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九十九 邊疆戰鼓無休止
一場大雨過後，湖上明淨如洗。我們一行人終於劃到了湖東亭。花葉一請了歌舞伎在庭中跳舞。狐狸接着和青桐開始下棋。一行苗族姑娘對這些歌姬甚爲好奇，想和她們學跳舞。亭子裡熱鬧一片。
突然，花葉一離開座位，走到亭子外面，我甚爲好奇，便跟着他。只見他走到島上的一處僻靜處，那裡有個小廝正拿着一隻信鴿。花葉一取出信鴿腳下綁的紙條，細看一遍，隨後神色緊張。我更加好奇，禁不住想探出頭看看清上面的內容。
“誰？”花葉一身旁站着的小廝突然大喊道。
我自知躲藏不過，只好從樹叢後面走出來。
小廝打着燈籠，照亮了我的臉。花葉一原本充滿殺氣的眼神，見到是我之後，立刻緩和下來。
“可有事？”
我指着他手上的紙條道：“這該是我問你的。出了大事麼？”
小廝警惕的瞪着我道：“這是花家的事。小姐還是不要多管的好。”
花葉一喝道：“放肆。這裡還沒有你說話的份”
我越發覺得事情不簡單。最近的日子過得實在是太平靜了，平靜得讓我都覺得不尋常。我離去之時，各方勢力都已是招兵買馬蠢蠢欲動。我大喪期間，各地方割據勢力都大哀三月。如今，三月已過，是時候發動大事了公主不明不白的死在齊王宮，皇上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是戰事麼？”
他點頭，解釋道：“十四。這裡地處邊境，南蠻子時常會騷擾南國的邊境地區。前幾日，又有一場大規模的夜襲，洗劫了邊城三個縣。而今日，朝廷也發表了討齊賊聲明。齊王腹背受敵，希望能借助花家的力量，先擾亂京都的民心，掐斷討伐大軍的糧草。”
蕭鈺這一招果然厲害。花家幾乎掌握了全國三分之一的米麥粟。如果，花家分佈在京都的糧店，立即斷糧，那麼皇家必然大亂。
“那你的想法呢？這對花家應該損失很大吧。”我擡眼瞧着花葉一，生怕漏過他臉上的一絲表情。
“但是，事成後的條件也是很豐沛的。齊王當朝之後，花家將封侯，並且掌握所有皇宮中的生意。這些年，江南姬家慢慢開始坐大，甚至和花家形成南北割據的局勢。如果成功，花家錦繡第一商家的地位將牢不可破。”花葉一臉上露出嚮往的神情，迎着風，彷彿君臨天下的王者。
“但是，這將造成什麼後果，你可知道？這樣一來，京都的百姓也將買不到糧食，到時候官府肯定會壟斷糧食。這將造成饑荒，成千上萬的人都會餓死”我激動得肩膀不停的抖動。他可知道那些沒有糧食飢餓的滋味？那是我童年最痛苦的，最恐怖的記憶。當無雙殿裡的女人一個一個骨瘦如柴的死去，她們兩眼凹陷，皮包骨頭，彷彿輕輕一折都會斷了，看見樹根樹皮都會流口水。飢餓，多麼恐怖的事情
花葉一嘆息道：“我知道。可是，我身不由己。皇權是不能抗拒的。如果我拒絕，那麼齊王不會讓花家在這裡繼續呆下去。他所說的不是建議，而是命令”
我苦笑：“是啊。這根本不是你能做決定的。我們都是身不由己的人。”
花葉一走近，將我拉入懷中，“十四，沒事的。不要多想。等我回來，我們便成親吧。到時候，我會給你這世上最盛大的婚禮。”
我將頭埋在花葉一懷裡，他身上有淡淡的龍誕香，和夢裡的十分不同。是啊，我們都是凡人，對這些無能爲力。既然沒有能力，何必去管這些事情呢？我只需要在慶城，好好過自己的生活就好了。錦繡誰當權，亦或者這片土地將換做什麼名字，這都與我無關。我只是一個開繡坊的大齡未嫁女青年。興許，沒過多久，就將嫁做人婦。我只要我身邊的這幾個人安全就好的。是的，就好了。
即將悲劇的分割線
湖東亭一遊之後，花葉一便踏上了旅途。齊王的命令，他無法反抗。他將出發將囤積在湖廣兩州的大部分糧草都轉移到泉州來。屆時切斷糧草，泉州將會有足夠的儲備糧，應對即將到來的持久戰。
臨走時分，他送我一隻信鴿。叫我有事，就給他送信。
他這一走，便是十多日。冬日漸漸來臨，他每隔十日都會送信給我，我也會將花家和齊王最近的動向回覆給他。
討伐大軍毫無疑問的由白玉堂擔任驃騎大將軍。響噹噹的白家軍做先鋒部隊。而，齊王這一方則是由蕭鈺掛帥，派出傳說中的鐵騎營來迎戰。
好在興許是齊王好戰的形象早已深入人心，又或者是邊境小城面對時不時的南蠻子的洗劫也已經習以爲常。所以，慶城似乎一切都沒有什麼變化。所有的商鋪還是在開，外來小販也日益進城。出入城門，也沒有什麼不便。
青桐的戲班子梨花香也準備在這裡開始他們的第一場演出。青桐自己寫的戲本子，狐狸幫着做了二次修改。名字雷得我是外焦裡嫩，就叫做週三娘拋夫愛財記。我看完劇本，再對上青桐那一臉冰山一般的臉，霎時就明白了。這是在說我拋棄狐狸，投奔花葉一的事呢。這孩子還真是一根筋鑽在這兒了。
梨花香裡一羣小子們便在我這後院裡忙着練功。而云想衣裳新一季的冬裝也已經着手開始做了。裁縫師傅們拿着新畫好的圖紙，做出了一百件成衣，然後再讓姑娘們在衣服上繡上花紋。狐狸的院子裡，如今熱鬧得不比從前的菊花香差。
可是，似乎事情總在平靜的時候，發生波折。
十月十三日，天霜降，院子裡的桂花終於凋謝盡了。距離花葉一上一次的來信已經過去了十五日。據前一封信所說，他已經將揚州和廣州的所有糧食都聚集起來，準備帶回來了。而，他上一批的糧食早在三日之前就到達泉州糧庫。他親自押送的這一批數量最多的糧草，卻遲遲沒有了音訊。我開始擔憂。
討伐大軍於十一月裡一路突破三個諸侯國，在距離南國邊境芳洲十公里出紮營。芳洲距離慶城之隔了四個城池。
不多時，蕭鈺的鐵騎營便一路從齊王所在的泉州到達了芳洲。慶城全城戒嚴，各家各戶年強力壯的男子都被徵走。一時間，慶城只剩下老弱婦孺。
而，花葉一始終沒有消息。
雲想衣裳的生意最近下降了許多。因爲男子出征，各家女子們似乎都無心裝扮。而，青桐的新戲也只好無限期的推遲下去。我和青桐狐狸三人又回到了無所事事的日子。因爲戰事將至，我將家裡的所有苗族姑娘都送回了山裡。她們一直都是與世無爭的民族，那些眼神乾淨如同牝鹿一般孩子，她們尚且年少，不應該看到戰爭的陰影。
這是我出宮的第三年，年方十九。這時的我，不再象當初那麼害怕，也不再象當初那麼天真。
十一十一日，兩軍終於開戰。
這一日，我正和狐狸兩人，將家裡的被褥都拿出來放在太陽底下好好曬一曬。花葉一失去音訊，已過了一月有餘。花家已經開始下一任當家的考量和選舉。許多分散在各地的花家年輕才俊都紛紛聚集到慶城。
我知道狐狸能給我花葉一的消息，可是，我不打算再拜託狐狸做這種危險的事情。我欠他已經太多，他不能再爲我冒險了。
令我意外的是白打算在這裡長住下來。我覺得這極有可能是因爲被茱萸纏得太緊。我詢問過白，若是拜託十里桃林去打探花葉一的消息，價錢到底是多少。可是，白堅定的拒絕了我，他說：“十里桃林幹得是人頭買賣。打聽消息這等是百曉堂的生意。江湖規矩，不能越俎代庖。”
可正當我無奈之時，百里青卻突如其來的出現在我面前。
那日，我正和狐狸在雲想衣裳對面的茶樓白喝茶。說來也巧，百里青接到一樁生意，來打探泉州花家。就在他來到花家茶樓和潛伏在花家的小廝接頭的時候，正好被花府的管家撞破。他被花家護衛追殺，一時情急就躲進了我和狐狸所在的包廂。我們幫他避過一劫，他也留在狐狸的院子裡，安心養傷。
外面冬風瑟瑟，草木皆枯。太陽只剩一片冷冷的白光。我特意起了大早端着藥送到百里青的屋子裡。那日，他以一敵百，手上被砍傷三處，身上肋骨斷了兩根，胸口也被刺了一刀，可謂是危在旦夕。白請來了十里桃林的神醫何大夫。他的一手醫術實在是出神入鬼，生生將已經踏入鬼門關的百里青給救了回來。現在經過三日的休息，百里青總算是睜開眼了。
我這回就是給他送藥去的。
推開門，百里青被綁得結結實實的躺在牀上，聽見我進來，便喊道：“月華，你趕緊過來給我翻個身。我平躺了三天，背都沒知覺了。”
我放下手裡的藥，將百里青給翻了個面，側躺着面對我。他一瞧見是我，便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道：“十四小姐，怎麼是你？”
“爲什麼不能是我呢？狐狸去看店了。青桐也出去買藥了。筱筱連續照顧你三天，早已體力不支地倒下了。只有我這個空閒人，才能幫你來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