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爲開國將門、河東呼延家的嫡派子弟,年紀輕輕便做到都統制的官職,統領朝廷在京畿地區唯一一支三千人的重裝騎兵部隊,要說雙鞭呼延灼是大宋軍方冉冉升起的新興將星,相信無人持有異議。
可惜的很,這個履歷幾近完美的名門之後斷送在高俅手上不說,還差點連叔侄兩個的性命都不保。如此這般刻骨銘心的仇恨,在呼延灼看來,完全不下於林沖、王進所受的冤屈。
好在那兩位都是擴淡性子,前程不前程的倒是看得很開,只要一家人得以平安相聚,過上安生日子便知足了。不比呼延灼那般顯赫的家世,隨時足以轉變爲千斤重負,壓得他半步也不敢踏錯。
作爲重振家族聲威的希望,當初呼延灼決定落草梁山之時,不知承受了多大的壓力!特別是在王倫事先說明梁山絕不會接受招安的大計後。要知道,這麼一來,呼延家祖上一代代先輩爲大宋賣命的資本全都丟了個乾淨,若是將來這另起爐竈的祖孫三人混不出甚麼名堂來,呼延家便算是徹底沒落了。
是以落草後的呼延灼,要說是大宋的罪人倒不至於,但其絕對是呼延家的罪人。
這種無時無刻不存在的緊迫感,與使命感極強的楊志極爲相似,呼延灼迫切需要爲自己的新仕途添磚加瓦。
此次高俅身邊所率將領的詳細消息,剛在中軍大帳宣佈還沒過多久。便被時遷用飛鴿送到了水泊岸邊。作爲一位已然踏入將軍門檻的軍官。呼延灼不但聽說過這些走上武臣巔峰的大拿,更對他們的個人武藝亦有不少了解,特別是在己方陣營,還有徐京這樣知根知底的局中人毫不藏私的揭露敵軍軍情,所以此番呼延灼是有備而來。
“只要不遇上韓太師家中那廝,其他人都好說!對方此時還有六個人沒出陣,想必天下也沒這般巧的事兒!”呼延灼暗暗想道。
他這麼想。倒不是說韓存保乃是高俅身邊將領中武藝最高之人。也不是因爲呼延灼和他有交情,而是因爲呼延灼深知,韓存保與他的兵刃相剋。從前他便沒少聽說韓存保這廝是出了名的擅破雙刃,那廝用一杆方天畫戟,不知斬斷了多少擅使雙兵器的對手手腕。再說韓存保無論家世、實力,地位均不在自己之下,呼延灼此時不敢心存輕敵之心。
故而呼延灼打馬出來後,便在途中換下兩條水磨八棱鋼鞭,將那條鐵槍杵在手上。好騙過也許根本就不認識自己的韓存保。
可惜,人愈是刻意去躲誰,反而愈是容易遇上,這便叫不是冤家不聚首。韓存保能坐到如今這種連老種、小種經略相公見面亦要行下官之禮的位置,也不是浪得虛名的,自從聽聞雙鞭呼延灼這個猛將就在梁山落草。他便存了心思要會會呼延家的這個將種。
存心躲的遇上存心碰的。悲劇就上演了。
呼延灼懊惱的看着陣中鬥得不亦樂乎的兩對敵手(王進與丘嶽、林沖與王煥),心中無比羨慕,只想和他們換一換對手。只可惜衆目睽睽之下,韓存保又指名道姓出聲叫戰,呼延灼臨陣丟不起那個人,只好把牙一咬,挺着那杆鐵槍便要硬上。
呼延灼出身將門,有家傳武藝作底子,槍法肯定不難看。但是絕對難以超越使用兩根鋼鞭時那種嫺熟與老練。如果說使鞭的呼延灼無愧五虎之名,那麼使槍的呼延灼。毫無疑問要打個折扣。畢竟將一件兵器練到出神入化的地步,都需要超出常人想象的努力,更何況精熟多件兵器?再者軍官除了勤練個人武技,還需要將大把時間花在帶兵之上。是以,並不是甚麼人,都能像王進這位怪才一般,能十八般兵器通吃的。不過話又說回來,人生總是公平的,即便受到老天青睞的武學奇才王進,還是遭受到了命運無情的打擊,差點壓根便施展不出這身本事,便死於小人之手。
閒話不表,且說這兩個“冤家”碰了面,更不打話,一個使戟去搠,一個用槍來迎,漸漸戰至五十餘合。
汗水開始出現在呼延灼的腦門上,剛剛他數招呼家槍中不傳之絕技,雖在陡然間逼得韓存保一陣手忙腳亂,可最終還是被這廝勉力化解了。再繼續打下去,呼延灼覺得取勝之機太過渺茫,只見他突然賣個破綻,閃出去,拍着馬,望回便走,韓存保哪裡捨得這個對手,跑着馬趕來。
此時的呼延灼雖然與原本軌跡中的踢雪烏騅馬失之交臂,卻因禍得福搶了高俅的御馬烏雲豹,此時跑起來如風一般,讓他頗有迴旋餘地,只見他在半道上帶了槍,復取了雙鞭,勒馬回身迎敵。既然“回馬槍”無用,只好改試試“殺手鐗”了,總之,倔強的呼延灼是不肯輕易服輸的。
韓存保一見呼延灼換了雙鞭,頓時大喜,暗道:“卻不是我的買賣來了?”只見他舞動畫戟,藉助身位優勢,壓着呼延灼那支離自己最近的單手猛攻,要知道這是他生平最得意的武技。任你武藝嫺熟,左右手配合無雙,我只壓着你一隻手打,看你如何應對?
陣上但凡使雙兵刃的,都有一個明顯的缺點,那就是兵器長度相比之下,要顯得短些。呼延灼一隻手被長戟壓住,另一隻手又根本打不到對手,只辦得遮攔,看看他兩個又十數合之上,呼延灼用雙鞭分開畫戟,回馬又走。
這回卻是大出所有人意外,呼延灼居然沒有歸陣,竟往陣外跑去。韓存保見狀一愣,暗暗尋思道:“這廝槍又贏不得我,鞭又贏不得我,我不就這裡趕上,活拿這賊。更待何時!”
“呼延頭領不像是在誘敵啊!”
此時站在樓車上登高望遠的許貫忠有些疑惑。“難道要靠馬力誘他?”韓存保的那匹馬自然不是凡品,但要跟官家賜給高俅的寶馬比,卻是要差上一等。
“傳我軍令,命龐萬春帶領一百騎兵前去接應!”
倒是王倫算知道前因後果的明白人,對眼前這一幕毫不陌生。要說這韓存保還真算是呼延灼“冤家”,在他面前,呼延灼只能勉力支撐不敗。要說取勝,實在是勉爲其難。“跟咱們的小養由基說明了,射人先射馬,箭頭不要太狠了!”
聽到王倫補充的言語,傳令兵連忙應聲領喏,飛馳出去傳令。這時面帶笑意的許貫忠忽然眉頭一皺,嘆道:“還是太年輕啊!”
王倫見說,回頭朝許貫忠所指的方向望去,原來是馬軍第九營中。一將飛馬兒出,直朝呼延灼和韓存保消失處急趕,端的不是呼延通還能是誰?只聽許貫忠的輕嘆飄入王倫的耳膜中:“呼延灼雖是他的叔叔,難道不是我們的兄弟?誰會見死不救,看他笑話?”
主將、副將全跑了,留下一個不知所措的新編騎兵營。這真是給頭一次上戰場的新兵們好生上了“生動”一課。
許貫忠顯然是有話沒說完。呼延灼內心有些小驕傲,明知不能取勝,咬牙也不歸營。而呼延通根本不待本陣主帥和軍師做出反應,便棄軍而出,明顯對王倫差了一點信心。
王倫眉頭亦是皺起,稍作停頓,旋即下令道:“命呂方、郭盛,持我令牌,速去接管馬軍第九營指揮權,務必穩住陣腳!”
且不說梁山軍中變故。只說這邊呼延通放心不下叔父,尾隨而去,結果官軍陣中,與韓存保交好的攔路虎楊溫亦是趕馬而出,生怕韓存保中了埋伏,要勸他回來,畢竟梁山軍在此以逸待勞,誰知有沒有安排伏兵。
哪知這世上的事情就是一環牽着一環,但見楊溫一動,梁山軍中又一人策馬而出,趕至陣前,高聲大叫:“楊溫!哪裡去?”
卻問攔住攔路虎的這將是誰?
原來,此人正是楊溫做夢都恨不得一刀砍翻的本家叔伯:青面獸楊志。既然這個人露面了,韓存保也只好退居其次了,唯見氣得三尸神暴跳,七竅內生煙的楊溫勒馬而還,指着楊志,破口大罵道:
“你還有臉出來見我!我楊家的臉直都叫你給丟盡了!今日萬人陣前,且看我楊溫替天波府清理門戶!”
楊志沉默的看着這位比自己混得好太多的侄兒,對他的指責絲毫沒有反應,只是將手上長槍一挺,道:“這十來年,也不知你有無些許長進!”
楊溫自幼便不大看得起自己這個小叔伯,想他面門上那塊胎記,無形中墜了楊家威風不說,原本年長的自己每次見面反要向他行小輩之禮,這讓楊溫無比彆扭,更不可避免的是,此人天生便是與自己“爭奪”楊家僅剩的那點可憐資源的“對手”。
人情這個東西,歷來是用一點少一點的,特別是在楊家已然沒落到沒有多少利用價值之時。可以說,這楊家兩代優秀的子弟天然就存在一種競爭關係,顯然這種矛盾是難以調和的,除非有一方自願退出,可難就難在,這兩個都是頗有抱負的犟牛。
楊溫雖矮了楊志一輩,卻因年紀大,受家族力推,並趕上先帝的好時候,以至於坐上了節度使的寶座。後來長成的楊志卻只能在高俅面前聽差,一次失誤就被打得萬劫不復,這就是時運造成的差距。
楊志武藝無疑是高過楊溫的,自小便如此。不想這十多年不見,一見面楊志依舊是這種人小鬼大的口吻,激得楊溫怒火沖天,當即提槍和楊志戰到一堆。
兩人使的都是知根知底的楊家槍,就是楊志本事略勝一籌,一二十回合之間哪裡分得出高下來?可是就在這時,忽聽兩陣驚呼,原來場上廝殺的六人之中,有一將連人帶馬,摔倒在地,頓時唬得數萬“觀衆”目瞪口呆,驚惶失措。(未 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