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羣小傢伙，倒是比大人還能吃，一頓飯就幹掉了一隻羊！
劉衛東咬着筆桿子和岳父大人商量事情，小格格踢來一個木頭水桶，將燒熱的水倒進去，再兌上一點涼的，再老大正傑殺豬般的叫聲中將他按在水裡，用毛巾從頭到尾擦了一遍。
“你瞧瞧你，髒得跟個小泥猴似的……”看着木桶裡的黑湯，小格格笑罵一句，“小埋汰孩，賣了都沒人要！”
“妹妹比我還髒，她每天都往糞堆裡鑽！”
“我哥哥比我乾淨，他每天都吃大糞，吃得好開心啊！”
兄妹倆又開始鬥嘴，小格格一瞪眼，“你爸和你姥爺商量事呢，都給我閉嘴！”
“略略略！”小丫頭衝哥哥做鬼臉。
“呸呸呸！”當哥哥的衝妹妹吐口水。
“翻過來！”小格格在大兒子身上拍了一下，小傢伙乖乖雙手扶住木桶邊緣，露出根根肋骨的後背，當媽的拿起毛巾一點點擦拭，也是好奇兒子每天吃得也不少，怎麼還是這麼瘦……
也給他驅蟲了啊……
可憐天下父母心，自從有了孩子，小格格滿腦子想的就是孩子，怕他們冷着凍着餓着……
唉！
“我覺得還要再加上一條，就是嚴厲打擊盲流，還有就是對野生動物的保護也該提上日程了，照這麼打下去，不出十年咱們大草原的野生動物就得絕種！”
“嗯，就加在第七條下邊吧！”老王爺一臉笑容的看着被女兒按在水桶裡洗澡的小外孫，對於這份意見書的起草，幾乎全都是由他那個能幹的女婿完成的。
“你們兩個小泥猴，洗下來的泥都能蓋座房子了！”小格格把一雙兒女還有白珊珊都洗過一遍後，看看髒得不能再髒的水，一皺眉，“阿布，以後你讓他們每週自己燒水洗個澡，不然太埋汰了！”
“哈哈，好，你們倆聽好了，以後每週都要洗個澡！”老王爺爽朗一笑，“不準偷懶！”
“哥哥你聽到了嗎，以後每週燒好熱水我好洗澡，不準偷懶！”
“去去去，一邊涼快去！”小正傑氣得夠嗆！
劉衛東看看時間，“都別吵了，抓緊睡覺去！”
“嘿嘿睡覺覺嘍！”小不點扯過毯子，衝白珊珊招招手，兩個小丫頭鑽進毯子下面，玩不知道從哪弄來的象棋。
小正傑則搬着小板凳，一本正經的坐在桌邊，看着紙上俊秀有力的字跡，拿起來，一個字一個字的讀。
“關於在蒙東草原全面禁止挖掘中藥材破壞草皮的建議，蒙東顧問委員會委員孛兒只斤·寶日哈圖……”
“呦呵，認識的不少麼！你要是把這一頁紙都讀下來，爸爸就給你一塊錢！”劉衛東一看兒子這麼能幹，捏捏他的小臉笑道。
還別說，洗白白後的兒子不但輕了好幾斤，小臉也變得白嫩柔滑！
捏上去手感好好！
“哼哼，爸爸不要小瞧人！”小傢伙磕磕絆絆的把這頁紙上的內容讀了一遍，把老王爺高興得抱起他親了一口，“我大孫有出息，將來肯定能考個好大學！”
“嘿嘿……”
小傢伙笑得合不攏嘴。
“不錯不錯！”劉衛東捏捏兒子的小臉蛋，掏出一塊錢，“拿去買糖吃吧！”
“謝謝爸爸！”
小傢伙拿着錢跑到媽媽身邊顯擺，小格格也笑，“去去去，別像大公雞一樣，有點成績尾巴就翹起來了，要謙虛知道嗎？”
“就是，這孩子一點都不謙虛，有點成績就沾沾自喜！”
一隻小手飛快伸出被窩，搶過一塊錢，“我幫你存着！”
小正傑看看妹妹，再看看爸爸媽媽，小臉一黑。
人家都明搶了，你們看不到嗎？
看到了也不管管嗎？
真是……
什麼爸爸媽媽啊！
“好了好了別吵也別鬧了，好好睡覺，明天還有明天的工作呢！”劉衛東咳嗽一聲，“晚上睡覺誰怕打呼嚕，就去小蒙古包裡面睡！”
“我怕！”
“我也怕！”
三個孩子拽着小彩娥，一窩蜂的跑了，蒙古包裡只剩下他們兩口子和老三。
老王爺……
躺在枕頭上，不到三秒鐘就鼾聲如雷，小格格衝老公一挑眉毛，“來吧小劉子，過來給本宮侍寢。”
“那我來了！”
兩口子嘻嘻哈哈鬧成一團，外邊，敖其爾領着孩子們晝夜不停地巡邏，提防狼羣衝過來，禍害牛羊。
天亮之後，劉衛東和岳父大人一起，開着車去了趟盟裡，將建議書交上去，盟裡的領導一看是這位德高望重的老前輩來了，待若上賓，親自將兩人送到幹部招待所，陪同兩人又去了盟裡不少景點。
一番轉悠下來，劉衛東深刻認識到自己所在的國企與人家的機關的待遇簡直差到天上去，單說招待所，京鋼的招待所已經算是不錯的了，最少能評個二星級，但是在一個盟招待所，光從設備上就超出京鋼好幾個檔次！
人家每個客房都帶冰箱！
“太奢華，太浪費了！”看着滿桌菜餚，老王爺也覺得於心不忍，吩咐領導們以後不要這麼奢華，簡單弄些地方特色菜就可以了。
“這哪行，您是老前輩，無論是戰爭年代還是和平年代，對咱們盟的發展貢獻都很大，我們只是爲了表達對您的崇敬之情……”
這幫人巴拉巴拉一頓誇讚，老王爺也有些飄飄然，但他還是堅決讓衆人把菜撤下去，換上一大盆羊排骨。
“這個纔是咱們草原人該吃的東西嘛！”老王爺拿起一根羊排啃了一口，笑道。
翁婿倆進了盟裡，就被人留住，正事放在身後，先去各個旅遊景點，再去各大廠礦工廠，一圈參觀下來，已經過了足足一週時間！
“這是我們和東瀛合作建設的山羊絨梳毛廠，先期投資一千萬，建成之後將有每年一百萬只山羊的處理能力……”
終於在第八天頭上，盟裡領導亮出了終極法寶！
他們招商引資過來的小鬼子開設的一個規模龐大的梳毛廠！
看着嶄新的設備，許多零件上還打着小鬼子的標誌，老王爺的臉色很不好看。
我們極力阻止的事情，到頭來還是發生了！
現在這些領導爲了追求短期的經濟效益，已經顧不得保護草原了！
“這個廠子，我建議還是不要上了，咱們的草原已經被破壞得太過嚴重，再這麼破壞下去，以後都要成沙漠了！”
老王爺也顧不得什麼禮儀，直截了當的提出這個問題，陪同的領導們臉色都是一黑，我們還指着這個梳毛廠賺錢呢！
您老爺子一句話就給否了？
這不是斷我們的財路嗎？
“請您放心，到時候我們會對山羊實行先進的飼餵技術，保證不會破壞草原。”
“而且羊糞還可以肥沃草原，一舉兩得！”一個戴着眼鏡的領導幫腔道。
老王爺笑了，笑得衆人心裡發毛，“你們剛纔說的這些話，你們自己信嗎？”
衆人一臉尷尬的賠笑，都低下頭，不言語了。
事情明擺着，所謂的先進飼餵技術，就能讓羊不吃草光長膘？
他們無非是想把老王爺忽悠回去，等到梳毛廠幹起來，見了錢，別說你一個落魄王爺，就是上頭大領導來了也沒話說！
“衛東，這個廠子堅決不能開工，你回去把咱們家家底劃拉劃拉，湊些錢把廠子買了，拆掉！”老王爺吩咐一聲，劉衛東點了下頭，“爸您放心，我現在就回去把蒙古包賣了，湊錢去！”
“誒誒誒老爺子，您不支持也就算了，幹嘛還要搞破壞啊！”爲首的徐領導急了，一把攔住劉衛東，臉上帶着笑，語氣卻已經不那麼客氣。
“我們千辛萬苦招商引資引來的項目，可不是您老說拆就拆的，這事得省裡，甚至部裡發話！”
“哦？”老王爺一笑，小兔崽子，拿上頭壓我是吧！
你真是不知道老子以前是幹啥的！
“衛東，走，開車去京城，咱們去找老鄭！”
一個姜姓領導狠狠瞪了徐領導一眼，連忙上前說好話，“老爺子，老爺子您消消氣，小徐這人是個直腸子，說話不過腦子，等下我狠狠批評他！其實這個梳毛廠呢，是國家招商引資的重點項目，您要是一怒之下把它拆了，當然以您老的號召力……不過咱們盟本來就窮得叮噹響，要是想實現牧業現代化，靠您女婿那個什麼飲料廠有點難度啊！”
“怎麼就有點難度了，現在我們一天能出十萬斤的袋裝牛奶，賣得很好，養殖戶也都跟着賺錢……”
“是，您那個廠子做的確實不錯，但咱們盟這麼大，哪能指着一個小小的奶粉廠？咱們還得有國際視野不是，賺外國人的錢那才叫錢……”
姜領導確實有水平，一頓大忽悠，把小小的梳毛廠說成了和國際接軌，賺叨樂的大生意！
“羊絨這個東西，在國際上叫做軟黃金，一斤的價格就值這個數，您老算算得賣多少牛奶才能換回來？再說了外國人對這玩意非常喜愛，那叫一個供不應求……”
老王爺一臉無奈的看看梳毛廠，“你說的也很有道理，不過我不建議在阿魯科爾沁推廣山羊養殖，給這個梳毛廠供貨。”
“您放心，阿魯科爾沁是咱們盟保護得最好的一片草原，我們一定會繼續保護下去，我們馬上發文，將阿魯科爾沁作爲生態保護地，嚴禁開荒採礦，採集中藥材，捕獵野生動物……”
見老王爺的語氣軟下來，姜領導也不失時機的扔出誘餌，只要能說服這老爺子同意梳毛廠繼續建設，那麼他提的那個什麼保護草原的文件，我們也不是不能批准。
不過和老爺子打交道要格外小心，這老爺子當過王爺留過洋，還組建過軍隊打過鬼子，現在仍有不少手下身居高位，而且……
聽說這老爺子留洋的時候，和鄭老就是好朋友了！
這層關係……不得不考慮在內！
“你們發展地方經濟，這點我是非常贊同的，但是要記住，草原是牧民的根，不要做殺雞取卵，靠破壞草原換取短期經濟利益的事情！”
老王爺說完，一甩袖子走了，留下面面相覷的一羣人。
“這老爺子，真是固執！”
走得遠了，劉衛東還能聽到徐領導的嘀咕聲。
“唉！”坐在招待所沙發上，老王爺長嘆一聲，“現在我下來了，手裡沒了權，人家想幹啥咱爺們也干涉不了了，只能任由他們瞎胡鬧……”
“要不咱們去京城找找鄭老？”
“算了，這點小事自己都處理不好，總是去麻煩他，反倒顯得我這個人太無能，有事只會找領導。”老王爺抓起茶杯抿了一口，劉衛東皺着眉，“我聽說您有一個部下如今已經升到部級了，要不……”
“衛東你要記住，這個世界上，求人不如求己，雖然我只要找找以前那些老部下，分分鐘就能拆掉這個梳毛廠，但你知道，低三下四求人的滋味不是那麼好受的！”
“所以，這件事得咱們自己來辦！”
劉衛東有些撓頭，咱們爺倆都不在官場上混，怎麼辦？難不成找一羣野牛把梳毛廠給拆了？
“爸，您一定有主意了吧！”劉衛東湊到老爺子身邊，笑道，老爺子嗯了一聲，“主意……你個臭小子你不想主意，讓我這個老人家想主意？是不是想累死我？”
“我倒是有個不成熟的想法……”劉衛東想到一個絕妙的點子，湊到老岳父耳邊嘀咕一句，老岳父笑着拍拍他的肩膀，“怪不得薩仁格日勒總說你壞得冒油，今天一看，果然不假！那就這麼幹吧！”
劉衛東從賬面上支出一些錢，在盟裡開了一家屠宰場！
高價收購山羊！
屠宰後的山羊肉全部打包發往京城，作爲給京鋼幾萬工人的伙食原材料！
屠宰場剛成立，這邊小鬼子一個貿易訪問團就來了，他們東劃拉西劃拉，花高價弄了一萬隻山羊，在徐領導、姜領導的配合下，叫來周邊畜牧點的牧民，要舉辦一個“授羊”儀式！
“我們滴互相提攜，把山羊絨事業搞得大大滴！”一個獐頭鼠目，戴着一副小眼鏡的小鬼子親切和徐領導握手，用生硬的漢話說道。
“歡迎齋藤先生來我們這投資，我們一定把山羊養好，讓羊絨產量多多滴，賺錢大大滴！”徐領導笑容滿面！
“呦西呦西，徐桑，大大滴好！”齋藤豎起大拇指，眼看着牧民們都來了，他一擺手，“我們滴開始？”
“開始開始！”
一萬隻山羊，圈在木柵欄裡，一個個餓得嗷嗷直叫，這邊牧民們排隊上前，從齋藤手裡接過山羊，牽着走。
“呦西！”齋藤看了一眼已經被破壞得坑坑窪窪的大草原，臉上露出陰鷙的笑容。
然而下一秒……
他眼巴巴的看着那些領了羊的牧民沒有回家，而是轉了個身，直接把羊送進不遠處的屠宰場，賣了！
賣……
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