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開誠額角的青筋跳了兩跳,他儘可能平穩住自己的心緒,不停的對自己說,要冷靜,冷靜。
他該死的大男人自尊又出來作祟了,但跟自尊比起來都不算什麼,他最生氣的,還是這丫頭,如此不疼惜自己身體。
“譚月月你到底想怎麼樣?怎麼樣才肯吃飯。”他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問,心臟哪裡隱隱抽疼着。
“現在,飯菜都沒了,你讓我怎麼吃?”她冷言。
陸開誠霍然睜開眼睛,“想吃什麼?我現在就去買。”
“不用了。”她的身體微微顫抖,手腳發冷,即使被子再怎麼樣溫暖,再怎麼樣將她密不透風的包裹,譚月月還是覺得冷,那冷似乎是從心底傳來,滲到她的四肢百骸去了。
“你出去吧,我想吃飯的時候,自然會叫你。”
她下了逐客令,陸開誠卻並不如她願,他放心不下,怎麼都放心不下,這小丫頭究竟受了什麼刺激,太反常了。難不成知道了一些事情?
“媳婦,你告訴我……”他頓了頓,接着問,“你到底怎麼了?前段日子還好好的,怎麼突然變成了這副模樣?”
前段日子蘇天意手術結束,她都沒有像現在這樣瘋狂,如今事情已經平復了,她反而,變得更加急躁。
“你口中說的這副模樣,指的是什麼樣?”
譚月月指甲陷入掌心,短短的髮絲隨着她的晃動,有幾根落進嘴裡,她咬了咬,然後張嘴吐掉,可惜沒吐出去,那髮絲仍然纏繞在她的舌尖之上。
陸開誠忽然站起了身子,站在牀邊,居高臨下的睨着她,一如以前,上帝睨着垂死掙扎手無縛雞之力的平民。
薄脣微啓,他說,“活死人。”
說完以後,陸開誠就走了,譚月月一個人呆在房間裡,回味着他剛纔說的三個字,沒什麼太大的觸動。
沒有他的騷擾,她忽然覺得沒有想象中的舒坦,一切都好不對勁,最不對勁的還是自己的那顆心。
她站在窗前,遙遙注視遠方,窗外掠過一隻大雁,隨後是一羣小燕,緊緊圍在大雁後面,保持隊形,一閃而過。
譚月月注視了一會兒,酒店外面是一片花海,再往前一點兒,是碧綠海岸沙灘,圍聚着好多人嘻嘻玩鬧,外國人大都開放,穿着比基尼四處走,也不會覺得尷尬。
白花花的肉閃的人眼睛疼,她收回目光,重新回到牀上,結果還沒有躺進被窩裡,就再一次聽見刷房卡的聲音。
陸開誠再一次拎着一大堆吃的,回來了。
這一次他買了許多零食,去超市裡照着零食架買了個遍。
滿滿三大包的零食,拎着着實有些費勁。
看了眼他手裡的戰利品,譚月月着實有些吃驚,她假裝沒有看見,嘟着氣,直到陸開誠將零食連着塑料袋,一塊塞進她的懷裡。
他累的滿頭大汗,現在是天氣最炎熱的夏天,又加上這塊是旅遊勝地壓根打不到車,陸開誠全程是用腳走到超市,又走回來。
爲了他的親親老婆,這點苦又算得了什麼。
他去衛生間洗了個臉,出來的時候,臉上的汗珠雖然沒有了,可皮膚因爲在陽光下暴曬的時間長了,變得紅彤彤的,譚月月雖
然不說話,不領情,可看在眼裡。
她心裡的不甘好一點兒了。
“媳婦,你不想吃飯,那,零食總可以吧?”他說着,就撕開了其中一袋薯片的包裝,“雖然對身體不好,但是看在你沒胃口吃飯的份上,我今天就准許你吃一次零食吧。”
聽着聽着,譚月月竟然下意識的就想謝謝他,然後突然反應過來,她又沒有打算要吃,爲什麼要謝他?
陸開誠抓了兩片薯片,粗魯的扔進譚月月的嘴巴里,“嚐嚐味道,和中國的應該有很大不同。”
她本能的咀嚼兩口,還沒嚐到味道,就已經嚥下了,這麼多天沒吃飯,她的肚子餓,只是沒胃口,零食也帶不起她的胃口。
陸開誠正要繼續喂她,被譚月月阻止了,她平靜如水的說,“陸開誠,我們聊聊吧。”
聊天可以有很多話題,比如今天吃什麼,今天想做什麼,今天開不開心等一系列繁瑣的問題,譚月月今天要跟他聊的是,花曼微。
陸開誠似乎料到會有這種時候,顯得比任何一刻都要鎮靜。
譚月月也就不兜圈子了,她一開口就直奔主題,“陸開誠,蘇天意是不是你兒子?”
說這句話的時候,她一直看着陸開誠的眼睛,她能看清他眼睛裡一閃而過的慌亂。陸開誠這個人從來淡定自若,很少會慌亂,能讓他慌亂的事,恐怕沒那麼簡單。
陸開誠不打算隱瞞,“他的確是我兒子。”
“蘇天意是,八年前,你和花曼微的孩子,也是間接害死我們女兒的那個孩子?”她又問,這一次情緒顯然有些激動,想到死的莫名其妙的小回憶,她想不激動都難。
“是。”
“你告訴我,他爲什麼姓蘇,你的兒子,爲什麼不跟你姓?”
如果當初這個孩子姓陸的話,她也許就不會救了。
“因爲,花曼微嫁給了蘇未生,天意歸花家,自然隨着繼父該姓了。”
陸開誠微微低下頭,劉海半遮住眼睛,沒人能看得清他的眼睛裡藏着怎麼一種悲涼的情緒。他伸手想去握住譚月月的手,卻被她巧妙躲開。
花曼微嫁給蘇未生,這是一件譚月月很早以前就知道的事情。如果不是蘇未生,她可能早就將花曼微給亂刀砍死了。
不過,現在的蘇未生也一定沒有想到,陸開誠,竟然還活着,當年,虧得他如此重力栽培。
“陸開誠,你現在打算怎麼辦?”
她說的很清楚,陸開誠又怎麼可能不明白,只不過,能怎麼辦,他自己都沒有想好。
“你怎麼會知道,蘇天意是我的孩子?”陸開誠弄不明白,他明明掩飾的很好。
譚月月不緊不慢從衣服口袋裡掏出一張化驗單,遞過去,“這是昨天在你外套口袋找到的dna報告單,還有,你的,表情很不對勁,你很少這麼反常,想讓我不知道還真是有些難。”
這張單子的確是昨天出來的化驗結果,陸開誠看也沒看,直接丟進了垃圾桶裡,而後,認認真真的對她說,“對不起,我也沒想到事情會這麼巧,我還以爲只是個巧合,但沒想到……他真是我的孩子。”
陸開誠的心情譚月月大致能夠了解,“所以,你現在打算怎麼
處理?他已經病危了,找不到任何可以救活的辦法。”
“你覺得我應該怎麼樣處理?”他想,她對這件事情一定有一定得想法,陸開誠想照她的意思去做。
他如此風輕雲淡,讓身爲母親的譚月月感到心寒,他會不會有一天,對待念念也是這樣?
“我恨他。”
“那我替你殺了他。”
“可那是你親生兒子。”
“那又怎麼辦,你是我的親老婆。”
“陸開誠,你今天已經三十歲了,可不可以不要這麼幼稚。”這種玩笑也虧他開的出來。
譚月月臉色冷的幾分,懷裡的零食袋子捏的咔咔作響。
“那你要我怎麼做?你恨他,我要讓你這樣恨下去?”
“我恨他,是因爲他害我失去了女兒,可到最後,沒想到,他竟然也成了我的孩子。”
天意弄人,與其說她是恨蘇天意,不如說,他是恨老天爺,竟然和她開了這麼大的玩笑。
譚月月忽然想到第一次和蘇天意見面的場景,見到那孩子的第一眼,她就覺得冥冥中有一種緣分,她是一定要救下他的,之後,她收養了天意,總感覺這孩子似曾相熟,兩人之間有着某種情感的聯繫。
可讓她沒想到的是,這種聯繫,竟然是蘇天意的身體裡,有着她親生女兒的骨髓。
當年,陸開誠用小回憶的命救了這孩子,卻只爲他換來了八年的生命,八年以後,他還是一樣註定要離開人間。
那既然命中註定要如此,爲什麼又讓她的小回憶犧牲呢。
“我沒有辦法覺得,這不算什麼。”譚月月擡起眼睛,正視陸開誠,她曾經認真看過他許多次,在仇恨下,在感動下,在愛情的刺激下,可這一次,卻是在不知所措下。
她不知道怎麼做纔是對的,她失去的太多太多了。
她的感受,陸開誠都明白,可再明白,也改變不了事實,他纔剛恢復記憶,就要陷入這樣的難題,頭已經不知道疼了多少次。
“你告訴我,我該怎麼做,只要你說,我一定照做。”他給她承諾,想讓她解脫,也順帶着將這個難題拋給了她。
“陸開誠,我要見花曼微,我要親自和她聊一聊。”
譚月月一雙靈眸裡多了幾分寒氣,她對蘇天意有感情,可對花曼微,可是一點兒感情也沒有,要說下狠手,也會容易一點。
五年前未了的仇恨,經過這麼長時間的洗刷,是有些薄弱了。但在某些事情的刺激之下,誰知道會不會變得更強大呢?
陸開誠看見她一閃而過的兇殘,應答下來。
她想怎麼做,他就陪她一起,哪怕上刀山下火海,反正現在她的身邊有他,什麼都不用怕,什麼都不用在乎了。
再者說,也許不用幾天,花曼微就會自己找上門來。
而事實,也的確如此。
得知,天意在美國的消息以後,加上陸開誠電話的刺激,花曼微覺得自己非常有必要去一趟美國,照顧兒子,順便接他回家,平平安安的度過她人生的最後階段。
之後,那些仇恨的事情,就交給蘇未生,她活不了多久,蘇未生應該讓她開心,雖然他對她的病情一無所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