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團長在團部辦公室裡已經解開手上那封“機密”的卷宗,將裡邊的文件遞給參謀長。/В⑤。cOm\\參謀長看着那份題爲“鋼七連改編事宜”的文件,兩個人的神情都絕對的沉重。

參謀長:“爲什麼是他們?”

王慶瑞:“因爲他們最好。”

參謀長:“非得把最好的拆散?”

王慶瑞:“最好的,拆不散。”

雖然消息還沒有公開,但一些人事上的調整已經在進行了。團長挺無奈地嘆口氣,倒似乎委屈的不是自己而是別人。

這對許三多來說,他那班長只是鋼七連走的第一個人,往下,嚴格的篩選將開始進行,七連的每個人都面臨着這次改編的生存危機。

幾天後的靶場上,七連正在打活動靶,與以往不同的是,這次有幾個團部參謀拿着本在各人身後記錄。人人都格外地抖擻精神,經常出現幾支步槍同時打得一個活動靶四分五裂的情況。

槍聲漸漸稀落下來,只剩下伍六一和許三多兩個人在射擊了,衆人都看着,因爲看這兩人的射擊,簡直是一種享受,似乎他們和子彈有一種默契。

許三多忽然打脫了一槍,緊接着又是一槍。他留下伍六一一個人,在那裡在進行步槍獨奏。許三多從停放的步戰車中間走過,發現白鐵軍和新來的學員兵馬小帥在說着什麼,問道:“這是聊天的地方嗎?”

馬小帥嚷了聲是就連忙跑開,他知道許三多是個不太注重這類小節的人,而白鐵軍則更是過分:“哎喲,許班代,俺們這廂有禮啦!”

許三多不吃他這套,說:“代理班長就代理班長,什麼叫班代啊?”

“俺們看着你長大的,這班代是老兵專用詞組。”

“好好,老兵大哥,你有話請說。”

“班代大人請過來,我這有絕密內參。”

“什麼內參?”

白鐵軍看着遠處那幾個參謀在交換着意見,說:“知道爲什麼他們天天跟着咱們嗎?”

“評估。”

“爲什麼要評估呢?而且出動團幹部評估?”

“做坑主時候有很多想入非非的機會?”

白鐵軍的故作神秘,早就是慣常表情了。他說:“是透過表象看本質的機會,本質就是,鋼七連即將改編!”

許三多說:“聽到了,聽過了,過了氣的謠言。”

白鐵軍目不轉睛地看着他說:“班代,也許我該認真叫你班長,因爲你班長做得很認真,馬上就知道維護軍心第一重要。你知道這回是真的,要不你打靶時候爲什麼讓着伍班副?”

許三多嘆了口氣,他瞞這件事已經瞞得很吃力了。

評估結束,戰車回程晃動着車裡的兵。伍六一在整理裝備,許三多在出神,兩人都似乎漠視對方的存在。

伍六一:“今天怎麼回事?最後幾槍打得比小白還飄。”

許三多:“沒發揮好。”

白鐵軍笑了笑,一副“你瞧”的表情。

許三多:“他進步快。”

伍六一:“你現在說話越來越像班長了。”

許三多很肯定地點點頭:“我是班長。”

伍六一:“今天不算,單挑吧。”

許三多不說話,車裡的氣氛開始緊張起來。

伍六一回去就上三連食堂去揭鍋。

他揭的是竈上的大鐵鍋,然後叫人把鍋擡到門口,對着許三多說:“這個是單兵攜行具中最難背的傢伙。”司務長一看嚇壞了:“背這個跑呀?你幹嗎不背步戰車跑?”

一頂軍帽握在甘小寧手上,他一聲發令,軍帽落地。許三多和伍六一兩人,一人背一口鍋,手上兩箱機槍彈,就射了出去。

很想說清那樣跑起來有多彆扭,背上一口直徑一米多的鍋,手還沒法扶。

每一步,鐵鍋沿都在兩人腰上重重打磨着。

許三多皺着眉,伍六一像塊木頭,他那接近自虐。

從背上的劇痛中,許三多忽然明白一件事情,其實班長走了,最難受的並不僅僅是他。所以,最後先達到終點的,還是伍六一。

“不算。”伍六一強撐的,跌跌撞撞衝了過來。

許三多:“別自虐。”

伍六一:“這話輪不到你說。”

許三多想走:“我輸了。”

伍六一:“七連沒有認輸的班長。比出來算!”

伍六一和許三多又在宿舍門前此起彼伏地做着俯臥撐,一羣士兵在旁邊吶喊助威:“274、275、276…”

我始終沒能做好這個代理的班長,三班也始終沒回到從前的融洽。連長說我只算半個兵,時間長了,我都爲缺了的那半拉覺得遺憾。

許三多終於先癱在了地上。

伍六一又撐着多做了一個,終於在戰士的嘆息聲中整個人砸了下來。

兩個人就這樣躺到了牀上去了。

一個在牀上趴着,一個在牀上側着。

外邊操場上的,高城突然集合連隊,牀上的兩人,你瞪我,我瞪你,誰也動不了。

“列隊進宿舍,一排先進行參觀。”高城命令道。

門開了,一個排的士兵,神情古怪地列隊進來,默默的,像是追悼會。

高城說話了:“成縱列隊形,向右轉,立正,稍息。現在看好了,就是這兩位,今兒下午超負荷跑了五千米,兩人又比着做了兩百多個俯臥撐,現在算是消停了,趴窩了。兩位,別不好意思,把衣服撩起來。”

兩人不情不願地撩衣服,兩張磨破的背上全打着繃帶。

“同志們有什麼感想啊?”

伍六一嘴裡卻還哼哼地說:“爬了起來就又是一條好漢。”

高城憤怒了:“你爬得起來的時候再做檢討吧。白鐵軍,你們同班,又是幫兇,你發個言吧?”

白鐵軍的嘴裡剛剛說了一句班代,後邊就沒詞了。

“說話呀!”高城命令道。

“班長和班副這種敢練敢比敢拼的精神是值得我們學習的!”白鐵軍大聲回答道。

高城哼了一聲:“學習是吧?好,你現在就學,兩百個俯臥撐。”

白鐵軍頓時慌了,說:“報告連長,我不是尖子,撐死五十個。”

“一百個!”

白鐵軍二話不說,就在地上做起了俯臥撐。

高城轉身把眼光落在甘小寧的身上:“你的態度呢?”

甘小寧撓撓頭:“我能做一百個,我做一百五十吧。”

“兩百個!”

甘小寧沒說什麼,趴在白鐵軍身邊也做了起來。

洪興國有點擔心,悄悄地提醒高城。

高城看着指導員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不剎住這歪風邪氣,我怕他們至死方休。”

這天的許三多如劈了胯的山羊,扶着腰從操場上蹣跚走過,士兵們年青的臉從眼前一張張晃過,許三多二十一歲的眼神已經帶上了些許蒼涼。

成才站到了他的面前。他發現成才的眼神裡比自己更加落寞。

成才:“我請你吃飯好嗎?”

許三多:“我正上食堂。”

成才:“跟我一起吧。我很久沒跟朋友吃飯。”

軍地的餐廳,說是吃飯,實則是喝酒。已經打晃的成才又一口氣拎來四瓶啤酒。許三多攔住了他:“成才,我們都不是能喝酒的人。”

成才說:“天下有能喝的人嗎?沒有,只有能扛的人,當兵的都是能扛的人。”

“三連不開心嗎?”許三多很關心地問。

成才似哭又似笑:“三連?三連?我真想回鋼七連。”

許三多疑惑地看着他,忽然發現一件早該發現的事情,成才的軍銜和他不一樣了:“你是士官了?已經是士官了!哈哈,看你高興的!”

“高興嗎?我是高興的?”

許三多臉上仍帶着笑紋,不過是高興,而絕非取笑:“你看看,你什麼都走在我前邊。得慶祝一下。我喝酒?我不喝酒的。我給你敬個禮吧,士兵給士官敬個禮!”

他真的給成才敬了一個禮。

成才:“許三多,連你也取笑我了?”

許三多仍然很開心地笑着:“取笑?沒有啊。”

成才:“還在笑還在笑。好吧,許三多,我笑,我知道我要去的班就衝着自己傻笑,你知道我去哪個班嗎?”

“哪個班?”

“你來的地方。”

“我來的地方?”

“你從哪來的你不知道啊?”

“下榕樹鄉?不可能哪,咱那也沒部隊呀。”

成才憤怒了:“你是你從五班來的你知道嗎?荒漠裡,油管邊,舅舅不疼,姥姥不愛…”

“紅三連五班?”許三多忽然笑了,笑得很開心的樣子。

成才又氣了:“你看看!你又笑你又笑!”

“我是覺得真巧…”他想了想,“我想他們。”

成才說:“對你來說是巧吧,可對我來說它是落後兵的療養院,是所有班長的墳墓!”

許三多想了想,說:“五班不像你想的那樣。”

成才話語裡透着哀傷:“好大的一個圈啊,醒不來的夢。七連的人得罪光了,三連也沒朋友…”

許三多回味着:“五班真挺好的,老魏、薛林、李夢,他們都是不錯的人。”

成才陰着臉說:“還說李夢,就是這個李夢,好好的班長不幹了,非得去團部做公務員!我就是去頂他的缺!”

李夢去團部的消息對於許三多來說真是一個驚喜。

“聽說管團報的張幹事特賞識他,說他文章寫得好,雜誌發表的有…”

“李夢的小說寫出來了?”對於許三多來說又是一個驚喜。

成才越發地陰鬱:“他能在一里外打一個煙盒嗎?我能。他能在臭溝裡一趴一天等一個目標嗎?我等。他拿老鼠肉作過節日大菜嗎?我吃。他…”

成纔看着許三多苦笑的臉,忽然間很沮喪。他說:“我這幾天就一直在想,我要是跟你一樣踏實就好了,我就還在七連,除了我的狙擊步槍什麼都不想…三多,天天想那些真的好累。”

許三多的心忽然就緊了,呆呆地看着成才。

如果還在七連,改編就是懸在他頭上的一把刀。這些天,全連的人都在等着那把刀落下。

當許三多從團報編輯室走出來的時候他更加鬱悶了,老魏也退伍了,李夢依然追求着他的文學夢,只不過是寄託在了那個什麼張幹事身上,並且多了一些市儈。三連五班已經不再是他許三多牽掛的那個三連五班了。

暮色下參謀長和幾個團部軍官正向七連走來,操場上幾個活動的士兵齊齊愣住,因爲從表情和陣勢看,來的是七連兵一直哽在喉頭的一樁心事。

甘小寧發着愣,手上的排球落地,一直滾到參謀長腳下。參謀長搖搖頭,撿起那個球遞到甘小寧手上。甘小寧有些茫然地接過來,和參謀長短暫的對視中,他的臉上忽然現出一絲悲愴。

高城和洪興國在連部窗口看着,兩人的面色一般的沉重。

洪興國轉身,戴上軍帽:“走吧,該來的總是要來的。”

高城沒有說話的勇氣,跟在洪興國身後出去。

會議室裡,參謀長和幾名軍官面色沉重地在偌大的一間會議室或坐或立,都在等着高城和洪興國兩人的到來。參謀長手指間的一支菸已經燒出很長的一截菸灰。

高城和洪興國終於進來,是極正式的裝束,極隆重的表情。

高城:“鋼七連連長高城報到!”

洪興國:“鋼七連指導員洪興國報到!”

一名軍官被他們喊得身子微微震了一下,挪挪身子將桌上的一本冊子擋住。但高城的目光已經從那上邊掃過。

高城的說話和眼神都像帶着刀子,參謀長暗暗嘆了口氣,說:“沒有什麼指示,命令已經下達了,就在桌上。”

高城徑直地邁向桌邊,翻開了那本薄薄的名冊,上邊寫着:

《三五三團第七裝甲偵察連編制改革計劃:首期人員分配名單》。

第一個躍入眼簾的名字便是指導員洪興國,改任C團九連指導員。

下一個是三班的老兵白鐵軍,役期將滿,提前復員。

高城一張一張地翻着,感覺着自己的心在一點點地涼透。

微風拂動,鋼七連那兩幅招搖的連旗顯得有些無力了。

高城和洪興國目送着帶來壞消息的參謀長離開,洪興國有些茫然地伸出一隻手,高城會意地給了他一支菸,點火的時候卻連打了四五次,都沒有點上,洪興國的嘴和手一直在抖,抖得很厲害。

兩名抖得不成話的軍官終於放棄,洪興國將手上的煙揉成了一團。

外邊活動的士兵傳來一陣陣的笑鬧聲,那顯得極遙遠。

“明兒開個聯歡會,我來操辦。軍紀和人心都得顧到。”洪興國說。高城只是嗯了一聲。洪興國說:“三十多個人都得悄悄走,不能送。不能搞以前那種儀式了。一次送走了三分之一,非得亂了軍心不可。”

高城不由得委屈地喊了一聲“老洪!”

洪興國說:“我是指導員,指導員不就是幹這個的嘛?”

高城說:“我對不住你,我老壓你。”

洪興國說:“我是指導員,指導員是協助你工作的,你怎麼壓我了?”

高城說:“我打球犯規,下棋使損招,打牌我跟對家使眼神。他們都知道惹了指導員沒事,惹了連長就得出事,都幫我搗鬼。”

洪興國說:“你是連長嘛,鋼七連的頭一號,你不能輸的。”

高城便狠狠地給了洪興國一拳:“別噁心我了。”

幾個兵拍着球走了進來,洪興國反跺了高城一腳。轉過頭對士兵和藹地笑着。

高城轉過身去看着連旗,一個背影恍似老成持重。

七連炊事班的兵從車上拿下許多豐盛的魚肉蔬菜,雞蛋水果。司務長一聲不吭地在一邊指揮。路過的兵看得很羨慕,都說七連是真不賴,伙食也是蓋全團第一。

這時的司務長,早就沒有心思吹點什麼了,他只揮揮手,叫他們滾!然後提着兩串香蕉走進食堂。有幾個兵正在食堂裡鬱鬱寡歡地在佈置聯歡會場。司務長一看就氣憤了:“死人啦?又不是殯儀館!錄音機打開!”

一邊的錄音機於是響了起來。

會場上的橫幅寫着:“歡送戰友懷念戰友祝福戰友”。

開飯了,操場上訓練的各部隊已經拉着吃飯的號子往食堂裡去。

兩人成列,白鐵軍嘮嘮叨叨地跟許三多走向食堂。

一個連的人都在食堂裡靜靜坐着,只有剛進來那幾名兵輕輕地啜泣聲。

白鐵軍一進門,洪興國和高城都給他站了起來,接着是一陣熱烈的鼓掌,這是個信號,全連的鼓掌頓時熱鬧起來。

掌聲中,白鐵軍終於看清了橫幅上的字。然而,他卻像文盲一樣,好像一個字都不認識。慢慢地,掌聲落了下來。“就…就這麼快呀?”白鐵軍裝了一下,極力地笑了笑,但身子卻突然地蹲了下去。

所有的人,好像都在看着他。突然,白鐵軍咧開了嘴,肆無忌憚地號啕大哭。

酒愁加離情,七連的歡送會最後發展成不分官階,不分班排的胡亂擁抱。一名士兵拿着麥克風跳到了桌子上,號叫着我會想你們的!我保證我會想你們!沒有等他喊完,人們就把他掀了下來了。

在擁抱的人羣中,哭聲、笑聲和罵聲,亂成了一片,有的說:“那一百塊錢不要你還了!”有的說:“你要來看我,我給你管路費!”有的說:“咱們倆和啦,千錯萬錯都是我錯呀!”另一個便給他回答說:“你要是不給我寫信,我咒你八輩子!”

洪興國被很多人擁抱,高城積威猶在,散着雙手*邊站,顯得很是難堪。

白鐵軍出現在了他的身後,“連長!”白鐵軍親熱地叫了一聲。

高城一轉身,便朝他張開雙臂,可白鐵軍卻不跟他擁抱,而是啪的一聲,給他來了個三年軍事生涯中最爲像模像樣的軍禮。然後,跟別人擁抱去了。高城失望地看着白鐵軍跟別人擁抱,好在他的屁股終於被人沒大沒小地踢了一腳。那隻能是洪興國。洪興國張着雙臂:“老七,你非得這會裝嗎?”

沒等洪興國說完高城已經投入了他的擁抱裡。

許三多和伍六一坐在一起,因爲按班排列坐,這對冤家不得不坐在一起。許三多靜靜地看着眼前,從他的神情能看出他把每一個人看進了心裡。伍六一一根根填鴨子似的往嘴裡塞着香蕉,那種不辨滋味的吃法簡直充滿了憤怒。

第二天凌晨,天還未亮,白鐵軍就悄悄起牀了,他悄悄地從牀下夠出收拾好的揹包,悄悄地就往外摸去。一個屋的人似乎都在睡着。摸到門口時,白鐵軍鄭重其事地往這間住了三年的宿舍又看了一眼,他突然發現,全班的人,都在目不轉睛地看着他。

白鐵軍無聲地向他們揮揮手,就出門了。

各班要走的兵都在各宿舍門前的走廊上等待着,直到洪興國和高城從指導員宿舍裡輕手輕腳地出來,他們看了他們一眼,悄悄地向外邊走去。

七連的兵已經很默契了,一個個地跟在後邊。

洪興國從連旗下經過時,將揹包倒手給高城,珍而重之地對那旗敬禮。

隨後,所有的人都在連旗下停住,然後,一個一個地敬禮。

這一切都是無聲的。

一輛車停在不遠處的空地上,洪興國帶着他的兵,無聲地爬上車後廂,車子慢慢地就開走了。

一切都很程式,與以往任何一次走人都不同,這次像是例行——因爲這趟走得實在太多。

高城一直低頭站着,而其他人,包括洪興國,直到走的時候也沒再回過頭。

高城孤寂地站着。

屋裡的人躺在牀上大眼瞪小眼地看着,你看着我,我看着他,他看着你。

一片死寂。

許三多躺在上鋪,他的位置可以看見空地上站着的高城,孤零零的,一個人,站在許三多當日想念史今的角落——放垃圾桶的角落。

那天走了三十六個。他在我站過的地方站到天亮,連姿勢都一樣。我一直看着他,後來我看見…自己站在那裡,被迫在挫折中成長,憤怒、沮喪,甚至帶點仇恨。

馬小帥的聲音嗡嗡地從下鋪傳來,帶着哭音:“班長,我們得一直這麼躺着嗎?不能送?”

許三多:“不能送,是死命令。”

馬小帥:“躺到什麼時候?”

許三多:“躺到我們站起來,別人不覺得我們少了三分之一。躺到那時候。”

窗玻璃上飄飛過第一滴雨點,許三多看着高城還站在窗外。

高城是伴隨着起牀號一起進來的,步子在空空落落的走廊裡顯得很重,一步一個**的腳印,憤怒而無奈。

安靜,在吹響起牀號的時候七連從來沒有過這樣的安靜。

高城出奇的憤怒:“耳朵聾掉了嗎?起牀!”

儘管少去了三分之一,但三分之二的人跳落在地上的聲音像是地震。

他們已經等了很久。

雨水淅瀝下雨衣泛着烏亮的閃光,高城和他短了一大截的部隊站在雨地上。軍靴踐踏着雨水,雨水在雨地裡濺起溼濛濛的霧氣,槍械裝備在雨幕裡泛着光。沒人發口令,七連在沉寂與靴聲的轟鳴中完成着變隊。

高城沉默地看着,七連給人的第一印象不是少了三分之一,而是翻了個倍。天天與連隊食寢與共的高城也感覺出一種威壓。隊列靜了下來,只有雨水淋澆的輕聲。

“你們列位…”幾十雙看着他的眼睛,連目光都似乎凝固,動的只有雨水。這讓高城幾乎有點說不下去,“都很對得起七連的祖宗…老洪,你來說…”

他下意識地轉了半個身子,然後想起那個人已經走了。這讓高城又啞然了幾秒。

啞然。啞然之後是爆炸。

“目標靶場!全速!衝擊!”

鋼七連炸了出去,成了貌似無序但殺氣騰騰的衝鋒陣形,高城衝在隊側揮着並不該他這連長拿的自動步槍大吼:“殺——”

士兵們都愣了一下,這樣的口令並不是拿來隨便喊的,尤其是在團大院裡。伍六一跟着大喊:“殺!”

有第一個人就有了第二個,第三個直到第十三個是一起喊的,往下呼應的是一個排,半個連,整個連,全速衝擊的七連把那一個字喊得山呼海嘯此起彼伏,帶着全部壓抑的憤怒——因全連命運而生的憤怒。許三多跑在隊伍的另一側,他是全連裡沒有吶喊的唯一一個,但他沒有落下一步。

團大院裡,王慶瑞和參謀長頂着雨看着那支漫過操場的隊伍,自然,那是所有晨練隊伍中的最引人注目的一支。

參謀長皺皺眉:“七連長搞什麼?要起義嗎?”

王慶瑞:“他在鼓舞士氣。”

參謀長看着那些憤怒的、壓抑的士兵從他身邊衝過,那樣的旁若無人和充滿了力度,從他們身上彈走的雨花甚至濺得他臉上生疼。

一個戎馬數十年的老軍人漸漸被一羣毛頭小夥子感染、震懾。

鋼七連的最後一個人也已經消失於雨幕,但猶存的勢頭仍讓操場上所有的隊列啞然。

參謀長:“也許真不該動這個連。”

王慶瑞:“你看見一個連嗎?”

參謀長看着他。

王慶瑞:“我看見槍林彈雨,剛射出去的子彈…他們夠種,能找到他們要的答案。”

三連宿舍,許三多和成才面對面地坐着,僅僅是坐着而已,成才明天就要去荒漠的五班了,這樣坐着是爲了給成才送別?還是爲了緩解許三多的傷心?也許目的並不重要,沉默被甘小寧打破:“班長,連長要上團部打架!”

果然,鋼七連的兵們一個個的都紮上了武裝帶,都擼着袖子,連那兩杆連旗也扛了出來了。看見許三多跑來,高城二話沒說就把大旗遞了過去:“許三多,你把這杆浴血先鋒扛上!伍六一,你扛裝甲之虎!”

這一小隊兵踏着雨水向團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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