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禾捏着那一沓身契,就像是手裡吊着百十來斤大石頭,沉到心裡去了。
陳管事一行人還跪在院子裡,蘇氏徑直甩手回了房,不聽不看的,就剩下夏禾在外頭跟一堆人大眼瞪小眼,互看不順眼。
心下暗暗尋思了一番,夏禾決定進屋找蘇氏商量商量,這麼大羣人呢,不能說處置就真的都處置了,就算是找人頂上,一時也找不出這麼多人啊,何況現在正是要人手的時候。
打定主意,夏禾準備進屋,然而她剛一擡腳,還沒有邁出步子呢,知書娘不陰不陽道:“三小姐要去找大少爺就去吧,我們不怕你,說起來,我們的身契雖在太太手裡,但到底是侯府的人,就算要處置,也輪不到夏府來處置,回頭我就寫封信送去侯府,給她老夫人好好說道說道!”
說罷,還不忘不屑地冷哼一聲。
陳管事跟李管事沉着臉沒有吭聲,顯然心裡也有小九九。
夏禾擡起的腳邁不出去了,她低頭看了眼跪着的一羣人,微一挑眉,似笑非笑道:“好啊,既然你們身份尊貴,只能由侯府處置,那我們就暫時不動你們。”
既然有人要作死,就不要怪她不留情面了。
聞言,知書娘明顯鬆了口氣,陳管事跟李管事臉上也有所鬆動,只是沒讓他們高興太久,夏禾再次開口,道:“來人啊,將這些人統統關到柴房去,既然他們嫌棄夏府門第低,不服夏府的管,那關進去後就不必給他們送飯了,想來他們也看不起夏府的飯菜,不願吃,就省得浪費了。”
因爲蘇氏打定主意要處置這些人,是以院子外早有粗使僕役候着,是以夏禾一下令,在外候命的僕役就立即涌進來,不由分說將陳管事等人綁了往外拖。
知書娘一臉驚駭,不敢置信地瞪大眼,一邊掙扎一邊扯着喉嚨大叫:“你個可惡的庶女,竟然敢這樣對我們!等我給老夫人寫信,你就知道錯了!”
其他被綁住的人也忿忿不平地大叫,嘴裡罵罵咧咧的。
夏禾閒適笑道:“那要看你這信寫不寫得了,送不送得出去了。”不再跟知書娘廢話,擺擺手,讓人趕緊將人帶走,她可不想聽那些咒罵,簡直讓人頭疼。
人被帶走了,鬧哄哄的庭院瞬間安靜下來,夏禾舒出口氣,想了想,還是拿着身契進了蘇氏屋裡。
外頭的動靜那麼大,蘇氏自然聽到了,只是她沒有出面,她既然將身契交給了夏禾,後面的事自然不管。
夏禾進了屋,見蘇氏正悠閒喝茶,不禁扁嘴抱怨道:“母親好沒有道義,將爛攤子扔給我,自己卻躲在屋裡喝茶吃點心!”
蘇氏忍俊不禁,拿帕子拭了拭嘴角,招手道:“你過來。”
夏禾不明所以,乖乖過去。
蘇氏擡手捏住她的腮幫子,嗔道:“本來就是你惹出來的爛攤子,難不成還要我幫你收拾?”
“嘻嘻。”夏禾傻笑,捻了塊點心扔進嘴裡,故作不經意道:“母親真的要嚴懲陳管事他們嗎?”老實說,她還是有點不相信,她始終覺得這很有可能只是母親在做戲,想要嚇唬嚇唬陳管事他們。
蘇氏瞥她一眼,慢悠悠道:“不給點教訓就不長記性,可由不得他們繼續坐大。”
夏禾瞭然挑眉,眼珠轉了一圈,道:“那我還要不要把這些身契給大哥?”她晃了晃手中的一沓紙,頓時嘩啦啦一陣響。
“隨你的便。”蘇氏悠悠然端起茶盞輕輕吹了吹,道:“我既然給了你,自然是由你做主,是要趁機狠狠出口惡氣,還是大度地原諒他們,得個恩情,都看你自己的。”
用大度換恩情?母親這是暗示她用這次的機會拉攏人心?
不得不說,這是一個好機會,若是落到旁人手裡,定是要歡欣鼓舞,可偏偏落到了夏禾手裡,這機會怕是要浪費了。
訕訕一笑,夏禾道:“母親,你說你也不早點跟我通個氣,現在我都把人關柴房去了,還不讓人給送飯,這怎麼賣恩情?怕是更惹人嫌。”
蘇氏險些嗆道,啼笑皆非道:“不讓人送飯?我好以爲你只是將人關起來了。”
夏禾委屈地撇嘴,道:“誰讓他們刺激我,不僅說要寫信送去侯府,要給我好看,還說夏府沒權利處置他們,我一時生氣,就不讓人給他們送飯,想着餓他們幾頓,看他們還敢看不起夏府!”
蘇氏掩脣輕笑,道:“好吧,你沒有做錯,不過這恩情是施不了了,後頭你就自己看着辦吧。”
“那我還是把這些身契給大哥吧。”夏禾忙不迭接口。
蘇氏沒好氣瞪她一眼,道:“我知道你對我的家底不感興趣,但人活世上,人脈還是要有的,不然做事處處制肘。”
“問題是我也不做什麼事啊。”夏禾一臉無辜,見蘇氏又要訓斥,忙搶先一步道:“就算我有事,可以拜託父親母親啊,再不濟,還有大哥,就算我的話沒有人聽,可父親母親跟大哥的話總有人聽了吧?”
蘇氏被她辯得啞口無言,不由笑嗔道:“就你理多!”頓了頓,還是語重心長道:“在家你是可以依賴父母兄長,可日後出嫁了,你總要自己去打點上下的關係吧?現在就是學習的時候,且,求人不如求己,若是你有難處的時候,我們不在你身邊呢?屆時你要如何是好?”
“我知道。”夏禾嘆氣,“母親放心,人情世故我都懂,只是現在有些事懶得理會,就像你說的,日後煩惱的日子多着呢,既如此,就更應該趁還有依靠的時候好好享清福啊,不然以後想躲懶都沒有機會了。”
若非自身教養素質過硬,蘇氏簡直想翻白眼了,說來說去,是爲了躲懶!狠狠捏了這丫頭臉頰一把,嗔道:“你就懶吧,日後除了嫁妝,別想我管你半點!”
夏禾吐吐舌頭,笑道:“有嫁妝就夠了,其他的都不用擔心。”
蘇氏哼哼鼻子,懶得跟她爭辯,反正也是說不過的,不如省點力氣跟口水。
夏禾當真將陳管事等人的身契交給了夏邑卿,然後甩甩手回房了。
等弄清楚事情經過,夏邑卿不禁失笑,這丫頭都處理好了,還說什麼把活丟給他,他看她是想讓他趁機立威吧。
心下琢磨一番,夏邑卿吩咐身邊的長隨,道:“去柴房傳話,就說明日是祖母壽辰,不宜見血光,等過了祖母壽辰,再懲處他們。”
這明顯是要嚇唬陳管事一行人。
既然妹妹給了他機會,他自然不能白白浪費,且,這好處可不能他一人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