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飛璟不無遺憾地離開了草葉廬。
夜已深,前院廂房還亮着燈,燭火跳躍間,映在門上的挺拔身影明明滅滅。
房內,俞天啓端坐在桌前,手中握着一枚黑底白花的石頭,怔怔出神。
這石頭,正是那日夏禾在青城山石階道上買的梅花石。
忽而一陣強風吹來,將微敞的窗戶吹開,下一刻,一道迅捷的身影如鬼魅般閃進房內,燈光照亮來人的臉,正是剛從草葉廬出來的俞飛璟。
俞天啓回過神,將石頭收進懷中,起身相迎道:“怎麼這時候纔回來?”
俞飛璟挑眉,目光落在他懷裡,肅然道:“遇到了一點麻煩,這趟是白跑了。”
俞天啓何其敏銳,嗅到空氣中淡淡的鐵鏽味,他皺眉道:“你受傷了?”
點點頭,俞飛璟走到桌前坐下,替自己倒了杯茶,道:“淮南王府比我們想象中的還要危險,要想找到證據,怕是不易。”
俞天啓眉間的皺褶更深,若有所思,良久,他道:“我先替你包紮一下,如今身在夏府,我們還不清楚夏府是否與淮南王勾結,是以行事要小心,以免露出端倪,打草驚蛇。”
說着取出傷藥與紗布。
俞飛璟卻笑嘻嘻地擺手,道:“不用了,傷口已經處理好了。”
俞天啓手下一頓,疑惑道:“你……”
俞飛璟打斷他,狀似不經意道:“方纔見你捧着塊石頭看得全神貫注,莫非那是什麼了不得的寶貝不成?”
“不是。”俞天啓否認,默了默,又道:“只是一塊普通的梅花石,是那日小禾在青城山上買的。”
“哦。”俞飛璟漫不經心地喝了口茶,藉着茶杯的遮掩,眼底閃過暗光。
砸了咂舌,他問道:“是小禾送給你的?”
俞天啓抿着脣角沒有說話。
瞭解他如俞飛璟,立即就猜到了答案,敲了敲桌沿,俞飛璟道:“既然不是小禾送你的,那就是撿到的吧,你不還給她?”
俞天啓沒有回答,目光如炬望向他,反問道:“那你呢,你的傷是誰幫你包紮的?”
想到方纔在草葉廬的乘人之危,俞飛璟有些心虛,咳了一聲道:“我路過草葉廬被小禾發現了,於是就好心幫我處理了傷口。”在俞天啓質疑的目光下,他保證道:“就是這麼簡單。”
俞天啓冷哼一聲,明顯不信他,道:“君子不欺暗室,希望真的只是處理傷口這般簡單。”
正如俞飛璟瞭解他,他也同樣瞭解俞飛璟,明明有千萬條路可以走,他卻偏偏要繞遠路從草葉廬那邊回來,若說不是心中有鬼,誰會信?
不得不說,兩人不愧是一起長大的堂兄弟。
俞飛璟摸了摸鼻尖,故意轉移話題:“對淮南王,你有何打算?”
提到正事,俞天啓一臉正色,道:“根據瀟瀟打聽到的消息,乞巧節後,淮南王世子要舉辦蹴鞠賽,封都城的公子少爺都可以參加,屆時淮南王與王妃也會出席觀賽,這對我們來說是個好機會。”
“這一聽就是個陷阱啊。”俞飛璟咂舌。
“即便是龍潭虎穴,也要闖一闖。”俞天啓勾起脣角。
“等等,等等!”俞飛璟叫停,引得俞天啓立即不解地望向他。
轉了轉眼珠,俞飛璟道:“蹴鞠啊,這麼好玩的事,不知道小禾會不會參加。”
俞天啓俊眉緊皺,低聲叱道:“怎能因兒女情長耽擱國家大事!”
俞飛璟攤手,無奈道:“你就不能先聽我把話說完?”心下嗤道,還兒女情長呢,承認你心裡有鬼了吧。
意識到自己反應過度,俞天啓輕舒口氣,道:“你說。”
俞飛璟擡手搭上他的肩膀,道:“我想着,這段時間我們四處打探消息,表現得十分活躍,屆時若不參加蹴鞠比賽,豈不是惹人懷疑?況且我們還不知道淮南王這坑挖的有多深,若是就這樣冒冒失失闖進去,不是自投羅網麼?”
“你的意思是派底下的人去?”俞天啓道,想了想,又道:“我明白了,蹴鞠賽我們一定要參加,我會安排好一切。”
“這就對了嘛!”俞飛璟歡喜地一拍手。
即便俞天啓沒有明說,他也知道他們是想到一塊去了。
俞天啓莫可奈何地望他一眼,道:“你這性子,是該成婚了。”不然總沒個正經。
雖說都是爲了完成任務,但他知道他這次的主要目的是想跟夏禾一起玩。
俞飛璟聳肩,道:“你還在我前頭呢,你不急我急什麼?”
俞天啓拍開他的爪子,道:“話雖如此,老王妃卻已經相中了好幾個。”頓了頓又試探道:“況且你父王母妃中意瀟瀟,早有聯姻之意,難道你就沒有想法?”
“她們中意誰,她們自己娶,反正我是不會娶她們選的女人。”提起這個俞飛璟就煩,他話頭一轉,道:“你別說我,你也好不到哪兒去,兵部尚書跟戶部尚書都想將女兒嫁給你,要我說,不管是哪一個,對你都有莫大的助益,難道你就沒有心動過?”
俞天啓又沉默下來,下意識摸了摸懷中的梅花石。
見狀,俞飛璟嘆了口氣,道:“都是身不由己,我懂的。不過話說在前頭,我是不會放棄的。”
不會放棄什麼,不言而喻。
“這是在向我宣戰嗎?”俞天啓轉頭看他。
俞飛璟攤開手,笑嘻嘻道:“走着瞧,我是志在必得。”
俞天啓無聲笑了。
兩人又商議了一下之後的計劃,俞飛璟便打算回房。
俞天啓送他出門,到門口時,將兩個小瓶遞到他,道:“白色外敷,藍色內服,這次你傷的不輕,下次還是我去吧。”
俞飛璟沒有接,拍了拍肩膀,得意笑道:“這藥就挺好的,就是剛敷上去的時候疼了點。”想起那時的痛楚,他不由得呲牙咧嘴。
不得不說,那小妮子下手真黑。
俞天啓一怔,說的也是,上好的傷藥他自己也有,只是又怎麼比得上那個人親手做的?
沒有堅持,俞天啓將藥收好,道:“你自己注意,萬不可露出馬腳。”
俞飛璟肅然點頭,突然問道:“你真的認爲姨父與淮南王的事有關嗎?”
俞天啓沉聲道:“寧可錯殺,不可放過。”
俞飛璟張了張嘴,沒有再開口,轉頭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