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峰不可能親自去這樣的攤位購買東西，王通便只能進行代辦。
看着王通去排隊，啓明市委辦公廳副秘書長黃國偉向張峰解釋道：“張書記，這個攤主原先是市委辦公廳的一位科員，我們都認識，見面有些難爲情。”
這下輪到張峰驚訝了。
雖說啓明市公務員收入不高，但工作體面、地位可以，怎麼可能會淪落到來夜市擺攤？難道是犯是嚴重的錯誤？
逛了一會兒夜市，張峰便打算回去，畢竟這裡不是自己主政的地方。
在回賓館的路上，黃國偉向張峰講起了費敏的事情。
費敏原來在啓明市委辦公廳從事採購工作。
二年前，啓明市委書記李承強上任，他原先是曲江省新安市人。
上任沒有多久，他找市委辦公廳秘書長柯建平聊了聊，說起平時喝的茶葉時，說曲江省好山好水出好茶，可以讓大家嚐嚐，反正茶葉都是要買的。
聽話聽音，柯建平知道李書記想給家鄉茶葉做點事情，從書記辦公室出來，便直接來找負責後勤採購工作的副秘書長馮宇青。
馮宇青正召集下面的幾個人商量採購辦公用品的事情，此時事情已經商量好了，幾個人順便聊幾句，畢竟上班時間，除了開會和商量工作外，科員們不能聚集在一起聊天。
有人悄悄地說起柯建平秘書長前二天逮住一個早上遲到的科員，把人都訓哭了，“用權不用、過期作廢，用一天少一天。”
馮宇青剛想插話說幾句，突然看見柯建平走了進來，但連忙起身打招呼。
沒有人知道柯建平剛纔有沒有聽到議論他的事情，反正他現在直接說道：“老馮，老闆說話了，讓我們採購一批曲江省新安市的綠茶。”
馮宇青當然知道李承強書記是曲江省新安市人。
費敏主動問道：“馮秘書長，我這就掛公告，邀請招標。不過這個需求誰來提？讓辦公室，還是會務？”
按照採購規定，先由商品使用部門提交《集中採購項目申請表》，分管領導簽字同意，遞到採購部審覈申請材料。
同時，5萬元以下的用品，市委辦公廳可以自行採購；超過5萬元的採購項目，必須委託招標代理機構進行公開招標、開標、評標、定標，然後由聘請的律師事務所審定採購合同，合同確定之後，除經辦人簽字，另外還需要採購部、財務部、分管領導簽字。
既然市委書記說讓每個人嚐嚐，柯建平秘書長想當然地認爲要進行大批量採購，費用當然在5萬元以上。
費敏在市委辦公廳就專門負責招標。他先聯繫了公司當時的茶葉供應商詢價，供應商說有這種茶葉，但不是同一個產地。
費敏見他報價太高，又找出茶葉招標時其他應標商的電話，讓每家發一份報價單。
不過，馮宇青卻碰上了軟釘子——茶葉的“商品使用部門”主要是秘書科和會務組，可秘書科長長和會務經理，都婉言拒絕了馮宇青讓他們提交採購項目表的請求，說讓他自己提需求——這種“配合”在平時原本是小事，但新的市委書記剛來，誰也不敢掉以輕心。
馮宇青回到辦公室氣得夠嗆，對幾個負責採購的科員說道：“我們怎麼好提？難道說我覺得現在的茶葉不好？”
費敏等人知道，秘書科和會務經理以及分管這些部門的副秘書長都不想在新的市委書記上任之始違規做事，現在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再說馮宇青快要退休了，按照以往，除了重大違規違紀，一般秋後不算賬。
只是馮宇青也不願意頂風作案，他還想着能退休返聘。
費敏隱約知道馮宇青的心思，他甚至比馮宇青本人更急切。一個器重自己領導，對於沒有根基的年輕人而言，就是升職加薪的依仗。
於是費敏進行附和：“馮秘書長，我們是實際操作部門怎麼能提需求？這不符合相應的規定。”
馮宇青當然知道，但他不能跑過去找市委書記李承強，說是按規章制度，李書記你要更換茶葉先寫個需求申請，我們採購部纔好招標。
過了二天，茶葉供應商們的傳真陸續發過來，跟市委書記李承強說的同產地同廠家的茶葉只有一家有，價格比市委辦公廳現在用的茶葉貴三倍。
費敏把報價單彙總好，遞給馮宇青：“馮秘書長，這樣的價格沒辦法招標。”
只有一家供應商，一旦招標，供應商報多少價錢就是多少，採購部只能選擇用或者不用。
市委辦公廳當然不缺錢，但風口浪尖誰敢違法違紀？茶葉費用突然翻三倍，就算馮宇青把合同簽好，財務經理也不敢給錢。
馮宇青把報價單拽手裡，顯得很爲難：“這茶葉，必須買。芝麻小事都辦不好，存心給新領導下馬威？”
“要麼這樣，先買幾罐給其他市級領導試試。你給姚豐縣委書記林平陽打個電話，李承強書記是在姚豐縣視察時喝的這種茶葉，引發了李書記的鄉愁。”
“我們不能到李書記那裡進行詢問，但可以從林平陽那裡找線索。”
費敏本來打算吃過中飯再打電話，沒有想到的是居然有個電話打進來，他接起一聽，居然是姚豐縣委書記林平陽打來的。
市委辦公廳雖然聽起來很牛逼，但費敏只是一名普通的科員，現在由姚豐縣委書記林平陽親自打電話來，還是讓費敏受寵若驚。
費敏沒敢愣神，立刻說道：“林書記，這麼點事還要勞駕您，實在不好意思。”
林平陽在電話說道：“不勞駕，這件事主要是我們的責任。李書記下來檢查，我們連最基本的接待工作都沒做好，失責，失責啊！”
後來費敏纔想明白林平陽的算盤：馮宇青退休後，林平陽想回啓明市頂替馮宇青的位置，所以茶葉的事，對於林平陽來說，覺得就是新的市委書記在敲邊鼓。
林平陽客套兩句後，給了費敏一個號碼，說他已經打過招呼，讓費敏直接聯繫這家茶廠。
費敏不敢耽誤，立刻電話過去問明情況。李書記說的這種茶葉銷售價格是450元/斤。
費敏一聽價格，就知道這事不好辦了。啓明市委辦公廳一年，茶葉消耗可不止百八十斤，450塊一斤的茶葉不貴，但是數量一多，總金額就太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