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寧國公狐假虎威地追了出去。

胖糰子叫靖王給夾着, 整隻糰子都陷入了呆滯。

“殿下要帶我去哪兒?”

這是往魏陽侯府打上門的節奏麼?

阿妧就覺得有點兒害怕了。

若是鬧得不像話,給寧國公府招了一個大仇人可怎麼整?

“你是我家糰子,竟有人敢罵你狐狸精, 簡直找死!”靖王其實全都聽見了,此刻抱着糰子上了高頭大馬, 一邊策馬往魏陽侯府去,一邊伸出大手來翻看懷裡緊緊地抱着自己脖子,嗷嗷小聲兒叫喚彷彿很怕跌下馬的膽小的糰子。

見她雪白的臉上到處都是草藥的痕跡, 還有幾道子鮮豔的赤紅,就冷哼了一聲,沉聲說道, “本王正擔心你日後被人欺負。正好殺雞儆猴。”

“什麼意思啊?”阿妧就茫然地問道。

靖王頓了頓,摸了摸這糰子的小腦袋。

阿妧當日叫皇帝捧在膝上, 這般愛重是任何一個貴女都沒有的體面。

若她年紀大些, 別人也就不當一回事兒了, 畢竟皇帝也少不了愛妾不是?

可是阿妧這樣小,顯然皇帝喜歡她不是喜歡一個女子的喜歡, 而是喜歡晚輩的喜歡, 那這胖糰子就值錢很多了。若能娶了這糰子,那日後家中子弟不就入了皇帝的眼麼?只是雖聽人說這是寧國公之女,可是這如今想要覬覦一下糰子, 可不就得查查她的來歷麼。

寧國公膝下無女,這個知道的人不少。

這一查,就查出問題來了。

阿妧乃是南陽侯庶女, 本是南朝女子所出,與那令皇帝都十分喜歡的阿蘿是同母的姐妹。

這就一下子叫世家們都遲疑了。

庶女,南朝血脈,還有個美麗得令人感到危險的姐姐,且還小小年紀就憑自己的能耐巴結上了寧國公給自己改了個爹充作嫡女教養……

這怎麼看也是個奸詐的糰子的人設。

更何況這樣的出身,哪怕如今阿妧已經是寧國公之女,可是看不上她的不少,之前本想和寧國公府聯姻娶了這糰子的大多都消停了,誰願意娶一個庶女呢?

那些世家長輩的態度就是如此,輕慢之中又帶了幾分鄙夷,這自然會影響世家那些年輕的公子小姐的想法。靖王正覺得爲阿妧擔心,這一回上門又聽到果然有魏陽侯府的小姐看不起阿妧,哪裡還能忍耐呢?

且正好兒,他帶着胖糰子上門給魏陽侯點顏色瞧瞧,也震懾一番別家的勳貴。

別以爲胖糰子沒人撐腰,可以隨便兒欺負。

“多謝殿下。”見靖王臉色冰冷,阿妧呆了呆,揪住了靖王的衣裳低聲說道,“可是不值得的。”她對於靖王來說,其實無足輕重。可是魏陽侯府卻是老牌勳貴。

“值不值得,本王說了算。你就閉嘴當糰子就是。”靖王只覺得自己堅硬的下顎之下正好兒頂着一顆毛茸茸的小腦袋,感到這小東西奶狗兒一樣蹭了蹭自己,心裡就越發癢癢,忍不住擡頭掐了掐這糰子的小下巴,這才一路往魏陽侯府去了。

魏陽侯府自然是沒有得到消息的,待知道了靖王上門,魏陽侯夫人急忙帶着家中衆人前來迎接,大開中門就見靖王策馬而入,那高頭大馬還一蹄子踹碎了侯府大門,此皇子懷裡抱着一顆胖嘟嘟抱着他不放的小糰子。

這麼個造型兒,頓時就叫魏陽侯夫人驚呆了。

“殿下這是?”她見靖王下馬大步而來,臉色鐵青,頓時就知道不妙。

這靖王怎麼一副興師問罪的模樣。

“魏陽侯呢?”靖王冷冷地問道。

“我家侯爺今日在外會友,殿下來了,我馬上叫人去找他回來。”

魏陽侯夫人今日也煩悶,這誰家的愛女出門兒一趟回來哭得嗷嗷的,還臉上青黑一片,誰心裡不鬱悶啊?只是見到靖王在此,她又不好擱下靖王,就勉強笑着說道,“殿下且坐坐,他頃刻就回。”

她一見靖王這來者不善的樣子就知道大事不妙了,不過這到底是什麼緣故卻令她摸不着頭腦。且見靖王前來,魏陽侯夫人心裡還是多了幾分期待。

前些時候皇后相中了她的長女,魏陽侯府的大小姐,想爲靖王聘爲王妃,魏陽侯夫人還記得真真兒的呢。

她的長女秉性溫柔恭順,生得也美麗動人,沒有一樣兒不好的,若能嫁給靖王,這豈不是天作之合。

雖然靖王拒絕了這門婚事,可是魏陽侯夫人放眼京中各家貴女,卻只覺得自家長女乃是這些貴女之中的翹楚。

靖王總是要娶王妃的,若是日後在貴女之中挑選王妃人選,魏陽侯夫人也有信心靖王會選中自己的女兒。因此今日靖王前來,哪怕懷着盛怒,可是魏陽侯夫人的心裡依舊盤算起來,只想着一會兒叫長女來給靖王敬茶。

只要靖王見上她的女兒一面,就會知道,她是最好的女孩子。

到時候自然水到渠成。

若說魏陽侯夫人的確最疼愛自己的次女周玉,可是她對長女也依舊傾注了許多的疼愛。

“本王等着他。”靖王將阿妧的衣裳攏了攏,跟着魏陽侯夫人擡腳就去了上房。

阿妧本該在這個時候識大體地說一句勸慰的話,叫靖王不要爲了自己和魏陽侯府交惡,大動干戈的不好,可是抱着靖王的脖子,胖糰子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靖王是爲了她,纔會和魏陽侯府槓上的。

“這位是?”魏陽侯夫人和誠王世子妃是親姐妹,魏陽侯夫人年長妹妹許多,如今已經人到中年,雖風韻猶存,可是早就已經和魏陽侯相敬如賓了。

她含笑引着靖王上座,見兩旁的妾室都在看笑話似的,就在心底冷笑了一聲,擺手叫她們各自散去,這纔看向阿妧的方向。她沒有見過阿妧,見這小糰子胖嘟嘟怯生生地躲在靖王的懷裡偷看自己,就露出了一個慈愛的表情。

“這是本王王府的阿妧。”靖王大馬金刀地坐在一旁,見丫鬟們戰戰兢兢地上茶,就端了茶水吹了吹,遞給阿妧叫她捧着喝。

“您王府的……阿妧啊?”魏陽侯夫人一呆,有些茫然,又有些詫異。

那個什麼……她記得靖王不近女色,這王府裡一向乾淨,怎麼冒出一顆糰子……

“寧國公府的阿妧?!”魏陽侯夫人一下子就反應過來了。

她依稀記得魏陽侯說起過,說是皇帝最近很寵愛的一顆糰子乃是寧國公府上的女孩兒,還是因靖王疼愛她,因此纔將她引薦給了皇帝。

這一想到阿妧的身份,魏陽侯夫人的臉色就不對勁兒了,蓋因她家愛女周玉如今的臉上還傷痕累累呢。且見靖王這副寶貝胖糰子的樣子,這給口水喝還給吹涼了些,魏陽侯夫人眼角亂跳,努力了許久,臉上的笑容也撐不下去了。

她多少明白爲何晉王要來侯府了。

“殿下這次上門,莫非是爲了這個孩子?”誰家孩子被打也不會高興,魏陽侯夫人就沉了沉臉。

她還沒找寧國公府算賬呢!

一個南朝庶女,大抵就是給寧國公夫人養着解悶兒的小玩意兒,竟然敢打北朝貴女的臉?

忒猖狂了!

真以爲養在寧國公夫人的膝下,那就是寧國公府的長房貴女了?

“不僅是爲了她臉上的傷。”靖王先將阿妧臉上的血痕露出給魏陽侯夫人看,見她不自在地往自己的懷裡躲了躲,就沉着臉冷冷地說道,“而是你們打了本王的臉!”

“殿下這是什麼意思?!”

“滿京皆知,這糰子是本王家的。”

“這丫頭姓林的。”魏陽侯夫人都要氣笑了。

“那也是本王家的。”靖王目光冰冷,渾身氣勢逼人,魏陽侯夫人一下子就撐不住了,瑟縮地退後了兩步,看着這高大森然的青年擡眼看着自己,彷彿下一刻就要被他劈成兩段。

見她畏懼自己,靖王的目光越發冰冷,抱着懷裡的阿妧沉聲說道,“本王帶着她,護着她,滿京誰不知道她是本王庇護之下?今日竟然被人在誠王府當衆羞辱被打,魏陽侯府當本王是死人?!”

“殿下,她們兩個不過是簡單地口角,哪裡敢冒犯殿下?”

這靖王也太會上綱上線了,魏陽侯夫人簡直是被氣得不輕。

她頓了頓,就抱怨道,“我家阿玉的臉也被打傷了啊!”

“她的臉,能和我家糰子的臉比麼?!”

“什麼?!”魏陽侯夫人簡直就是驚怒交加。

“不只本王,父皇也很喜歡她,素日裡常召到宮中去說話解悶。”見魏陽侯夫人的臉頓時就變了,靖王就冷笑了一聲,將阿妧手裡的茶盞搶過來丟在案桌上冷聲說道,“既然侯夫人覺得不過是小女孩的口角,那也不必再擔心過些時候阿妧入宮,父皇對她臉上的傷有什麼想法。”

他頓了頓,突然嗤笑一聲說道,“你家的丫頭,竟然有臉妄圖攀附本王家中阿妧?她配嗎?!她高攀得上嗎?!”

他聲色俱厲,魏陽侯夫人只覺得一顆心突突直跳,眼前發黑。

她忘記了,這林家的小丫頭不僅是南陽侯府庶女這麼簡單。

她是能出入宮闈,是皇帝喜歡得不得了的小丫頭。

只這一層,阿妧就比任何貴女都風光顯貴了。

她看不上她的出身,可是人家阿妧未必會將她放在心上。

跟何況若是皇帝當真問一句,哪怕這小丫頭照實說不添油加醋,這也夠魏陽侯府喝一壺的了。且見此刻靖王如此厭惡惱火的模樣,魏陽侯夫人就知道完了。

她的長女,哪怕再優秀可愛,只怕靖王也不會看中她了。

最疼愛的幼女,這一回算是毀了她姐姐的姻緣了。

“殿下,殿下見諒,阿玉一時心直口快,可是她不是有心的。”魏陽侯夫人唯恐靖王在皇帝面前告狀,雖然見那胖糰子躲在靖王的懷裡探頭探腦,她也沒有時間計較了,只一邊抹着滿頭的大汗一邊急切地說道,“阿玉年紀小,說錯了話,因此,因此大大得罪了林姑娘。魏陽侯府願意賠罪。”

她只怕皇帝日後對魏陽侯府的家教生出什麼不滿來誤了侯府男人女人們的前程。

“阿妧一向心寬體胖,並不計較你們這些冒犯。”靖王見魏陽侯夫人服軟,外頭寧國公正呼哧呼哧進來,就斂目冰冷地說道,“只是本王很不高興!侯夫人,一個孩子能說出那樣的話,什麼狐狸精,不要臉,你若是說她沒有聽貴府之中人說起乃是自己想出來的,就是當本王是個傻子。本王今日把話放在這裡,聽不聽由着侯夫人。阿妧是本王庇護的孩子,誰敢傷她,不論傷多少,都是在跟本王作對,本王絕不會放過他。”

“我明白。”魏陽侯夫人苦澀地說道。

阿妧一個看不出什麼,不過是個無足輕重的小姑娘,可是她的靠山太硬了。

一旦碰了阿妧,就是和靖王結怨,實在是令人頭疼。

特別是……

寧國公怎麼也跟着來了?

見寧國公竟然也出現在魏陽侯府,魏陽侯夫人就越發爲難。

雖然這寧國公是個出了名兒的廢物點心,可是不代表這寧國公是個好欺負的。

他兩個弟弟一個比一個難搞,也是出了名兒的硬骨頭。

說起來,寧國公與這阿妧還真是有異曲同工之妙。

自己本身都很尋常,可是後頭都有惹不起的人。

因此,見寧國公湊到了靖王的身邊跟着狐假虎威,魏陽侯夫人只恨不能將周玉給叫出來重新賠罪了。然而她也是機敏的女子,自然明白自己是叫靖王殺雞儆猴了。

她滿嘴的苦澀,知道周玉出不出來都是同樣的結果,因此也不叫女兒出來受委屈刁難,沉默許久,方纔艱難地說道,“魏陽侯府冒犯了林姑娘,還傷了林姑娘的臉,這的確是魏陽侯府的錯處。侯府之中還有些藥材給林姑娘治臉。還有新得的南海的珍珠……就給林姑娘日後磨了做珍珠粉敷臉吧?”

“夠了。”阿妧小小聲兒地說道。

她雖然覺得自己跟惡霸似的,可是卻覺得心裡快活又安穩。

彷彿有靖王在,她什麼都不要害怕,都不會再傷心了。

往後也不會有人敢很輕慢地對待她。

“這就夠了?”靖王覺得不足,卻還是輕哼了一聲。

“阿妧勸了本王,她是一個好糰子,因此今日之事,看在她給你們求情本王就算了。”

魏陽侯夫人見靖王到了此刻還在給胖糰子拼命豎一個善良心軟的招牌,都覺得牙根兒疼。

她勉強才笑了兩聲,正也要虛僞地贊這胖糰子什麼“心胸寬大”“既往不咎”等等,卻見門外一個丫鬟匆匆進門,見了魏陽侯夫人臉色一下子就變了,壓低了聲音說道,“夫人不好了!”見魏陽侯夫人茫然地看過來,這丫鬟頓了頓,就帶着幾分哭音地叫道,“侯爺,侯爺在外頭和慶陽伯起了口角。叫慶陽伯給打了!”

“慶陽伯?”魏陽侯夫人一聽丈夫捱了揍,頓時聲音就尖銳了起來。

“慶陽伯?”胖糰子也歪了歪小腦袋,覺得這很耳熟,許久,突然恍然大悟。

這不是她二姐姐未來的公爹麼!

靖王一頓,繼而勃然大怒。

他今日上門就是爲了把魏陽候往死裡打的。

慶陽伯大膽,竟然敢跟皇子搶侯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