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詢的嘴角被一拳打得微微腫了起來,脣角似乎是裂開了。他不再似剛剛那樣的渾噩無知,腦海中一片清明,聽到了李瑾的聲音讓他感覺到自己心中剛剛一直壓制着不敢完全朝李夫人爆發的怒意。他完全的坐起了身子,因爲正好跌在房門前的階梯上,他便把雙腿放在了階梯上,像是剛剛那個被打了一記重拳的人根本不是他,雙手悠閒的搭在膝蓋上仰頭看向被李夫人擋住前行道路的張毅。
“呵,你這眼神是想表達什麼?”
張毅沒有想到李詢竟然會露出這樣帶着笑意的表情,那笑意底下的情緒他看不懂,所以覺得更爲生氣:“我說錯你什麼了?你覺得我這些話是說錯的嗎?你覺得我說錯了?”
“有的話不僅僅是要去確認對錯的問題。”
李詢看着張毅沉怒的樣子只是勾脣一笑,扯痛了自己裂開的傷口也像是沒有感覺到一樣,任由一陣陣的隱隱作痛折磨着他的思緒,仍然表現得很鎮定:“有的時候,說一句話、一段話的時候,是要先確認這些話該不該說,還有該不該對你想說的那個人說。張毅,你從前是個護衛,如今就是個平民百姓,若是朝廷願意,你還會是個通緝犯,可你竟然敢用這樣的語氣跟我說話,你確定你這樣的作法是正確的嗎?”
“我立馬帶他走!”
張明及時的趕到了現場,看到坐在房門前嘴角有着顯眼傷口的李詢,就知道是張毅動了手,三步合作兩步的就擋在了張毅的面前,神色恭敬的朝李詢屈了屈身:“還請李大人見諒。張毅是受了打擊纔會這番口不擇言,若是說了什麼讓李大人覺得不痛快的話,還請李大人看在我們剛剛失去了一位……失去了一位好友的份上,原諒他的年輕無知。”
張毅不願就讓張明這樣子將這件事情一代而過,推開擋在面前的李夫人準備再往前走一些,就被張明狠狠地拽着手臂攔停,連一個眼神都沒有給他。
李詢看着盯着自己目不轉睛的張明。
這件事情兜兜繞繞又繞回到他的身子,還變成了張毅會這樣往自己的臉上揍了一拳也是因爲自己的原因。而既然是因爲自己的原因,那麼他能夠去找誰呢?這個虧是因爲他自己的原因纔會吃的,他又有什麼原因抱怨呢?
其實他本來就沒有要責怪張毅的意思,同意他們把她帶走也是因爲姜豪剛剛的那一番話。從前她在李宅的時候,他很少會去想其他的事情,都是覺得很多事情是理所當然的,例如她出現在李宅的原因,她住在自己院落內的原因。可是,那個素未謀面的姜豪卻只是說了一番話就讓他對過去很多的狀況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看法,他知道她會出現在李宅是因爲自己母親的私心,她會出現在自己的院落中也是因爲自己的私心。這些都不是外界的因素,都是他們李家人硬生生強加在她身上的,而她從一開始就沒有反抗過,甚至連一絲不願意的想法都沒有表露出來,所以他們纔會認爲這一切都是情理之中的。
這一次的事情,他確實沒有任何能夠去推脫的理由。事件因他而起,他雖然沒有要將她害死的心,甚至還想要讓她好好地活在世上,可人畢竟是因爲他死的,他無法推脫。
在他的心裡,只是拒絕了楊堅爲他擇妻的好意只是一件非常渺小的事情,他能夠感覺到楊堅其實並沒有因爲這件事情而對他有什麼怒氣。可她萬萬沒有想到這件本就不大的事情會在自己母親的心裡被無限的擴大,還變成了會危及到李家的事情,從而殃及到其實非常非常無辜的小憐。
他還記得自己第一次在代奰王府見到小憐的時候,她安靜端莊的樣子比起李瑾的確更像是女主人。見到陌生的他,她也沒有太過驚慌,反而侃侃而談起來,像是遇到了知心的好友一樣。從那個時候開始,他就知道她和傳聞中那個禍國殃民的妖妃是不一樣的,或者可以說是兩個人。在宇文達離開人世後,他雖然爲了她感到惋惜,卻從未想過要去救她,可是當李夫人把她領回來的時候,他心中的感覺就變了。
一開始,他和李瑾一樣都是因爲心中那磨人的愧疚而不想再做些愧對代王府的事情,所以他儘可能的對待她如同一位客人一樣。而這一切的走向,卻已經不受他的控制。
他無法控制走向,也無法控制自己的感情,更無法控制自己母親的決策。
錯的人,從頭到尾都是他。挑起事端的人,也是他。
張毅的指責是對的,張毅的謾罵也是對的,這一切都是他應該承受的。只不過,他的心中也因爲這件事情而情緒難平,他也是有感情的。
李夫人知道這件事情是自己獨自做了決定的,李詢和李瑾都不知情,如今心中肯定是對她有怨念的,所以即便被張毅這個區區的平民的推開也不敢多說些什麼。
張明見李詢不說話,知道他心中並沒有真的要計較的意思,拽着張毅手臂的手又大力了一下,回過身子就把他往院落門口的方向帶去——
張毅猛地甩開了他的手。
有些不可思議的垂眸看着自己空掉的手心,張明眉頭微蹙,像是沒有想到張毅竟然敢這樣忤逆他,擡起頭迷惑不解的盯着他,眼神似是有千言萬語。
“她才二十多歲!憑什麼啊!”
張毅像是一頭暴怒卻又已經被馴養的很溫順的獅子,不敢真的朝周圍的人發怒,雙眼因爲隱忍怒氣而變得十分的猩紅,聲音止不住的顫抖:“我寧願是知道她是跟着王爺一起離開的,也不願意她這樣子離開人世啊!她本來就無慾無求,當初王爺也承認了是因爲他不願意離開朝廷所以對不起她,可她卻什麼都沒有說也沒有做的一起走了過來。她纔是我們當初名正言順的王妃啊!她纔是王妃啊!”他瞪着眉頭越皺越深的張明,頭也不回的指着在一旁獨自流淚的李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