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李思青按時到達約好的寧尊會館。進了正門沒走幾步，就見到了正等在一層大廳裡的杜天澤。杜天澤遠遠地看到她便迎了上來，開口招呼道：“路上冷不冷？今天這會所大廳供暖不好，我定了個包間，我們進去說吧。”
李思青點了點頭，沒什麼意見。這家剛剛建好三年，以高端奢華著稱的會所，她幾乎沒怎麼來過。只是兩年前剛回國時，正好這裡從法國請來了一位米其林三星主廚，陳明便帶着她來特意吃了一餐。她對食物有些講究，卻也不是什麼正宗的老饕，只是希望食材新鮮，烹調到位就好。而那次餐廳花大手筆請來的主廚，則是年少成名，年僅三十便摘下了米其林三星的頂級榮譽，從此之後聲名大噪，一座難求。
可那位主廚那晚大玩分子美食的概念，爲定餐的主顧奉上了一道道不可思議的菜品。分子美食顧名思義，傾向於將科學實驗的作風帶進廚房，在烹飪過程中使用各種可以與實驗室精密儀器媲美的廚具來創造出人們前所未見的視覺與口感。
比如，用液態氫快速冷凍煙燻的味道，又或者用離心旋轉儀提煉果蔬的汁液，再或者利用氮氣把糊狀物壓制成細碎的顆粒。經過這樣的處理過後，食物的常規形態被改變，人們的味蕾也得以體驗到不同尋常的味道。她記得那晚有一道松露蛋蜜汁，雖然是主食，卻是分了三層裝在一個闊口的水晶杯中，看着只是一般的菠菜泥，蘑菇湯，生蛋黃和黑松露的組合，可當她拿湯匙從杯底舀起送入口中後，味道卻奪人心魄。
李思青吃完那樣昂貴的一餐，最後在回家的路上和陳明交流品評時，感慨了一句：分子美食就像初戀，味道濃烈，卻虛無縹緲。看來她的口味還是更喜歡那些烹煮入味的蔬菜或者煎得香嫩焦黃的肉類，味道厚重，口感踏實。
兩人在往三樓包間走的過程中，看到一樓大廳中央有幾個扛着攝像機的男人正在四處拍攝，李思青多看了兩眼，杜天澤注意到，笑着和她解釋：“應該是有雜誌社要拍了做宣傳，這兒的老闆脾氣隨和，也樂得做個順水人情。”
李思青點點頭，兩人來到包間坐下，杜天澤要了兩杯大吉利紅茶，開口說道：“新茶還沒到，不過這兒的紅茶保存得不錯，你試試怎麼樣。”
李思青端起茶杯抿了抿，開口讚歎了一句確實不錯，便切入了今天來的正題：“天澤，昨天你說有關於小翔的事情？”
杜天澤笑了笑，從擱在一旁的外套口袋裡拿了兩樣東西出來擺到她面前：“這是我給小翔辦的，想和你說一聲。”
李思青疑惑不解地把東西拿了起來，看到熟悉的美國銀行的標誌，猛地擡起頭來：“你這是做什麼？”
杜天澤伸手過去拍了拍她的手，被李思青猛地躲開，訕訕地收回了手，開口解釋道：“思青，你別激動。這事我和伯父伯母商量過，他們也都同意了。這次我在銀行開戶，用的還是你在美國唸書時的社會安全號。”
“我爸媽？”李思青不能相信地問到。
“嗯。我之前想過了，小翔馬上就要讀二年級了，之後出國留學，那在這裡最多也就呆五六年了。這次我替他存了一千萬整，開了兩個賬戶，一個是支票賬戶，另一個是定期賬戶。換成美金，按現在的匯率，不到兩百萬。不過應該也夠他在那裡讀高中和大學的開銷了。”
李思青被杜天澤這番沒頭沒腦的話驚呆了，她看了看手裡的銀行卡和支票本，最後擡起頭來正色道：“天澤，我們已經離婚了。當初離婚的時候，我們說的很清楚，小翔歸我撫養。這錢我不能要，你想辦法處理掉吧。”
杜天澤也認真看了看她，纔開口道：“思青，你的脾氣這麼多年都沒變。”說完看李思青已經皺起了眉頭，面色也不甚愉快，連忙轉了話題：“好了好了，不說以前。這錢我已經和爸媽，哦，就是小翔的姥姥姥爺說過，他們也都贊成。你就放心地收下，當作是我給兒子提前準備的出國禮物。也別多想了。”
李思青就想反駁一句：“兒子的事情自有我和陳明操心，你這樣算什麼？”可聽對面的杜天澤開口閉口伯父伯母已經同意了，心裡又有些打鼓，不知道爸媽這回是怎麼想的。明知道自己不欲再和這家人扯上什麼聯繫，卻還偏偏同意了接手這麼一大筆錢。
心裡左思右想，最後只得含糊地應了下來：“這錢我先收着，等小翔大些了，你自己和他說吧。”
杜天澤看她終於沒有把東西一把丟回給自己，心裡也鬆了口氣，正要開口說話，包間的門響了，他應了一聲進來，就見到有工作人員端着一個精緻的瓷盤走進了包間。杜天澤看着來人把瓷盤擺到桌上，又用銀勺仔細地分着蛋糕，便笑着和坐在對面的李思青說話：“來，思青，我剛剛等你的時候順便讓他們做了點點心。你在外面讀書那幾年，想來對外國的蛋糕也有感情了。我聽說這家的法國蛋糕做得很好，就叫了兩樣，你嚐嚐看。”
李思青看着眼前五顏六色的馬卡龍和裝飾得美輪美奐的慕斯蛋糕，確實很正的樣子。可曾經和她做過夫妻的杜天澤不知道的是，她一向都不喜歡過甜的蛋糕，偏偏馬卡龍卻是出了名的甜，糖分不夠反而很容易做得失敗。她搖了搖頭：“我不太喜歡這些。”頓了頓，便開口提出了告別：“天澤，沒別的事的話，我就先走了。”
剛剛分完蛋糕，正在低頭倒茶的服務人員聽到她的話，趁着站直身子的機會打量她一眼，隨後便退出去了。杜天澤聽到她的話，臉上一愣，也只一瞬間便反應了過來：“思青，還有件事，不知道你方不方便。”
李思青放緩了語氣問道：“什麼事情？”
“我媽最近身體不太好，又趕上過年，想小翔想得有些厲害。”說着一邊打量着李思青的臉色，一邊繼續開口道：“如果你方便的話，我爸想讓你帶着小翔來家裡吃頓飯，順便和他們在家裡拍張照片。”
“伯母身體不舒服？”李思青問道。
“她是老毛病了，你知道的，我爸找了很多醫生，也沒徹底治好。”
“那。。。”李思青心裡左右爲難。若是杜天澤提這樣的要求，自己一口拒絕，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只是杜伯母，當初兩人離婚前，杜母一直護着她，對她關懷備至，盡心照顧，就連母親後來知道了，也說杜母實在是個難得的好婆婆，可惜李思青沒有嫁對人，不然她倒是真正難得的有福氣，能碰上這樣通情達理的婆家。
杜天澤又開口道：“實在爲難的話，思青，你不用勉強。我回去和他們解釋一下就好了。”
李思青想了一會兒，到底還是念着兩位老人往日的好處，特別是杜母當年對她的照顧，便輕輕地點了點頭：“沒事，天澤，你讓伯父伯母定個時間，趕在小翔開學前把事情辦了就好。”
杜天澤聽着他的話，高興地應着：“好，思青。我晚上回去就和爸媽商量一下，謝謝你了。”
李思青看着他高興的樣子，淡淡地笑了笑：“沒事的話，我得走了。實驗室還有事情。”
“好，要不我送你過去吧？”
李思青搖了搖頭：“不用了，我出去打車也很方便。你忙吧。”說着，便拿起包離開了房間。
杜天澤看着李思青出了會所的門，自己卻沒有離開，還是轉回了剛剛的包間。有相熟的服務人員進來問他要不要清理一下，他看了看桌上絲毫未動的蛋糕，擺了擺手。工作人員看他這樣，心領神會地倒了杯茶，蛋糕照舊擺着，便悄悄地退出了門外。
出了門換過班，武豐華回了宿舍。見同屋小劉正在牀上躺着，從抽屜裡扔了根菸過去，又給自己點上。小劉笑着說：“武哥，交班了？”
“交了。”說着半躺到牀上：“唉呀，這一天，腰都要斷了。我得好好歇歇。”
“這羣有錢人可真不好伺候。”小劉應聲道。
“你還別說。我在這兒做了這麼久，今天還真是少見。你知道306長包房的那個杜老闆吧？”
“知道，天寬的老總。怎麼了？”小劉好奇地問。
“也沒怎麼，就是難得見他在女人面前吃癟。”小武隨口說着。
“是那個方秘嗎？”
“哪能是那個秘書。她就是一小蜜，哪敢給金主臉色看。今天這個以前沒見過。”
“不是他老婆吧？”小劉猜測着。
“應該不是，杜老闆的老婆我以前見過一回，比今天這個年紀大點兒，長得也不像。”說完吐了口菸圈，搖了搖頭，便躺下睡覺了。
坐在車上往學校去的李思青心裡也是一團亂麻。自己一時心軟答應了杜天澤的請求，陳明還沒上班，自己就這樣帶着小翔出一天門，怎麼想都找不到合適的藉口。況且，他一向對兒子疼愛有加，從來沒有因爲不是自己親生的而有過絲毫慢待，自己接了錢，又該怎麼和他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