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以爲自己就算年事已高,已不能東山再起,但是好歹是攜巨資離京,饒是貶謫至邊苦之地,待陛下憐憫時許自己告老還鄉依舊能享得幾年清福。可這一路下來被百姓唾罵仇視,如今竟似又有綠林盜前來攔路剪徑,也使得蔡京深深的陷進絕望之中。
就連一羣賊人都能冒犯到老夫的頭上來!可是事到如今,還有誰能救我!?
蔡京原本就極爲輕視有辱斯文的武人莽夫,就算涉及到揭露蕭唐,算計着剷除他麾下統管的綠林諸路兵馬,他也只會在幕後動動嘴皮子,率軍征討這等他所認爲的髒活累活當然還有要由童貫、高俅等權奸出馬。有些武臣爲了手握軍權費盡心機,可是在宋廷重文輕武的大環境下,任誰掌得兵權也都要向他這個當朝太師巴結示好,就連朝中官居要位的武臣在蔡京平素也不屑應對,他又怎會與甚綠林強人有所交集?
然而如今一朝失勢,蔡京卻發現自己身旁再無可用之兵。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的道理蔡京當然清楚,更何況自己如今遭天下切齒痛恨,繼承皇位的趙桓雖貶謫流放,原本的府邸田產也再留不得了,可是府中巨資傢俬卻也得帶挈出京,倘若自己的行蹤外露,這又能惹得多少綠林強人眼紅心熱?可是休說是私兵護院,原本蔡府李都管等大多隨從,還有新受職不久作門館先生的蕭讓等盡被朝廷遣散了,蔡京與蔡脩手不能挑、肩不能提,卻不得不攜巨資走險路,周圍也只還剩下些仍指望撈點好處的小吏相隨,誰又能抵擋得住這些忽然殺出的強人!?
果不其然,但見得坡邊奔出數十騎來,當先簇擁出兩個各自身着赤衣紅甲、銀甲白衣,而手中同樣撮着方天畫戟的壯士。蔡京車仗中的小吏盡皆嚇得亡魂皆冒,其中張幹辦只得硬着頭皮,高聲喝道:“好漢!恁等要做剪徑勾當,且儘管取些金珠寶貝去了便是!可廂車內蔡公相在此,雖如今南調,可好歹是朝廷臣子的身份,恁等做下這等勾當,傳至汴京必然震動朝廷,如何不來追究?既恁的反而是自取其禍!”
呂方、郭盛見說對視一眼,旋即哈哈大笑,其中郭盛驀的又瞪目罵道:“笑話,奸邪狗賊!我等梁山好漢,專門要與朝廷作對,你這廝還道我等是尋常忌憚朝廷聲勢的綠林蟊賊?我家哥哥當官時除惡賊,在綠林打踅時卻專要殺貪官,如今既是撞見了這等奸官首惡,又如何能放得過去?這次打劫的勾當無論如何都是要做下的,且要拿的就是這蔡京老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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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蔡京回過神來,且顫巍巍的要爬起身時,已然發覺自己陷在一處愁雲起、殺氣生的險地,周圍多有面色猙獰剽悍的草莽好漢正朝着他怒目而視。驀的兩道涼氣從蔡京腳底板竄起,並直衝天靈感......我堂堂大宋權相,竟然身陷於綠林賊寇的寨中!?
呂方、郭盛二人各自返鄉省親,於途中竟然截獲蔡京處境的車仗,還輕而易舉的擒住一衆隨行人手,親自擒下了蔡京又立刻吩咐心腹人快馬疾馳回水泊梁山教寨中兄弟前去接應。這也着實讓蕭唐驚愕納罕,然而後來他細細想來,一拍腦門,忽然想到:是了,正史之中的蔡京,不正應該是餓死在呂方的老家潭州城南的東明寺中?
與金國大軍大戰在即,蕭唐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戰事準備上,實則也沒打算去刻意尋覓蔡京,再和一個八十歲的老頭較甚麼勁吶?何況蕭唐自知正史裡面從東京汴梁至湖南潭州的三千里路上,蔡京甚難買到一口飯,就算開再高的價客棧、酒店幾乎都不肯賣飯食給他,且一路受着仇視辱罵,在潭州城南東明寺中身懷鉅款被活活餓死,落得恁般淒涼的死法雖仍有餘辜,可也已算是落得他自己的報應。
然而呂方、郭盛一返至山寨,便立刻興沖沖、喜滋滋的來向自己請功,只他小溫侯與賽仁貴兩個,再加上爲官司追捕以防萬一,也各自率領數十扮作走商的隨從竟輕而易舉的擒獲以往權勢熏天的六賊之首蔡京......任蕭唐如何去想,也都不禁感嘆恁般氣運實再是匪夷所思。
尤其是當打理梁山泊寨內事宜的鬼臉兒杜興踅將至蕭唐面前,臉上仍掛着幾分駭怪之色,而報說道:“哥哥,呂方、郭盛兩位兄弟截獲的廂車、太平車子經小人過目清算,光是金珠官銀錢物就近五百萬貫之巨,再加上北珠、玉器、琉璃象牙等諸般做工十分名貴的寶器...又由楊序、柴進、蕭安等哥哥覈算估價,數額遮莫足有兩千四百萬貫上下......”
史載蔡京貪污黃金價值八千萬貫、白銀價值二千萬貫、絹帛二十萬匹、田地五十萬畝......而蕭唐也記得正史中蔡京被貶時,也帶着他往日搜刮民脂民膏的鉅額傢俬,卻仍落得飢寒交加、淒涼慘死的下場,可是也沒有想到截獲的蔡京傢俬數額竟然會如此之巨大,也不由的面色微變。而本來興高采烈的呂方、郭盛先前點視截獲的廂車財物時便已看花了眼,如今聽杜興親口報過數額,就連他們兩個也都似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呆立在當場,嘴巴張的直能塞進幾個雞蛋,顯然仍是無法置信竟然是他們幹下了數額如此巨大的一樁劫案。
當年因各自販生藥、販水銀卻折了本錢,呂方與郭盛也只得佔據對影山做綠林強寇營生,可是連一筆沒本錢的買賣都被做成,他們兩個便盡被蕭唐招募得以共聚大義......當時強盜裡面的萌新呂方,還曾被久做強人營生的陳達等頭領揶揄說他不懂剪徑劫掠的門路,如今任誰能想到呂方、郭盛這一出手卻做下這等驚天大的勾當!?
奸臣巨惡蔡京竟然被生擒至山寨之內,梁山泊內大小頭領聞訊後自然也都要前來一探究竟,然而其中晁蓋、劉唐、公孫勝、白勝等當年曾參與過謀取生辰綱的頭領,在聽聞截獲的蔡京傢俬數目竟是他們當年耽着性命兇險犯下大案數額的兩百四十多倍時,也都不禁倒抽了一口涼氣。晁蓋、公孫勝等人深知拼死拼活的做下一樁案子,卻遭朝廷緝捕只得投到梁山嘯聚落草,可是生辰綱每年仍是十萬貫、十萬貫的往蔡京府上送,但這權奸以各種名目貪污斂財的手段,仍然是遠遠超乎於他們的想象之外,各個在震驚之餘,自也是義憤填膺!
其中劉唐當即按捺不住,勃然怒發,而嘶聲罵道:“誤國害民的狗賊!刳脂剔膏,竟是恁般貪濫已極!便是將那老賊零碎剮了,卻也不足泄我心頭之恨!”
這邊劉唐正欲擎刀在手時,從一衆頭領裡面驟然間卻又飛奔出一人,卻是一腳蹬翻了也押至聚義廳前的蔡京隨從張幹辦,雷橫也是怒目橫眉,把手按在腰挎的刀柄之上,並指着早驚懼得面如土色的張幹辦厲聲罵道:“張幹辦!怎的高俅老賊殿帥府中的李虞候也在此處?你這兩個廝鳥,當初上梁山泊招安時又是何等的耀武揚威,不是置罵我等皆是殺不絕的賊麼?不是當面羞辱我等說盡是隻能巴求朝廷赦罪,覷你甚貴人眼色苟活的賤廝草寇麼?怎的如今又到了我水泊梁山上來,卻渾然不似當日那副嘴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