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波折再起

自從定了納徵的日子之後,崔淵便精心地挑起了兩位函使的人選。他年少時經常孤身在外遊歷,十餘年下來,昔日的總角之交也早就已經生疏了。因而,仔細想了又想,竟尋不着合適的青年才俊。鑑於兩位兄長忙於各自事務,無暇他顧,他便直接尋上了公主府,又一次將崔滔從不知哪個角落的溫柔鄉中揪了出來。

“每回你主動找過來,都會壞我的好事。”甫歸家,崔滔便抱怨道。

他身上夾雜着酒味、脂粉味,崔淵挑了挑眉,嫌棄道:“酒不是什麼好酒,脂粉也不是什麼上好貨色,你的口味真是越來越回去了。”

“嘖,酒味也就罷了,脂粉味你竟然也懂?”崔滔似笑非笑,“一聞就知道不是什麼好貨色,真是真人不露相啊。”

“我嗅覺靈敏,記性也好。”崔淵回道,“什麼人吃用什麼,我比你見得更多。”他行走在裡坊街巷之間、鄉野村落之中的時候,什麼人都曾經見過,什麼落魄的生活也都曾經歷過,也可稱得上是見多識廣了。

“崔泌最近都在閉門守孝,也不見有什麼動靜。不過,他阿爺不是嫡長子,他也並非承重孫,不須守足三年孝,轉年便又會出來活動了。眼下,安平房上一輩都在守孝,這一輩也只有他是個少年得志、進士出身的,恐怕都恨不得全力栽培他呢。”崔滔懶洋洋地靠着憑几,“你若是直接將他給扳除了,安平房上下恐怕都會視你爲敵。”

“如果我只想將他清除掉,完全不顧及博陵崔氏的名聲,自然有的是簡單粗暴的手段。”崔淵微微一笑,“且看罷,以他們一家子那上樑不正下樑歪的家風,遲早會露出破綻。到時候,或許只需輕輕推上一推,安平房便恨不得將他們出族呢?”真不知崔相地下有知,又會如何惱恨這些個不肖兒孫。

“你說的是他阿爺?”崔滔嘿然笑道,“以他之能,居然也能任國子祭酒,真是沾上崔相的光了。又貪財又好利,在國子學裡沽名釣譽也不容易。想必三年出孝後,便會鑽營個外官來當一當罷。”

“在國子學裡只能收些書畫古物,藉着崔相的名頭在省試上使些功夫,哪裡比得上外官逍遙自在?”崔淵勾起嘴角,“不過,那也是以後的事了。且不管他們,只須盯着崔泌便是。”崔泌如今也是個校書郎,雖與元十九不在同一處,但“校書郎”這一官職,他如今光是瞧着就已經滿心厭惡了。

兩人相視一笑,崔淵便又道:“今日來尋你,其實爲的不是這件事。我的婚事馬上便要行納徵下聘之禮了,定了十一月初十,如今我卻尋不出函使的人選。你交遊廣闊,幫我想一想,咱們家的親戚朋友裡可有什麼合適的人?”

崔滔聞言,坐直了身體,納罕道:“坐在你眼前的,不就是個再合適不過的人選?”

崔淵淡定地掃了他一眼:“你?我要找兩個才貌兼備的青年才俊,你覺得自己哪一處和這四個字相符?”

“我也不過比你大兩歲,怎麼不算是‘青年’?”崔滔眯起了眼睛,下頜微擡,“且我還是正四品的上輕軍都尉,可着緋。你上哪裡去尋如我這般年紀的服緋‘才俊’?”

“呵,區區勳官而已,也值得你如此得意?若能任正四品職官,那才足以自傲罷。需要我幫着你回憶回憶麼?哪一位長公主家的嫡子沒得個四品勳官?便是正三品的上護軍也絲毫不稀奇。一個上輕軍都尉,完全不值得一提。”

“口氣可真大啊!你且尋一個非宗室、年紀不足而立的正四品實權職官給我瞧瞧?”

“……你當真就那麼想當這個函使?”

“我還沒當過函使呢!”

崔淵眉頭一動,無奈道:“那你可別誤了我的事。若是那天不知醉醺醺地倒在哪個角落裡……嘖,到時候可別怨我翻臉無情。”

“保證不會誤了你納徵的吉時。”崔滔摸了摸下頜上的短鬚,笑了起來,“至於另一個副函使,也不能官位太低。乾脆也尋個五品能着緋的罷!別家且不說,宗室子弟還缺勳爵?”

“我只想從咱們博陵崔氏二房子弟當中挑選。”崔淵道,“你已經佔了一個,剩下的可得好生挑選。罷了,橫豎最近我也要給阿實找位合適的先生,先將族人都訪一訪再說。”他突然覺得,自己來這一趟有些浪費時間。

崔滔沒好氣地哼了一聲:“你這函使還真是金貴得很!”說什麼‘已經佔了一個’,就活像他怎麼也配不上似的。

“確實金貴得很。”崔淵面不改色地接道,起身便告辭了。

待崔淵回到家中後,老管事崔順跟在他後面,送上了一個黛色的錦繡暗紋帙袋,笑道:“方纔有個面生的僕從,說奉他們家郎君之命,給四郎送一幅畫,煩勞四郎點評一二。還說他們家郎君素來仰慕四郎,若能在畫技上得到四郎的指點,便是終身無憾了。呵呵,四郎如此受人景仰,某也真是跟着沾光哩!”

崔淵接過那個帙袋,嘆道:“已經許久沒有人會如此直接地送畫過來了。”

“四郎是真忘了還是假忘了?”老管事毫不客氣地揭穿了他,“到底是誰,因爲不耐煩一羣人天天圍堵,將他們送來的畫都扔在一旁?還放話說,只會畫,不會評也沒興致評畫?那時候還惹來一羣人不滿,天天在文會上指責你傲慢呢!”

“他們利用我來謀取好名聲,還不許我不樂意不成?”崔淵道,晃了晃手中的帙袋,“如今我倒要瞧瞧,到底是誰還有那麼大的膽子,也不懼我這狂士損了他的顏面。”以他猜想,此人不是剛到長安不瞭解他性情的寒族士子,就是受了人挑撥不知世事的少年郎。也罷,就當他心情好,做件好事便是。

回到點睛堂後,崔淵便將帙袋中的畫軸取了出來,緩緩展開一看:只見那畫紙上赫然臥着一位衣衫半解的妙齡少女,星眸半合半閉,眼波婉轉柔媚,朱脣微啓彷彿邀人品嚐,雙頰暈紅,似是春情浮動。而這輕浮少女旁邊則是落了幾行字:子惠思我,褰裳涉溱。子不我思,豈無他人。

崔淵凝視着畫卷上那依稀有幾分熟悉的少女,突然輕輕地笑了起來。若只聽見他的笑聲,恐怕誰都覺得他如今一定很愉快。然而,任何人見到此時此刻的他,都不會錯認他眼下的暴怒與躁動。他那雙桃花眼中透出的寒光就像刀劍一樣冷厲,渾身殺氣四溢,彷彿下一刻就會拔劍而出,只有飽飲鮮血才能收去那赫赫煞氣。

“呵,‘子不我思,豈無他人’……元十九啊元十九,其實我從未想過要你的性命。只是,若是這等屈辱也能忍得下,便枉稱男子了!!”

畫卷瞬間被撕成了碎片,在火盆中燃成了灰燼。而後,崔淵便猛地起身,快步走了出去。一路上,他沒有理會任何人,徑直去了馬廄牽出了愛馬阿玄,而後便驅馬去了不遠的崇義坊。因元家在崇義坊的緣故,他已經許久不在附近出現了,也算是避嫌。只是,如今他卻公然騎馬入了坊門,一直向着西邊的元府而去。

待到遠遠能瞧見元家的烏頭門了,他纔在路旁的一個酒肆邊停了下來,直接上了二樓,靠窗坐下了。沒多久,張大、張二兄弟倆便聞訊急匆匆地趕了過來,又是疑惑又是不安地給他見禮。

“四郎君怎麼突然便過來了?”張二壓低聲音問道。

崔淵淡淡地瞥了他們一眼:“先前是誰曾說過‘也就是幾天的事’?如今都過了多少個‘幾天’了?我實在等不及,便過來瞧瞧你們到底在做些什麼。”原本,他也並不是那等不通情理之人。只是,元十九這畜生竟然敢得寸進尺,羞辱玫娘與他——若是眼下不能出了心裡這口氣,他實在不知自己是否能忍到可以順理成章除掉此獠的時候。

張大滿臉羞愧地回道:“都是某的不是,想不到元家又召集了一羣部曲,專門保護元十九那獠奴。如今,元家上下也守得如鐵桶一般,很難像上回那樣隨意就能摸進宅子裡頭去。他幾乎不出門,一踏出元家周圍便是重重護衛,在外頭也很難下手。”

張二緊接着道:“就在方纔,那獠奴派人拿了兩個帙袋,一個送去了咱們府上,一個送去了王家。某本想截下來,卻沒尋着機會。後來,他還特地叫十幾個部曲往洛陽送信,眼下剛出了長安城。”

崔淵脣角一勾:“那封信,必須截下。”果然是瘋了麼?爲了破壞崔王兩家的婚事,不惜惹怒他,不惜嘲弄王珂,更不惜去挑釁早已經和離的張五郎。他是想借着他和張五郎的手,乘着被羞辱之後失去理智的憤怒,徹底毀掉玫娘?!徹底擊潰王家?!

呵,借刀殺人,想得倒是不錯,真不錯啊……

這樣一個人品低劣的豬狗之輩,必須好生招待一番,才能平息他心頭之怒。當然,最合適的時機須得靜靜等待,才能緊緊抓住。而他,一向很有耐心,務必要一擊即中方可解恨!略作思索之後,崔淵便決定,再次親自動手。就算眼下沒有機會,也要製造出機會。

與此同時,王珂也接到了陌生僕從送上的黛色帙袋。打開之後,他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將畫卷撕得粉碎仍不能解心頭之怒,一腳便踹翻了跟前的書案。這算是何意?!若崔王二家不解除婚事,他便打算將這種畫送得到處都是?!不!不!!以此人好功利的性情,絕不會毀了自己的名聲。送給他,不過是無聲的嘲諷;送給——

想到此,王珂立刻高聲喊道:“來人!備馬!”

並非是他不相信崔淵,只是,任何一個男子怕是都無法忍受這等屈辱罷。且他也希望自己這回能夠做些什麼,而不是像過去那樣,只能憋屈地讓自己一忍再忍。

坐在薰風閣裡的王玫,並不知道自己方纔又被那個人渣算計了一場。她正啓開信封,讀王十七娘遣人送給她的信。她們前兩日纔剛見過面,若不是發生了什麼事,她必定不會急着送信給她。

果然,信中提到了最近她的舅母蕭夫人又熱心地說起了一位“青年才俊”。據說年少時便高中了狀頭,如今不過二十出頭,便已經是頗得聖眷的校書郎了。只是,這一位青年才俊也是喪妻的鰥夫。她自然對鰥夫毫無興趣,也不喜這種少年得志,剛喪妻便想着續娶的薄情之人。但蕭夫人似乎打定了主意,要讓她去見一見那男子的母親。她百般無奈,正想方設法引起那些個表姊妹的注意,讓真正感興趣的人替了她去。

王玫看着看着,突然覺得她所描述的這位男子的經歷似曾相識。少年得志、高中狀頭、剛喪妻,這不就是人渣元十九麼?!

於是,她立刻回了信,百般強調此人卑劣之極,又瘋狂又偏執,萬萬不可嫁他。哪個女子嫁了他,恐怕都不會有什麼好日子。警告完之後,她懸筆停了一會,終究仍是不想提這人渣先前糾纏她一事,只能草草說此人曾與王珂相識,也便住了筆。

作者有話要說:函使,是納徵下聘的時候押送男方婚書的兩個大唐帥哥,很拉風的~~

至於元渣渣送的那幅畫,詩出自詩經《鄭風·褰裳》,本意是少女對情郎的話,大家感受下就知道他在加倍羞辱玫娘和崔淵了。要真是不熟悉玫孃的男人,恐怕忍不下這口氣馬上就會退親外加把王家踩了又踩了。

子惠思我,褰裳涉溱。子不我思,豈無他人。狂童之狂也且。

子惠思我,褰裳涉洧。子不我思,豈無他士。狂童之狂也且。

譯文:

你要是愛我思念我,就提起衣裳趟過溱河。你要是不思念我,難道就沒有人喜歡我?輕狂的小子呀,狂妄又笨拙!

你要是愛我思念我,就提起衣裳趟過洧河。你要是不思念我,難道就沒有男子喜歡我?輕狂的小子呀,狂妄又笨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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