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雁死了
周宇下了樓——
阿三在不遠處來回踱着步子,似乎是有什麼急事,見周宇過來,他急忙跑上前,壓低聲音對周宇說:“我們……查到了一些事情。”
“是關於綁匪的?”
“嗯,可以這麼說。”
阿三說這話時,眼睛一直看着別的地方,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隱。周宇也發現了這點,疑惑地問道:
“小三,你們到底查到什麼了?”
“我們……我們……”阿三扭扭捏捏的,似乎在內心做了很大的鬥爭,然後才直視周宇,一字一頓地說道:“我們懷疑……是嫂子。”
“素素?這件事跟她有什麼關係?”
“昨天我在看道路監控錄像時,偶然發現嫂子的車從幼稚園出來後,並沒有去大福源,而是路過大福源直接回了家。嫂子說謊了。”
“什麼?這不可能,這麼大的事情她怎麼可能撒謊?”
“爲了證實這點,我詢問了小區的保安,那保安說,嫂子那段時間的確回過小區,當時小云就在車裡,可從小區再次出來後,小云就消失了。門衛可以證明,我們也調出了小區的監控錄像。”
“你是說……你是說素素她自己把小云綁架了?這太荒唐了,她爲什麼要這麼做?小云是她的兒子,她根本沒有動機啊!”
“隊長,你先別激動,聽我把話說完。”阿三皺起眉頭,嘆了一口氣,繼續說道:“你仔細想想,小云的失蹤是不是有些離奇?從幼稚園到大福源這段路的監控我看了無數次,我們也在這條路上搜查了無數次,根本就沒有任何線索。”
“不對,這中間素素不是停過車麼?而且還有兩個人上前主動搭話。”
“攝像頭裡出現的那兩個人,我們已經查清楚了,他們只是非法倒賣攝像機,根本就不是綁匪。頭,我想……”
“你別說了,不可能是素素,她不可能綁架自己的兒子。”
周宇說完,沒理會阿三,直接轉身進了樓道。他本想上樓質問田素素,然而走到一半時,他卻停住了腳步,從兜裡拿出一根菸點燃,靠在牆壁上,想以此來讓自己冷靜冷靜……
現在如果他真的上去質問田素素,想必事情會越鬧越大,且一發不可收拾,但他又不能當做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別的任何事情周宇都會原諒妻子,但綁架周小雲,這絕不是一件小事。
一根菸盡,周宇急躁的心情平復了下來,他向樓上看了看,最終還是沒走上去,而是下樓,開車去了世紀大酒樓。
沈雁似乎知道周宇要來,酒店的門虛掩着,進去時,他發現沈雁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來啦。”
“嗯。”
周宇走到沙發前,坐下。茶几上有酒,他喝了一口,靠在沙發上,點燃一根香菸。
“有心事?”
“沒。”
“昨晚田素素來了。”
“哦?她來幹什麼?”
沈雁從一摞書底下,拿出一張存摺遞給周宇。周宇好奇地接過看了看,突然間臉上滿是疑惑的問道:“這怎麼回事兒?……”
“田素素給的,她讓我離開這裡。”
“真是胡鬧。”
“我答應她了,我後天就離開,不過這存摺你還是拿回去吧,我用不到的。”
“你去哪兒?”
“再說吧。你也知道,我沒什麼親人。”
“在文圖住下吧,我能幫你聯繫到工作。”
“不必了,我要是住下,田素素還不得天天來我這兒鬧啊!”
“她平時不這樣的,唉……”
“你被她外表矇騙了,裝得楚楚可憐,其實……”
“別說了。”
周宇拿起酒瓶咕咚咕咚喝了幾口,靠在沙發上,閉上雙眼,昨天一整晚他都沒怎麼睡覺,此刻突然覺得好睏,不知不覺中便睡了過去。
夢中,周宇好像聽見了耳邊爭吵的聲音,朦朧中緩緩睜開雙眼,他看見有兩個女人,在面對面站着,她們吵得很兇,其中一位是他的妻子田素素,她表情激動,手裡緊握着一把水果刀。
糟糕。周宇的腦子嗡一下,迅速從沙發上站起,嘴裡一邊喊着:“素素,你要幹什麼”一邊走過去。當週宇走到兩個女人中間時,整個人都傻掉了。他還是晚了一步,此時的沈雁將雙手捂在肚子上,鮮血順着指縫間不斷向外涌,那血鮮紅鮮紅的。周宇上前,雙手還沒等抓到沈雁,她的身子便軟綿綿地倒在了地上,隨着幾下抽搐後便一動都不動了。
該死。周宇狠狠用拳頭砸了一下地,然後回頭看向田素素,從腰間拿起手銬,緩緩向她逼近。
“老公,我們怎麼在這?小云呢?他找到了嗎?”田素素緊盯着周宇,面部表情顯露出了茫然。周宇沒說話,走到田素素身邊,拿掉她手上握得緊緊的水果刀,一把將她攬入懷中,死死地抱緊。
“老公,我好怕,你不會離開我跟孩子的對麼?”田素素抽泣着,淚水打溼了周宇的肩膀。
“我誰也不會離開。”周宇說完,帶着田素素站在門旁,把手銬揣回腰間,聲音低落地對她說:“你先回家等我,我隨後就回去。”
“那你得快點,小云見不到你肯定會想的。”田素素擦了擦眼淚,在周宇的額頭上親了一口,然後轉身,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田素素的腳步聲漸漸消失在走廊盡頭,周宇雙手捂臉,眉頭緊鎖,嗓子裡發出怪異的聲音,等雙手再次拿開時,淚水已經浸溼了他的臉頰。我該怎麼辦?周宇在心裡反問自己,難道他要親手抓了田素素將他送往地獄?那小云怎麼辦,他已經失去了一次母親,還能再失去一次麼?
那瓶紅酒依然擺在茶几上,周宇走過去,拎起酒瓶仰頭猛喝了一大口,然後轉身看向倒在地上的沈雁,眼神由迷茫逐漸變得堅定。又一口紅酒下肚,周宇從兜裡拿出一雙白手套戴在手上,將沈雁的屍體抱起,放在了牀上,然後將房間地下的血跡仔仔細細的擦了一遍。一切搞定後,周宇撿起那把水果刀揣進兜裡,又用被褥將沈雁蓋好製造成熟睡的樣子,緊接着他將門鎖好,走出了酒店。
午後的風涼颼颼的。周宇開車回家時,田素素跟小云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看見周宇進屋,小云突然起身走向周宇大喊着:“那狗不是我殺的。”
“小云乖,爸爸知道。”周宇將兒子抱起,疼惜地在臉上親了幾下,然後將他送進自己的房間。
“素素,你收拾一下東西,我們馬上要離開。”周宇坐在田素素身旁,語氣沉重地說道。
“離開?爲什麼?”田素素好奇地問道。
“我想帶着你和兒子去鄉下老家散散心。”周宇點燃一根菸,狠吸了幾口。
“那我去收拾東西。”田素素起身,默然地走進了臥室。
周宇一根接着一根地吸着煙,腦海裡混亂一片,一個聲音在反覆地問着他:你這樣做對麼?
對與錯重要麼?周宇反問那個聲音,是他先對不起田素素的,他不該心裡還惦記着沈雁,他不該讓沈雁留下來,他不該讓田素素感覺到他仍放不下沈雁。其實田素素已經很好了,她對待小云如同親生兒子一樣,她勤儉持家又是那麼愛着周宇。
此時他不是一名警察,而是丈夫和父親的角色,即使田素素犯了再大的錯誤,他都應該保護好這個女人。是的,他沒錯。
周宇的老家在一個叫臨清的小村莊,他在那有一座老宅,自從周宇父母雙亡後,他就再也沒回去過了。從文圖市開車到臨清,大約有十個小時的路程,田素素收拾好後,周宇帶着他們在樓下的小餐廳吃了午飯,然後便急匆匆地上路了。
天漸漸暗了下來,小云躺在田素素的身上睡着了,田素素一邊撫摸着兒子濃厚的頭髮,一邊猶猶豫豫地對周宇說:“沈雁她……”
“素素,我們別再提這個人了。”
“她這次回來是不是想要帶走小云?”
“她已經走了,沒有人能從你身邊把小云帶走。”
“這個女人太有心計了,宇,你以後離她遠遠的。”
周宇沒再繼續接下去,田素素也不再說話了,將視線轉向窗外,表情僵硬着,不知在看什麼。到達老宅時天已經黑了,臨清村的村民早已進入了夢鄉,狗成了夜裡的打更人,它們旺旺地叫着,以此來告之千萬別惹它,它絕不是好欺負的。老宅的位置並不在村莊裡,而是在南面那座荒山下,當初周宇的父母爲了修身養性,特意選了這個地方蓋了一棟房子。
這裡有山有水。周宇下車,將手電交給田素素,然後自己抱着小云進了老宅,這裡的確是避難的好地方,附近荒無人煙,望去只有連綿不絕的山谷,老宅的後方有一條小溪,溪水嘩啦啦地流淌着。
房間內的電路可能老化了,周宇拉了幾下開關,燈沒有亮。房間裡也黑漆漆的。
“算了,先對付一晚,明天我去村裡買些蠟燭回來。”周宇將兒子放在炕上,然後跑回車裡將被褥卸下來鋪好。
“老公,你說沈雁會不會找到這兒來?”黑暗裡,田素素的聲音顫抖着,身體也在微微抖動。周宇心裡一驚,將田素素摟在懷裡,耐心地安慰道:“不會的,她永遠都不會再來打擾我們的生活了。”
“是麼。”聲音陰沉而冰冷。這聲音讓周宇不自覺地打了一個激靈,他看向田素素的臉,猛然驚出一身的冷汗。他摟的哪裡是田素素,這分明就是沈雁,她腹部上有個洞,鮮血從裡面流出來,噴濺在周宇的身上。
是幻覺。該死的,他怎麼出現幻覺了。周宇使勁搖晃了一下腦袋,藉着月光再次看向那張臉,沒錯,這張臉是田素素。
“早點睡覺吧,明天還得早點起來收拾屋子。”周宇平淡地說完,躺在炕上,將身子側向牆壁的一面。
“其實你心裡還惦記着沈雁吧?你想跟她復婚。”
“素素,別說了。”
“我真想殺了她,她想奪走我的老公和孩子。”
周宇不想再聽下去了,他用雙手堵住耳朵,使勁閉着眼睛。過了許久,當他再次放開雙手時,田素素的聲音消失了,耳邊只剩下老宅後院那條小溪嘩啦啦的流水聲。周宇聽着那聲音,漸漸地進入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