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七十二不愛江山愛自由
“十四,我將這天下分你一半。”
心裡有個聲音蠱惑着:答應吧,你從來不是一個甘願寂寞的人。
“十四,我若爲帝,你亦爲帝。普天之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我的眼神有些渙散,整個人都像是飄起來似的。眼前的男子,長得俊逸非凡,頭上的冕冠裡的玉石閃爍着耀眼的光芒,玉藻微微響動。他的眼裡迸發出火焰,像是看着一隻已經到嘴邊的獵物一般。
突然,眼前有個人影一閃而過。她在三面環水的涼亭裡,抱着琵琶唱着北方有佳人。那樣一個絕世的人,如今已經變作是風的子民。
我,我怎麼能眼前的人是殺死我孃親的兇手當日的割其首級,曝屍荒野,九郎和狐狸找到她的時候,連一具完整的屍身都沒有我何嘗不知道他們是如何在那亂葬崗裡,到處搜尋翻找,才找到那麼零星半點的骨頭,還有早已被啃食得面目全非的首級。不然,無論如何,他們都必然會讓我見上她一面的。
我倒退幾步,驚恐的看着他。他眼中的火焰漸漸熄滅。沉寂半響,殿下的大臣們的議論聲一波高過一波。
差一點點,我就踏進了蕭鈺的圈套現在,突然間清醒過來。這金燦燦的大殿上,衆人目光不一。高聳的龍椅,象徵帝王威嚴高不可犯。蕭鈺一個人坐在那裡,孤獨寂寞。這便是一個帝王。
“王爺,本宮只是一介女流,只想安心嫁人生子。這大殿不是我該來的地方。請恕我無禮,先行退下了。”我屈身行禮,頭上的鳳凰鉗珠顫悠悠的動着。
“十四。”他伸手拉住我,“你是屬於這裡的。這些日子的奏摺,你批閱的很好。孤以爲,你是有經世之才的,爲何你沒有治國之心呢?這天下蒼生需要一個明君。我或許不是,但你一定是。”
他的眼神灼灼,嘴上帶着誠懇的笑容。我低着頭,許久之後纔回答道:“王爺。我是一個女子。我沒有宏圖大志,沒有野心渴望。我只想平安富貴的活着。父皇給予了我兵符,無非是想讓我幫這個國家選一個最合適的君王。他知道我不會對這個兵符起野心。”
當說完這一番話之後,我的心好像豁然開朗了。就像是原本洶涌的海水突然平靜下來。整個人的神智變得無比的清明。
是的,我從最初就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麼。不然,我就不會從皇宮裡逃出來。我是十四,不是簫無雙。無雙公主也許會有這樣的責任,解救黎民衆生。可是我不是。我是貪生怕死的十四,小福即安纔是我想要的。
他還打算說什麼,朝下的大臣們已經對我的離去紛紛表示贊同了。蕭鈺的嘴張了又合,合了又張,卻始終沒能成功的吐出一句完整的話。我慢慢的站起來,從他高高的王座上走下去。宮人爲我打開了緊閉的太和殿的大門,一瞬間陽光從門開的縫隙裡照射進來。
風讓人安詳,裙裾翩飛,寬大的袍子飛揚起來。我轉過頭,王座上的那個男人,英俊英武,黃袍玉冠,一個人高高的坐在黃金做的寶座上,沒有表情,看起來是那麼的威武又是那麼的孤寂。一個人,太寂寞了。他擁有無上的權力,但是卻沒有分享的人。帝王,是這世上最寂寞的人了吧。
再見,蕭鈺。
大大的宮門慢慢的合上,他碧色的眼眸裡熒光一閃,一顆晶瑩的淚珠從他的臉頰滾落。
自那日我拒絕了他的提議之後,他似乎就對我冷淡了很多。一切又恢復了原樣。筱筱原本憂心忡忡的眉頭,漸漸舒展開來。我和她閒來無事就在所住的宮裡開闢了一塊土地。她從花匠那裡討來一些樹苗。我和她兩人就在那一畝四方的土地上,每日耕耘起來。
原來,我是能躺着絕不坐着,能坐着絕不站着的人。現在,每日務農之後,反而覺得適時的乾點農活也會讓人精神許多。我甚至在幻想着離開齊王宮之後,就和狐狸找個山坳坳裡,開墾兩塊土地,種點農副產品什麼的。然後,狐狸打獵,我種地,自給自足。這麼一想到有點世外高人的感覺了。
在樹苗總算能在這地上存活下來之後,筱筱又和花匠商議着用三十個銅板換了一袋種子。具體是什麼種子,也不知道。但是,我和她還是滿心歡喜的在農田裡忙活了一天,撒了不少種子下去。
可是因爲夏季不是播種的季節,菜地裡的種子遲遲沒有發芽。我和筱筱等了五天都不見有發芽的跡象。於是,決定放棄。不過,放棄不代表我認輸了。
第二日,我就叫筱筱和蕭鈺說我想和他借一些種植的書籍。蕭鈺倒是大方的很,給了我一把鑰匙,並讓藤遠帶話過來說“這是皇家書庫的鑰匙,裡面的書隨我看。”
拿到鑰匙之後,爲了防止我迷路,藤遠還特地給我和筱筱領了一回路。一路上,但凡見到藤遠的侍衛皆是恭恭敬敬的跪地行禮稱呼他爲將軍。這個稱呼讓我不由對他刮目相看。我原以爲他只是一個先鋒或者是個副將,沒想到居然是將軍。看來,他果真是蕭鈺的左膀右臂。
守在門口的太監看到有人前來,連忙跪地行禮:“奴才見過藤將軍。”
藤遠擺手示意他起來隨後道:“王上命我帶無雙公主前來。這是書庫的鑰匙,以後,公主就立刻爲公主開門。這是王上的口諭。”
小太監立刻點頭,手腳伶俐的將門打開。門一打開,一股灰塵撲面而來。我捂着嘴嗆了好幾聲,筱筱也跟着咳嗽不止。
“呀。”筱筱捂着眼睛,直流淚,小聲的叫道。
我立刻回頭關心道:“這麼了?筱筱。”
筱筱眼睛紅紅的,一眨一眨的,霎時惹人憐愛,她揉着眼睛道:“小姐,灰塵進眼睛了。”
我連忙拉住她的手阻止道:“別用手揉。我來幫你吹吹。”
筱筱擡起頭,我慢慢的湊近她的頭,輕輕的吹一下。她眨了眨眼,隨後搖搖頭,眼淚又流下來,用小貓般嗚咽的聲音道:“還是難受。”
我又吹了好幾下,她使勁的搖搖頭,哭得更起勁了。我急得滿頭大汗。這時,藤遠在一旁看不下去了,拍拍我的肩膀道:“公主,還是我來吧。”
我覺得藤遠一定覺得很無奈,看他那張憋屈的臉就能知道了。我半信半疑的退開一步,不放心道:“藤遠,你會麼?”
藤遠的臉一下子就紅了,不理會我,直徑道:“筱筱姑娘,得罪了。”
他的背影一下子將我的視線擋住,沒一會,筱筱突然間開心的大叫道:“好了。小姐。不疼了。真的不疼了。”
藤遠退開幾步,筱筱立刻就跑到我身邊。我看了藤遠一眼,不由自主道:“沒想到,藤將軍會得挺多的嘛?”
筱筱這孩子光顧着高興,半句謝謝都沒有對人家說。我立刻對她使了一個眼色,示意她好好向人家道謝。筱筱連忙對着藤遠道謝:“多謝,騰將軍。”說着,不由的瞟他,隨後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地,臉驀地一下就紅了。我知曉方纔她還沒有細想,現在她一想起她方纔和藤遠湊得那麼近,必然是害羞了。
藤遠卻像是沒看見她的臉紅一樣,一本正經道:“不必謝。”隨後,對我道,“那麼公主,下官就不做打擾了。”
筱筱整個人一直扭捏着,直到他走遠了,臉還是紅得象蘋果似地。我看她的樣子,打趣道:“人家都走遠了,你還害羞什麼呀?”
筱筱扁着嘴,半戴哭聲道:“小姐,您還笑話我”
我學她的樣子道:“不要笑話我了。筱筱。”筱筱看我的樣子,氣着鬧道:“小姐,你怎麼這樣啊不許學我說話。”
我看她的臉紅得都能滴血了,才放過她。“好吧,好吧。不來逗弄你了?”
仔細一看,發現這皇家書院似乎已經被塵封很久了。書架上積滿了厚厚的灰塵。四角房樑上都是蜘蛛網,我看着不由皺眉。
一旁的筱筱捂着鼻子說道:”小姐,今日不如回去吧。待到明日他們打掃完了,我們再來吧。“
可是,冥冥之中,我似乎被某種東西牽引着,久久不能離開視線。
前方,有一張書桌,上面滿是灰塵,幾乎看不出桌子原本的顏色。我快步走到桌前,掏出絲帕,將桌面的塵土擦去。桌上赫然刻着一行字:“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阿景不負卿。”我摩挲着這上面的字跡,總覺得莫名的熟悉。
這詩詞本來是“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那個取代瞭如來的名字到底誰的名字呢?
我的胸口微微疼痛,不負如來不負卿。記憶裡,像是曾經有個聲音堅定的說過。那個聲音是誰?又是說給誰聽呢?
筱筱在一旁推推我道:“小姐,我們還是回去吧。太陽快下山了。這地方看起來陰森森的。”
我的手從桌上收回,手指一片烏黑,上面都是灰塵。擡頭環視一圈,天色確實已經晚了。於是,邊點點頭道:“回吧。我們明日再來。”
臨走的時候,我再三囑咐守門的小太監明日叫人前來打掃這裡,爲了放心還給了他一些銀子。
在回去的路上,我突然間問道:“筱筱,你可曾做過那種像是真的的夢?”
筱筱搖搖頭道:“小姐,我們這種下人累了一天,一沾到牀就睡熟了,哪裡有什麼夢啊?”
紅漆木柱在夕陽的照射下帶上了金光,我看着那溶金烙日一點一點落入宮牆。整片天空都被照射得像是血一樣紅。
“我說笑了。”我落寞的說着,隨後,加快腳步。
筱筱跟在我身後,一路上都沒有說話。
晚膳之後,我和筱筱一起去宮殿的後院看看我們種的那些樹苗。突然,筱筱驚喜的叫道:“小姐,小姐。你看,發芽了發芽了”
聞聲,我也連忙跑到筱筱所在的那片土地。黑油油的地上,在泥土的中間,隱隱有些綠色的苗頭。一種無以言表的喜悅涌上我的心頭,我和筱筱兩人握着手,不禁又叫又跳。
”真的啊。總算是發芽了。我還以爲不會發芽了。“我激動的捉着筱筱的手。
筱筱連連點頭,“小姐,你這些日子的辛苦沒有白費啊”
想起之前的幾日,我和筱筱累得是腰痠背痛的,每日澆水施肥,翹首期盼它的發芽。一連五六日過去了,地上一點動靜都沒有,我幾乎要放棄了。現在,就在我放棄時候,居然就那麼突如其來的給我一個驚喜。這真是讓人振奮啊
藉着種子發芽的喜悅,第二日,我起了個大早,去皇家書庫那裡。果不其然,那裡的門已經打開了。有太監和宮女陸陸續續的進出着,幾個宮女正在擦拭書櫃,兩個太監駕着梯子正在清理懸樑上的蜘蛛網和灰塵。
看他們那麼忙碌,我也拿起一塊抹布,走到書架面前擦拭起來。筱筱也跟着幫忙,鼓搗了一上午,總算是把偌大的皇家書庫給大致的清理了一遍。至少表面上是沒有那麼多灰塵了。
收拾完之後,已經到了午膳的時候,我看着一羣人都累得趴在地上喘氣了,便提議讓御膳房多做點東西。我乾脆就在這裡吃了。本來,這裡的宮女太監都打算回去的。我心想着讓他們辛苦了這麼久,便道:“大家,不如留下來陪我一起用膳吧。”
筱筱是知道我的習慣的,我吃飯不願意有人爲我佈菜,也不喜歡有人侍候在側。於是,筱筱便和那些宮人們一起坐了一桌,我一個人坐了一桌。蕭鈺將我奉爲上賓的事情是宮中上下皆知曉的。所以,就算我今日突然提出了那麼唐突的要求,御膳房還是很快就把我要的午膳給帶上來了。
一羣人坐一桌,其樂融融的樣子,總是讓我不由想到那些和九郎梅姨還有小蘭在一起的日子。那時候,大家也是坐在一張大圓桌上。梅姨在廚房忙活,我們總是等到她把菜都上齊了,纔開桌吃飯。
現在想來,真是讓人懷念啊。
而眼前,我一個人坐在這大大的桌子上,面前的琳琅滿目的菜品,整個人卻沒有了當日的那種食慾。再一看,一旁筱筱和宮人們很快就打成一片。幾個人有說有笑的。桌上的飯菜雖然沒有我的好,可是他們吃得卻是那麼的開心。
我不由得走到他們桌前,筱筱看見我來了,連忙站起來:“小姐,您這麼來了?”
我看着他們的飯菜,突然之間很想嘗一嘗。於是,便伸出筷子,夾了一塊紅燒肉。這肉明顯就是昨天做的剩菜,口感也老了,味道更是談不上美味。可是,偏偏這樣的菜,卻讓我吃出了當日在菊花香裡梅姨的手藝來。
我忍不住又夾了一塊。筱筱吃驚的看着我,幾個宮人也噤若寒蟬。我擡起頭突然說道:“筱筱,幫我把菜都搬過來。我同你們一起吃。”
一個宮女連連擺手道:“公主,您讓我們在這裡吃飯已經是降低您的身份了。再與我們同桌,那實在是於禮不合的。”
筱筱也不說話,只是眼裡的充滿的抗拒。我看着他們,突然發現我離他們實在是太遙遠了。也許,在我眼裡,衆生平等,可是,在他們心裡,我就是神明一樣不可褻瀆。這樣的鴻溝,如何讓我能泰然的坐在他們之間呢?
我歉意的笑道:“我說笑了。你們繼續吃吧。”隨後,轉身走回自己那一桌。
午膳用完之後,宮人們自發自主的收拾完桌子。我一個人坐在那張刻了詩詞的桌子前。那字跡已經是很久遠了,摸上去還有重複被雕刻的痕跡,像是有人刻意加深不讓這個字跡消失的。
齊王宮建造不過是五十餘年,這五十餘年裡在這皇家書庫裡發生了什麼呢?我總對這種掩埋在歷史裡的秘聞感到好奇。於是便找來了這裡的嬤嬤想從他們口中知道些零星半點的事情。
守皇家書庫的小太監名叫福全,在宮裡是個十分機靈的太監,只因爲得罪了宮中的總管劉公公手下的太監小祿,於是才被貶來這裡做守門的小太監。聽到我這個想法之後,立刻滿口答應,馬上給我找來了在這宮裡掃了幾十年地的掃地嬤嬤。
這位嬤嬤被帶來的時候有些拘謹,看來這輩子都沒有這麼見到大人物。我頓時就沒了興致,想來她這樣的人,肯定不知道什麼宮中秘聞,於是便隨便的問了幾個問題。沒想到,這嬤嬤說得是頭頭是道的。
我立刻就有了精神,仔細問道:“這書庫看起來像是很久沒有人來過的樣子了。”
嬤嬤嘆息道:“是啊。自從齊王妃突然去世之後,這裡就再也沒有人來踏足了。老王爺就下令將這裡上了鎖,一把鎖,一鎖就是三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