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湛的腳步聲慢慢遠去,門合上的聲音。
天地俱靜。
鬱桐睜大雙眼,凝着呼吸,渙散的瞳孔久久定格在空中,片刻之後,一滴晶瑩而溫熱的淚,悄無聲息滴落而下,滑過臉龐,隱入鬢髮,消失不見。
擁堵在身體的淚,彷彿終於找到出口,決堤般集體一涌而出,一發不可收拾,很快,枕下已被暈溼一大片。
鬱桐用力咬着手背,拼命壓制哭聲,她感覺異常的冷,於是將身體蜷縮起來,環着自己,爲自己取暖。
房間裡,是一聲又一聲壓抑不住的哭泣聲,哭到不能自制,哭到幾乎閉住了氣,鬱桐如同孩子般,一下一下打着哭隔。
這個時候,被棄置一邊的手包裡,有電話的鈴聲傳了過來。
異常安靜房間裡,聲音清晰,更甚是刺耳。
鬱桐心情糟糕,本不想理會,可那鈴聲卻非常有耐性,響了斷,斷了又再重新響,一聲一聲折磨着她的聽覺神經,大有她不接就不肯罷休的意思。
她慢慢從牀上坐了起來,因爲哭得太久,剎那一陣頭暈目眩朝她襲來,撐着自己,翻開包,取出電話。
閃爍的屏幕上顯示的號碼,是陳新的。
鬱桐這纔想起來她是中途離開宴會廳的,看了眼時間,這會宴會應是快要接近尾聲了。
他在找自己,電話鈴聲還在持續,他的心焦與擔心,融化在每一個音符裡,蠻橫地砸在她疼痛的心頭上。
鬱桐深感混亂,無法組織語言,而此刻自己這般狀態,她不知該如何面對他,面對他真摯的關懷。
屏幕上的光亮在她的瞳孔裡不停的跳躍,鈴聲環繞,鬱桐一陣毫無頭緒,心煩意亂,本想將電話甩至一邊,不予理睬的。
卻不料,手指一個不小心,恰巧碰觸了通話鍵。
電話瞬間接通,隨之而來的,便是陳新焦急萬分的聲音,那樣急,那樣亂,彷彿她已然是一個於他最爲重要的人般。
“鬱桐,你在哪?出什麼事了?爲什麼這麼久才接電話?”一連串的問題,彰顯了他的心急如焚。
鬱桐的雙眼哭至紅腫,此刻聽着他的聲音,突地感覺一股酸楚涌上心頭,眼眶驟紅,泛起疼意,鬱桐擡手緊緊捂住脣,深怕泄露出自己的軟弱。
久久得不到迴應,那一頭陳新早已急壞了,以爲是手機信號不好,便疾步往偏靜處跑去,邊開聲呼喊,“鬱桐?鬱桐?你在聽嗎?告訴我,你現在在哪?”
再也無法忍受,在眼淚衝出眼眶的剎那,鬱桐驀地將電話掛斷,隨之關上機,陳新溫柔的聲音,終於被成功阻斷在外,巨大的悲傷與深深的愧疚接踵而至,要吞噬她,鬱桐用力抱住自己的頭,擱在屈起的雙腿之間,再一次泣不成聲……
商聯會議還在緊鑼密鼓的繼續。
維景假日酒店的項目資金問題還沒有得到解決,如若要經營好公司,如若要做出成績給媽媽看,鬱桐實在沒有時間浪費在兒女情長的問題上。
經過一個晚上的平復,鬱桐漸漸平靜下來,她上好妝,換上中規中矩的職業套裝,準備出發往會議場地趕。
可偏偏有人不如她的願。
剛到達電梯不遠處,便見着一個欣長的身影等在那,男人依舊西裝筆挺,面容清俊,只是不知爲何,臉上
有絲絲遮不住的疲態。
不過這一切,在見到鬱桐出現時,通通被精神頭十足的燦爛笑容取代。
“早上好。”陳新微笑着與她打招呼,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滿眼的誠摯。
“早。”鬱桐一陣尷尬,但又避無可避,只得硬着頭皮打招呼。
陳新依舊好脾氣的微笑,絕口不提昨晚的事,彷彿一切都沒有發生過,忽略她的不自在,他開門見山,“吃早餐了嗎?”
鬱桐一陣語塞,突又想到,他一早等在這,不會是爲了請自己吃早餐的吧?
可她現在哪還有胃口吃早餐,剛想開口敷衍一句,同一時間,肚子里正傳來了一陣清晰的咕咕聲,適時的迴應了陳新的問題。
鬱桐臉上一熱,不得不改口,“我,我正想去吃。”
陳新挑挑眉梢,紳士風度極好的地說,“走吧,請你吃好吃的。”
說罷,不由分說的就拉起鬱桐的手,往另一側的電梯而去。
大庭廣衆之下,鬱桐不好當面說什麼,只得任由他牽着自己,兩人出了電梯,停在其中一層鬱桐從未到過的樓層。
陳新至始至終嘴角含笑,就是不說話,很神秘的樣子,依舊拉着鬱桐的手婉,溫柔的力道,但亦是讓她掙脫不了的力道。
鬱桐終是覺得不妥,一男一女手牽着手,應是情侶之間纔會有的舉動,就算現在是他硬拉着自己,勢必會造成誤會,她不想這樣的事發生。
她是明白的,可眼前這個男人似乎覺得……理所當然?
“陳新,你先放開我。”剛一出電梯,鬱桐忍耐多時,不得已開口。
“這裡地方大,我怕你迷路,是不是肚子餓了,很快就到了。”他理所當然的回話,沒有半分不自在,真的是一幅寵溺女友的口吻,既體貼,又讓人無所適從。
鬱桐眉頭一收,準備跟他理論,“陳新。”
“好了,到了。”卻還是被前頭帶路的男人無情打斷。
鬱桐話到嘴邊,不得不咽回去,兩人進了一道門,裡面的擺設,讓鬱桐愣了一下。
完全與這個豪華的度假酒店格格不入的一片天地,不到三十坪的一個小房間,裝修很簡單,稱得上是樸素,一張進餐用的小圓桌,配上椅子,一面櫃子,看不到裡頭裝的是什麼,再來一側有一扇窗戶,鬱桐好奇走了過去,看一眼,酒店外的美景盡收眼底。
陳新耐心等她參觀完一圈之後,才伸手拉過她,往椅子上安頓好,細心地給她倒了杯散着香氣的熱茶,輕聲說道:“等一會,馬上就可以吃了。”他說完,便轉身掀開一側的簾子,閃身進去。
鬱桐真是從頭到尾都是懵懵的,弄不懂這個男人在想什麼,也不清楚這一大早的又是演的哪一齣,連吃個早餐還要弄得這麼神秘兮兮的。
既然他不提昨晚的事,鬱桐恰好也不想要回憶起那些不愉快的事,這樣一來,她也就真的乖乖在椅子上坐定了。
面前,茶香嫋嫋,鬱桐早上起來都沒顧得上喝口水,正感喉嚨乾澀,便捧起熱茶,茶香立即撲鼻而來,清清淡淡的,很是好聞,她淺淺品了一口,茶的甘甜便立即融入脣齒。
如陳新所說,真的只是等了一會的時間,食物的香氣便隱隱傳了過來。
鬱桐正好奇,想要起身去看看,
這個時候,陳新已經掀了那簾子,手中端着托盤,朝她走了過來。
鬱桐看着那托盤上,冒着白煙的碗,聞着那越來越近的香氣,頓時食指大動。
陳新瞧着她眼饞的模樣,心裡別提多得意了,端下碗,擺好筷,有模有樣的開腔:“鬱總,請用餐。”
鬱桐被他搞怪模樣逗得嘴角微揚,趕緊轉移視線,瞅了眼碗裡,竟然是牛肉麪!
鬱桐有些驚訝,牛肉麪可是她的至愛,她下意識擡頭看一眼陳新,這個男人面色無虞,她也瞧不出個所以然來,鬱桐再一低頭瞧面前的面,這越看,就越感覺這面的買相也很有些似曾相似,是在哪裡見過的?
“嚐嚐看吧。”陳新見她那困惑的可愛模樣,真令他忍俊不禁,見她只看,手又不動,便催促起來。
鬱桐腦袋有些卡殼,一時之間想不起來,見他還站在一旁,便開口邀他入座,“這,你也坐下來吃吧。”
陳新自然高興答應着,之後,兩人便一起動筷子。
面很有嚼勁,湯也很濃醇,只是火候稍稍有些欠差,基本上來講算是屬於好吃的範圍的。
鬱桐再夾了一筷子的面,邊咀嚼腦袋邊轉了起來,剛剛這個男人進去這麼短的時間,按常理推算,這面應該不會是他做的吧?
“味道怎麼樣?”陳新看她嚐了一口,笑吟吟的問她。
鬱桐將口中的湯嚥了下去,躊躇了一下,不答反問道:“這裡是什麼地方?私人廚房?”
陳新似乎早就料到她會有此一問,順暢的對答如流,“是一個廚房師傅用餐的地方,我臨時借來用用而已。”
鬱桐大感不解,“樓下不是有餐廳嗎?爲什麼要來這裡?”
陳新聳聳肩,很自然地道:“因爲我想吃麪,但今天樓下餐廳沒有供應。”
鬱桐一聽他這個答案,面上一滯,心頭卻是一鬆,原來是他自己想要吃麪,果然是她想得太多了,她還以爲是他特意給她做的,不過,也勉強算是沾着他的光吧。
“這面挺好吃的。”鬱桐放下心來,便敞開懷的吃了起來,中途還不忘讚美兩句。
她一直低着頭專心吃麪,所以,並沒有發覺到身旁男人的左手中指節上,一小塊被燙紅的皮膚。
陳新看着她津津有味的吃着,心頭不自覺就重重鬆了口氣,也不再多話,安靜的吃麪。
一頓早餐吃得鬱桐心滿意足的,整個人暖洋洋的,很是舒服,連帶沉鬱的心情都開朗不少。
“怎麼樣?不會嫌這裡太簡陋吧?”陳新也吃得差不多了,放下筷子,見着她眉眼彎彎的模樣,故意開口問她。
鬱桐根本就不在乎這些外面的東西,撫着圓滾滾的肚皮,脫口就道:“當然不會,你忘啦在臺北的時候,我可是在路邊攤待過的。”
卻不知,此話一出,鬱桐腦海裡靈光一閃,這纔想了起來,怪不得這面賣相這麼眼熟,原來竟是跟在臺北時吃的相像的。
難道這個師傅也是臺灣人嗎?
“那就好,既然吃飽了,那就走吧,會議馬上開始了。”陳新看着她臉上神色幾輪變換,略微猜到一二,於是適時的插話提醒。
鬱桐一聽會議兩字,立馬着急,也就忘了要深究剛剛想起的問題了,於是兩人收拾了一下,便往會場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