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晚膳時分,彥祖纔回來,在席容旁邊坐下,趴到她耳邊小聲說:“少吃點飯菜,待會兒我帶你出去吃好吃的。”
席容一愣,沒想到他白天說晚上會帶她出宮,居然是真的。
彥祖看她怔神,又笑**地來了一句:“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席容冷哼了一聲,心想你騙我還少?!
彥祖見狀,忙往她碗裡夾了一片魚,還諂媚地問:“要我爲你把刺挑出來麼?”
席容撇他一眼:“多謝,御廚已經調過了。”
他訕訕地笑,低下頭去吃飯,只胡亂扒拉了幾口,便放下碗:“我吃好了,等你。”
被他在一邊盯着看的沒食慾,她最終也吃了小半碗便作罷。剛一起身,就被他握住手,直拉回房裡。他神秘兮兮地打開一個包裹,裡面有套普通女兒家穿的鵝黃色衣裙:“快換上。”
她不動,他便乾脆自己動手來剝她的衣裳,嚇得她一巴掌拍開他:“我自己來。”其實,在這金絲牢籠裡呆的太久,對出宮,她心底並不是沒有嚮往的。她躲在帳幔中換衣服,他在外面,半眯着眼看輕紗之後那個朦朧的身影,心中又起了些許燥熱。
而當她出來,輕靈嬌俏的模樣,更令他忍不住,一把將她拽入懷中,輕薄蹂躪她的粉脣。
“你再鬧我不去了。”直到她惱羞成怒,他才暫時放過她,牽起她的手:“好好好,我們走。”
他果真是翻牆越強的老手, ..席容幾乎還沒反應過來,他們便已在宮牆之外,還未被任何人發現。牽着她的手,走在熱鬧的夜集上,他不是側過臉來,對她微笑。在太擁擠的時候,他會自然地將她護在懷中,避免人潮的衝撞。
這樣的他們,真的像一對親密的情侶,連席容的心中,都偶爾會有錯覺。到了護城河邊,那裡已經有許多人在放船燈。點點燈火,在水中流淌,那般靜美。她怔怔地望着出神,未發現身邊的他已不見。
待她察覺,心中頓時起了慌亂,眼神四處尋找,可昏暗的夜色中,她根本找不到他。難道連他,也將她就這麼扔下了嗎?一瞬間,無助和委屈,讓她眼中發澀。藏在廣袖中的手,緩緩鬆開,他方纔在市集上,爲她新買的那方繡帕,如蝶飄落……
忽然,有個溫潤的聲音,在背後響起:“席容,我在這裡。”
席容身體一震,回過頭去,看見彥祖正一手託着一盞船燈,向她走來。
“你怎麼會知道……我的名字……”她喃喃囈語。
他走到她面前站定,笑意晏晏:“想知道的,我都能知道。”
將其中一隻船燈遞到她手上,再牽起她另一隻手,他又喚她,“席容,我們去放燈。”
水汽自眼底漫起,她第一次,輕輕回握住了他的手。從未有人這樣叫過她,尤其是在那個慘痛的暗夜之後,她就只是容忍,或者鳳歌。她以爲這輩子,再也不會有人,叫她的名字。可偏偏是他,換得那樣親暱流暢。
“席容,不要發呆,把燈放進水裡。”
“席容,你的船歪了。”
“席容,我的船比你的跑得快哦。”
……
那一夜,彷彿是人生中,一場美好的幻夢。在以後漫長殘酷的歲月中,她都固執地不肯相信,它真的存在過。刻意將這個溫暖的夜晚,遺忘在記憶的角落裡……
第二天早上醒來時,她已經在寢宮的牀上,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來的,只覺得頭很疼,眼皮也沉沉地擡不起來。
彥祖在她身邊,用手探她的額:“大概是昨晚風吹得太久,你有些着涼,我已經傳過御醫。”
席容含混地“唔”了一聲,便又疲憊地閉上了眼睛。只感覺到他的手,一直覆在她額上,微微的涼,十分舒服。不知道又過了多久,迷濛中,她聽見外廳似乎有人在爭執,是彥祖的聲音:“陛下染了風寒,今日不能上朝。”
接下來,又像是馮耀威,抱怨了幾句之後憤憤離去。大約又是爲了邊關之事。反正不是她的江山,又有這麼多人搶着操心,席容不想管。不多時,彥祖進來,坐到牀邊,看着半夢半醒的她笑:“我幫你把王爺打發走了。”
她不作聲,把臉埋進枕頭繼續睡。
他深深地看着她,指尖穿過她柔軟的黑髮,聲音低緩:“過些天,我可能要離開一陣。”
席容怔住,卻未立即轉過來看他。
“等我回來。”他也**,將她擁進懷裡,嘆息:“你放心,我絕不會扔下你不管。”
昨夜那一刻的她,像迷了路的小狗,脆弱的眼神,讓人心疼。他不會像其他人一樣,將她半途拋棄。他會一直牽着她的手,走到路的盡頭。
那天彥祖一直陪在席容身邊,哪兒也沒去。他親自喂她吃粥喝藥,不容拒絕。於嬤嬤端着托盤,在一邊看他們沉默。過了晌午,席容在藥力的作用下,又再度沉沉入睡。
彥祖躺在她身邊,有一下沒一下的拍哄,自己也幾乎快到睡着,卻突然聽見窗外某處,響起一聲清脆的鳥鳴。手慢慢停下,他小心地挪移下牀出門……
在隱蔽的後院角落,於嬤嬤正在等他。
“你真的要殺夜鷲?”
彥祖挑眉:“你在跟蹤我?”
“我只是爲了她。”於嬤嬤冷笑,“你們天楚國的事,與我無關。”
彥祖以手環胸,眼中充滿探究:“我一直很好奇,你到底是什麼身份。”
“我跟你,既非敵,也非友,所以彼此的秘密,還是少知道的好。”於嬤嬤眼神陰寒。
“不錯。”彥祖點頭:“我近日得迴天楚國一趟,到時候她就交給你了。”
“你也要丟下她?”於嬤嬤皺眉。
“我會回來。”彥祖從袖中拿出一片碧玉葉子:“若是你獨自應付不了,便去梨花巷的同緣客棧,找那裡的掌櫃,自會有人幫你。”
於嬤嬤啞然一笑,伸手接過:“看來你對她,的確是動了真心,居然連聯絡信物都肯留下。”
他只勾了勾脣角,沒有再多說,轉身離去……
就在那晚,千里之外的馮城王府,有不速之客造訪,送給馮野一封密信,其內容及其簡潔:破軍,殺夜鷲。
落款是一個“祖”字,筆鋒妖冶,卻又透着凌厲。這便是,他要馮野爲他做的第二件事,而且他有把握,馮野一定會答應。
而馮野,儘管恨得咬牙切齒,瞬間將那紙揉成碎粉,卻果真無法拒絕……
五日後,從邊關傳回令人震驚的消息:馮野率軍突襲,大敗天楚國,取下夜鷲首級。朝中之人,莫不暗自議論,馮野過於膽大妄爲,竟不等聖旨下達,便如此魯莽下狠手,置國家安危於不顧。
馮耀威初聞之時,幾欲氣絕,卻又不得不爲自家兒子辯駁,說必是形勢太緊急,才被迫當機立斷。但畢竟是殺了對方的王子,此事如何能輕易了結。兩國大戰,一觸即發,東楚和西桀,隔岸觀火,只待伺機而動。
在這個當口,彥祖站了出來,大義凜然地說自己既爲王夫,便理應爲陛下分憂,願迴天楚國爲此時斡旋調和。
席容至此終於明瞭,爲什麼彥祖當初會說他即將離開。一切皆在他的算計之中,甚至或許連自己,都是他手中的棋子,何時落,落在何處,只由他擺佈。但她,已不想計較,只覺得有些心涼,再不肯多理他,直到臨別前的那晚……
席容那天依然如往常一樣,沉默地用完膳,便早早回房看書。
而彥祖今晚,卻未像前幾日一樣,吃過飯便不見蹤影,而是跟在她身後進了內室。
她正要坐下,卻被他一把抱起。
“幹什麼?”她嗔道。
“明天便要走了,多抱一會兒你。”他坐下,將她摟在膝頭上,去親她的臉。
她扭頭避過。
“別生我的氣了,好不好?”他的脣在她細膩的脖頸上摩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