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遺產

遺產

羅衣發起了高燒!原本因落水沒有徹底康復的身體,在一連串的打擊之下終於崩潰。當然傷心只是一方面,經歷了種種,對嫡母的尊重與敬愛已經上升到一個難以形容的高度,但那畢竟不是生養她二十年的親媽。大概就像親姑姑,夠慈愛夠溫柔,出什麼事會很難過,哭的撕心裂肺,但絕對不可能像錦繡那樣傷痛欲絕。因此,羅衣重病的根本原因在於累的。從穿過來開始,竟然只過了幾天好日子,即剛過來認爲自己是嫡女的那幾天。那時候想着隨便整整,無論何時,自己的親媽總不願意相信女兒消失,只要她不抽風抽到造反,也不可能被當怪物燒了,所以根本不急,再者也想着是不是能回去。雖說照小說的經驗來看,百分百沒有可能,當然如果趕上四四八八另當別論。

隨後,古代的日子還沒開始適應,嫡母就病了。侍疾,那絕對是頂頂辛苦的事。雖然有丫頭婆子,但錦繡惦記着親孃,凡是必經手。羅衣就被引導的,壓根忘不知道可以交給別人= =|||。何況在現代,家庭條件說起來都很好了,但也沒好到在大學外買個房子再請個保姆啥的,所以日常洗個衣服鋪個被子,用電飯煲偷着燉點東西,自力更生慣了,僕人也就被華麗麗的浮雲鳥。當然看在衆人眼裡,簡直對黃氏的崇拜又提高了一個境界,特別是羅衣這廝對張姨娘有些若有若無的愧疚,不免有點躲,不明真相的圍觀羣衆,更是覺得黃氏有手段。反過來,不免讓紹熙錦繡有些心疼,人心向善,很多時候只要有一方遞出橄欖枝,另一方就會接地好好的。你對我母親真,我自然也待你真,何況禮法教導下,他們本就是親親的兄妹三人,這下一折騰,紹熙和錦繡算是徹底拋開了羅衣與他們不同母的事實。

於氏是個識時務的,加足馬力,一面爲羅衣尋醫問藥,一面另人緊盯着一臉灰白、默然跪在靈前的錦繡。事情都是這樣,只要你做了,或多或少總會讓人感覺到。比如紹熙就暗自點頭——這個媳婦賢惠,不愧是翰林家的家教。日後必得敬重些,幾個從小伴大的丫頭,恩……尋個日子打發了吧。

待到羅衣起來,已經過了頭七。晃悠悠的走到靈前磕頭,看到哀哀欲絕的錦繡,也悲從中來。

一雙青色的靴子停在眼前,錦繡與羅衣不由擡頭。只見那素服男子面露不忍,輕輕說道:“莫哭了,哀毀至此,怎慰爾母在天之靈?”說完,也不等她們反應,就大步離去。

段媽媽悄然在錦繡耳邊道:“那是姑爺。”

“惟才兄甚憐香惜玉!”好友餘悅安走至範世俊面前拱拱手。

“蘊秀兄怎麼也在此”

“黃氏夫人乃我表姐之小姑。”餘悅安答道。

“原來如此!”

餘悅安嘆道:“你本無內眷主持中饋,如今又要等三年了。”

“無妨,這事議親的時候便知道了。”

餘悅安一驚:“此話怎講?”

“你也知內子過世沒得兩年,家慈也仙去了。我那女兒接連守了五年孝!就如黃氏岳母擔心的一般,我也怕她日後不好說親。”

“那就更該早日成親纔是!”

“一時間哪尋得到?”範世俊搖頭:“我也是偶然聽見有人議論岳母賢名才動了求娶的心思。當日岳母也不瞞我,早與媒人說清,一則女兒還小至少要留到及笄,二則她怕也…總歸時間上也差不多。”

“只是這……與日後侄女說親……?”

“且聽我說,即便守孝三年,我家大姐兒也不過十四歲。只要兩年!”範世俊伸出兩根指頭:“大姐兒能與她相得,就能借得賢名不讓人那麼挑剔了。不然娶的別個,倘或不好,倒還不如不娶!”

“這倒也是!”餘悅安不由點頭。

“再者,”範世俊接着說:“你我也知,‘如同己出’乃婦人常掛嘴邊之言,可要做到何其容易?不過是面上情。適才我在內裡,卻見她那庶妹哀痛欲絕!想是真心愛戴嫡母。日後黃氏賢名必定更甚,有母如此,也不怕她是刻薄小氣之人。”

“還是兄臺深謀遠慮!佩服!佩服!”

範世俊苦笑:“有甚好說,我倒寧願內子依舊在世,一輩子不用動這心眼纔好。”

餘悅安默然。

蕭家並非豪門世家,喪事不講究極盡奢華。擺過三七便,就只是家裡人規矩守孝罷了。

三七過後,黃氏族人與蕭家人同坐大廳議事。

黃家大舅率先開口:“親家是素有德行的人家,我那妹妹也給薰陶的仔細了幾分,我們無甚好說,今日過個過場罷!”

蕭老太爺道:“親家大爺客氣了!有婦如此,是我們蕭家的福氣。只可惜世事難料,也是我們沒照顧好所致,還請親家恕罪!”

“不敢不敢!”黃家大舅拱手說道:“按理這婦人嫁妝自來留給親生子女。”黃大舅頓了頓說:“但是妹子既然分的停當,我們也不多說。只把我們瞧一瞧有個數吧。”

“很是!理當如此!”蕭老太爺點頭道:“紹熙,去把你母親留下來的東西拿來,舅爺也做個見證,讓他們兄妹三人分了吧。”

紹熙點頭,指揮着僕人們拿地契的拿地契,搬箱子的搬箱子。又擡了張大案來,不多久便整理明白。紹熙拿出黃氏留下的信封,首先拆開錦繡那份。只見上面寫着:“上好水田100畝,中田120畝。纏枝紋楠木匣子並首飾若干。金30兩。”段媽媽便捧着一個匣子過來,打開衆人一看,裡面堆的滿滿的金鳳釵、玉鐲子、寶石項圈等物。又有三個十兩一個的金元寶擺的整整齊齊。

見衆人無異議,又拆開羅衣那份唸到:“上好水田80畝,山地100畝。蓮花紋楠木匣子一個,並首飾若干。金80兩!”滿堂譁然,羅衣也呆了!土地在山東,況且也比錦繡少幾分,不算打眼。80兩金子,就是八百兩銀子!這放誰家都是個大數目!黃家人有些不岔!這妹子也太死心眼了吧?便是給個庶女一些,掙些名聲罷了,還真當是自己肚子裡爬出來的不成?大舅正想出聲,二舅忙拉了一把,朝羅衣方向努了努。大舅扭頭一看,只見羅衣臉色透着不自然的蒼白,人已瘦的脫了形。又想起她當時哭的岔氣,最後又是暈又是病。心也軟了七分,罷罷!當多個外甥女吧,又把不快揮去了兩分。

等段媽媽打開匣子衆人才明白。匣子內幾乎沒什麼值錢的首飾,比起錦繡的流光溢彩,這裡單薄的淒涼,只不過三五根細細的金簪並金鐲,寶石、點翠幾乎沒有,多數是銀飾。黃家圓滿了,最後一絲不快也跑的乾乾淨淨。大房的庶子紹衣見狀挑眉,黃家還真上上下下都是厚道人,要換成他“舅舅”家,非得重新分配不可,纔不管你是不是真的比嫡出的少,至少那一百兩金子非得歸到紹熙頭上不可。唉,怎麼就沒託生在二房裡,呃,摸摸鼻子,算了,蕭家也算好人家了,至少對庶出的不打壓,知足常樂、自足常樂!

羅衣到了此時,已經是習慣性的感激。嫡母做到這個份上,已經不能單單用稱職形容了。她的東西雖然不如錦繡,但大方向也不差多少。爸爸曾說過,人要學會感恩,才能活的從容。想起自己的父母,羅衣又忍不住掉淚。這綺羅玉戶,哪比得上曾經的千嬌百寵?爸、媽、你們……忘了我吧……

看着羅衣的眼淚,於氏曬然。當日只有她那個角度看到婆婆指的其實是錦繡。只是兩姐妹挨的極近,隨後羅衣又跪下了。以至於衆人都以爲黃氏指的是兩姐妹。她當然不會傻到特意說出來,但不免笑話這丫頭是個傻的。可是此刻看着黃家衆人格外慈愛的表情,再看看丈夫和姑子心痛的眼神,得!傻人有傻福!以後這位小姑子必定與嫡出無異了。果然,黃氏大舅母一把摟過羅衣道:“好孩子,莫哭了。我知你是個孝順的,只是哭壞了身子,叫你母親怎麼安心呢?”又摸了摸錦繡的頭:“二姑娘也是,你是姐姐,俗話說長姐如母,日後還要靠你立起來纔是。”

羅衣感到衆人似乎誤會了,尷尬的跟着錦繡點頭。看在衆人眼裡,更覺得這孩子還真是老實!

段媽媽見到衆人的反應,想起黃氏的那番話:“範世俊年紀不小,範家不許納妾,後宅除了一個未出閣的姑娘竟一個主人都沒有。誰知道他等不等得這三年孝?若是等不得,出了孝錦繡就16了,說大不大,但這個年紀還沒定親便不好挑揀。何況祖母伯母到底隔了一層。索性我舍了這千兒八百兩銀子買個好名聲,範家不等也得等。即便等不得,被退了親,人家也定不好說我們的錯。”

那時段媽媽也問過:“也不用給這麼多吧?”

黃氏極自信的道:“不給這麼多,怎麼晃花別人的眼?我跟前養大的,多少要給,索性大方些!好兒不吃分家田,好女不穿嫁時衣。我的兒女,日後豈會將這一兩千銀子放在眼裡?”

紹熙吸了吸鼻子,把眼淚逼回去。段媽媽也收回神思,只見他拆開自己那份念道:“水田400畝,中田300畝,京郊鋪面一個。早生貴子花梨木妝奩一個,首飾若干。黃金300兩。”衆人看着匣內首飾,雖不比錦繡,但也差不了多少,紛紛點頭,嫁妝給兒子大頭纔是道理。

黃家大舅母不由有些佩服,黃氏出嫁時,她已經嫁過來了。黃家只有公爹做的7品窮京官,靠的是老家的田土。當日黃氏嫁妝,不過200畝水田,300畝沙田。首飾不過兩盒。這才十幾年,就讓她翻出這麼多來,也算能爲。再看兒女,兒子不必說,年紀輕輕就中了秀才,前途必有的!錦繡定了探花郎,更不用說了。唯一一個庶女,還攏的跟自己親生的一樣。唉,只是老話說的沒錯,慧極必傷啊。

老太太有些撐不住,二兒子是個榆木腦袋,二兒媳更是言語不豐又常年生病,所以平日裡都不怎麼在意。但人一老,就經不得這種架勢,不由傷心起來。衆人一陣慌亂,老太太可有五十五了!一個不小心,非得帶了重(chong)孝不可!鬧哄哄的一陣,各自散去。大廳裡只剩下二房幾人,彼此對望了一眼,無語……悶聲不吭的搬着東西回房。

回到二房,於氏才說:“還有些錦緞,喪中不好拿出來。改日分出來纔是。”

“是了!”段媽媽接道:“當日太太有命,若她…去了,姑娘且只管把嫁妝繡好,不必管其他,只別讓人看見了纔是。不然她必不快的。”

錦繡只得點頭。

“太太有些話,都是病重時斷斷續續與我說的,我且告訴老爺並爺奶奶、二位姑娘和諸位知道。”

“說吧!”二老爺道。

“蓮姑娘跟了老爺十幾年,等過了孝期,便擡了姨娘吧。”說的蓮姑娘一愣,有些難過,又有些歡喜,雖然這只是內宅裡叫的好聽的稱呼,但能上族譜的名額早已被張姨娘佔了。但總比一輩子叫姑娘強太多。她也不算很老,出了孝期能懷個孩子,就真熬出頭了。

“蓮姑娘針線極好,雖太太有命,但孝期動嫁妝到底不好,叫人聽見了也不像。二姑娘的針線衣裳,還請蓮姑娘看顧些許吧。”

蓮姑娘點頭稱是。

“三姑娘姻緣還不知在何方,趁機練練吧,您那手針線活真不大好!”段媽媽搖頭說:“太太先讓姨娘動二姑娘的大件,慢慢再繡您的。您也多少學着點纔是,以後別讓人笑話。”說着段媽媽有些頭痛,二房從太太到姑娘,就沒一個女主子針線好的。就靠兩位姨娘,那麼多件,繡到猴年馬月去!等出了孝期,少不得還要請繡娘。

羅衣臉一紅。段媽媽說的客氣了,她上回釘個盤扣還釘的太緊不能用,不是“真不大好”,而是“慘不忍睹”。在現代時沒少被她媽飛白眼。

“太太還說,李媽媽家去了,叫我跟着二姑娘。姑娘別嫌棄。” 段媽媽試了試眼角又對於氏說:“長嫂如母,以後兩位姑娘就靠奶奶教導。若有不好之處,只管打罵便是,萬不可縱着他們,今日不苦,日後到婆家就是一輩子苦。”

於氏鄭重應了。婆婆沒了,她如今就是二房的當家主母。蕭家這樣的人家,兒子都娶媳婦了,一般也不會續娶。最多納幾房姬妾。張姨娘是個省心的,蓮姑娘還只是個通房名分。難也的確難在兩位姑娘。

錦繡想了想說:“父母在無私財,母親留下的土地,父親且幫我們收着吧。”

二老爺揮揮手:“我不通這些經濟事務,叫你哥哥嫂子一併管了吧。”

“妹妹們略懂點田畝之事纔好!”紹熙拒絕。

錦繡無力的說:“我與三妹妹都不懂這些,哥哥只當疼顧我們,且讓我們日後在學吧。”

紹熙還待再說,於氏使了個眼神,只好閉上嘴。

錦繡身心俱疲,也知道自己不能再強撐。勉強的對父兄行過禮,拖着羅衣就回房了。

作者有話要說:繼續存稿箱~個人評價我們女主的行爲奏是傻人有傻福啊。其實在孃家有什麼好鬥的呢?

好吧,我們女主是丫頭養的,男主也是丫頭養的,所以,嫡系壓根懶鬥他們啊。

所以,我這篇其實木有宅斗的。兩口子掐架算宅鬥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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