聲音異常大：“我倒是想忘記，可你看我是會忘記的人嗎？真的是。”
“從你說這樣的話就能夠看出你其實是想要忘記的人，還要裝麼？”
話音落下的時候劉梅枝已經走回到小憐的身邊。她佯裝兇狠的揚了揚拳頭，劉梅枝像是感覺到落在自己身上的力道立馬奔開。她笑着跟出去幾步，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停下腳步擰過頭看向還站在原地的李詢，看着他望向自己沉鬱而悠遠的雙眸，心口猛地一顫，不適應的皺了皺眉。
兩人對視了一會兒，李詢忽然想要開口說話，腳步已經不受控制的往前踏了一步。小憐見狀卻很快的把頭擰了回去，像是什麼都沒有看到一樣跟上了已經快要消失在視線中的劉梅枝，腳步異常的快。
劉梅枝走到拐角的地方就停了下來，正好擋掉了李詢注視的目光。等了一會兒，小憐也繞了過來，看到他停在這裡似乎早就猜到了一樣，腳步不作停留的繼續往前走去，毫不遲疑。
劉梅枝還擔心李詢會不會跟上來，可是看小憐越走越遠，腳下的步伐毫不猶疑，他也不敢再等下去，三步合作兩步小跑到她並肩的地方，一同走着。
“梅叔，你什麼時候離開？”
目不轉睛的抵着前方，小憐沒有看劉梅枝一眼，似乎也不關心他在聽到這樣的逐客令時會有怎樣的表情，神情冷冽：“我的身子如何，你和我都知道的一清二楚，你做得再多也是於事無補的。再說了，我雖然不知道你是怎麼頂了那個陳館主進了李宅，但陳館主既然從以前開始就一直負責李宅人的健康，李夫人若是刻意去調查一番，你的身份就會曝光了。你也別說什麼你不在乎這些，你現在可是代表着代王府的舊人，你一個不小心連累的是馮叔和小荷他們，可不僅僅是你一個人。”
“難不成你是覺得你連累不到其他人了，纔會如此放肆？”
劉梅枝毫不在乎小憐不正眼看自己，側過頭面色慍怒的瞪着她：“我沒有想過要害人，代王府剩下的人有多少我也心知肚明。我知道現在的這個皇帝沒有要對這些舊人趕盡殺絕的心思，我也不怕連累誰，若身份真的曝光了那就我自己受着。我也不是期望你能長命百歲，但是至少能讓你多活一些時間就是一些時間，我心安理得。”
“我不心安！我不理得！”
小憐停下腳步，眼眶一紅，擡手狠狠地砸了一拳在劉梅枝的身上：“我不想長命百歲，更不想苟延殘喘，現在一天還是一年對我來說都沒有什麼意義。梅叔，你怎麼就不能真的理解我呢？你懂我的心思爲什麼不幫幫我？你不要再在我的身上浪費心思了，你辛苦，我也辛苦，你和我兩個人總是在心裡默默地數着我最後一日的到來，真的好嗎？你心安嗎？你理得嗎？你真的覺得讓我多活一天就是好事嗎？”
劉梅枝撇下停住腳步的小憐往前走去，卻又只是走出去幾步就停了下來，垂眸不語。
劉梅枝從自己眼前晃過的身影讓小憐忍不住哭意的抽泣了起來：“我每天睜開眼睛，總是茫然的望着四面漆黑的空間。我很迷茫，也不知所措，這樣的日子我是真的不想再繼續的。梅叔，你應該懂我的，我想是被關在不透風的房子裡，我想走又不能走，你爲什麼就不能不管我呢？讓我順應天命不是更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