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人煙稀少，別說拖拉機，連毛驢車都看不到一個。
“一萬三還是有點貴了……”韓翠嵐自言自語道，“雖說這幾年農村不愁吃穿了，但手頭也沒多少餘錢，想要買拖拉機也挺費勁。”
“這倒不是啥大事。”劉衛東等了半天，纔看到一臺拖拉機突突突開過來，長拖12型單缸小四輪，冒着滾滾黑煙從他眼前經過。
“咳咳！”
劉衛東被拖拉機冒出的黑煙嗆得直咳嗽！
“這特麼的，燒得不是柴油，是豆油吧！”韓祚興氣呼呼罵道，劉衛東皺着眉，“咱們的拖拉機在低溫狀態下也是這個表現嗎？”
“怎麼可能啊哥，咱們的拖拉機表現可比這個強多了！”韓翠嵐一臉得意，“要不明天領你去看看？”
“嗯，總得親眼看到我才能放心。”
劉衛東辦事就是這樣，力求穩妥。
第二天一大早，他們就來到位於鄉下的拖拉機試驗場，好幾臺從京城運來的拖拉機正圍着凍得硬邦邦的田地進行轉圈。
相比那些冒黑煙的長拖小四輪，劉衛東他們生產的紅星拖拉機不但動力強勁，而且燃燒非常充分，排出的都是淡淡的青煙，這點足以驗證他們的發動機性能。
不少農民都跑來圍觀，其中也有韓家的老大和老二，衆人眼巴巴看着在田野裡來回奔跑，進行各種爬坡下坡測試，以及冰雪路面測試的拖拉機，都羨慕得不得了。
有些人已經開始詢問韓翠嵐這些拖拉機的價格。
“萬有叔，我們的拖拉機還沒測試完呢，現在還不能賣給你們。”
韓翠嵐看着遠處拖着足有上萬斤黑土的車斗向前爬坡的拖拉機，笑着和大家說道。
紅星20小四輪拖拉機拉着車斗，輕鬆翻過30度坡，引來一片掌聲。
這拖拉機真有勁！
“大家都看到了吧，我們的拖拉機是仿造花旗國約翰迪爾的四輪拖拉機，動力強勁質量過硬，瞧瞧我們的鋼板，都是清一色的三毫米鍍鋅防鏽鋼板，質量沒的說！”
劉衛東當着衆鄉親的面，狠狠吹噓了一番自己研發的拖拉機，“我們的拖拉機外胎是聖弗朗西斯科化學公司生產的優質丁基橡膠，變速箱是我們廠生產的汽車專用四檔行星變速箱，而且我們的拖拉機還附帶電打火功能，搖把子什麼的可以直接扔掉了！”
老農民聽着劉衛東逐一講解這臺漂亮的紅色小拖拉機，一個個眼中都露出熱切的渴望，這臺小鐵牛真好！
瞅着就帶勁！
早在設計的時候劉衛東就要求把拖拉機設計得儘量美觀一些，車頭前臉與長拖和一拖設計的那種古老呆板的鐵皮殼子不一樣，而是採用了衝壓一體成型設計，多層鋼板勾勒出頗具立體感的硬朗造型，加上紅白藍配色，顏值比同款車型高出好幾個數量級！
要不說顏值也是戰鬥力呢！
不光如此，車上還集成了油、電、水、液壓錶盤，並額外附加了一個小型電機，可以在拖拉機運行的時候給電瓶充電，方便大家使用。
液壓助力系統也必須加上啊！
長拖和一拖生產的同款拖拉機沿襲的還是老解放那種沒有添加助力系統的沉重老方向盤，轉彎的時候要費很大的力氣，有時候冰雪路面稍有不慎就會導致轉彎失靈，釀成慘禍。
現在汽車上早就普及了劉衛東“發明”的液壓助力系統，可以實現輕鬆轉彎，但是在拖拉機上集成這一功能的，目前在國內，他們是獨一份。
受限於造價問題，以及老國企墨守成規不圖進取，有些廠家明明有技術有零件，就是瞪眼不給加。
反正不買我們的拖拉機，他們買誰的去？
劉衛東就是要做攪混水的鮎魚，給這些陳舊保守的老國企兩個狠狠的大嘴巴，如果能打醒他們再好不過，要是他們繼續抱着老一套混吃等死……
那就讓他們早點去死吧！
免得禍害工人，也禍害農民。
劉衛東以爲，自己在黃龍府大張旗鼓的搞拖拉機適應性測試，按理說距此地只有不到一百里遠的長拖應該早就收到了消息，但凡有點危機感，也該派人來看看是怎麼個情況，結果……
人家那邊根本不知道有這麼一回事！
“咱們得試試跑長途了！”
劉衛東想了想，讓韓祚興開上一臺，他自己開一臺，倆人開着紅星20拖拉機，從黃龍府出發，沿着剛剛修好的公路，突突突，直接衝向汽車城方向。
新發動機的動力很給力，拖拉機的速度也很快，在普遍還採用畜力作爲動力的年代，這麼兩臺漂亮的拖拉機出現在路上，引來不少人紛紛側目。
路過的大卡車也衝他們按喇叭打招呼。
劉衛東開着拖拉機，感受着與141不一樣駕駛快感，風從耳邊呼呼吹過，他的睫毛、眉毛很快就凝上不少霜，不得不停下來，清理一下。
“看來需要給拖拉機加個車棚，這樣一來就不用忍受風吹雨打之苦了。”
劉衛東想到。
雖然這麼一搞成本又會直線飆升，不過嘛……
不拿出點過硬的設備，農民憑啥買你們的東西？
還有這個座位，也要重新設計一下，弄成汽車的獨立懸掛式舒適座椅，這兩個變速桿也要好好弄一下，沒有助力掛擋太費勁了……
不試不知道，一經測試，問題還真不少。
兩臺漂亮的拖拉機進了城，繞着榮光路轉了一圈，榮光路兩側就是拖拉機發動機廠和長拖總廠，路邊停滿了剛剛生產出來準備運走的嶄新紅色長拖15、20、、28、40等型號拖拉機。
工人們駕駛拖拉機，突突突冒着黑煙，緩緩開上大型拖車，劉衛東冷哼一聲，一腳油門衝出去，紅星小四輪冒着青煙，轟隆隆從這些拖拉機中徑直穿過，惹來不少人紛紛側目！
這車真漂亮！
是我們廠生產的新型號嗎？
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這兩臺刷着紅白藍三色的拖拉機從門口跑過去，長拖廠門口，兩個頭髮花白的老技工就皺起了眉頭！
聽聽人家的發動機是啥動靜！
一聽就知道燃燒充分，動力澎湃！
“快把那兩臺車攔下來！”一個老頭緊跑兩步，眼望兩臺拖拉機衝出榮光路，直奔公園方向而去，扼腕嘆息！
“徐工，怎麼了？”
“還怎麼了，剛纔伱看到從門口跑過去的那兩臺拖拉機嗎？”
“看到了啊，挺好看，整的花花綠綠的。”
“你就沒聽出點別的？”
“沒啊……”
唉！
被叫做徐工的老頭一跺腳，真是，真是夏蟲不可語冰！
他匆匆出了門，沿着榮光路往前走，想要找到那兩臺拖拉機好好研究一下，巧了，兩臺拖拉機就停在路邊的隔離帶裡，老頭急忙走過去，蹲下來，先看看拖拉機的後橋總成，這一看眉頭就皺起多高。“老人家您這是幹啥呢？”劉衛東和韓祚興看到路邊有賣捲餅的，就每人買了一個，站在路邊吃，見老爺子湊過來，蹲下來仔細瞅個沒完，相視一笑。
大魚上鉤了。
“我就看看，看看……”
老頭手攥成拳頭，照着拖拉機輪胎噹噹錘了兩拳，又繞到前邊，蹲下來，一絲不苟看着發動機，臉色越來越難看。
“小夥子，你們這拖拉機是哪買的？”
劉衛東衝韓祚興使了個顏色，韓祚興嘿嘿一笑，聲音大得像打雷，“在京城買的，這不剛提回來嘛！”
“真好，這車真不錯，京城哪個廠子產的？”
“京鋼集團拖拉機廠。”
“他們不是鍊鋼的嗎？咋也搞起這玩意了……”老頭子的目光就沒離開過發動機，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小本本，照着發動機外殼飛快素描起來。
劉衛東一笑，老爺子，就算我把圖紙送給你們又能怎樣？
沒有好鋼材和好的密封件，你們照樣造不出好發動機！
“這個是油路，這個應該是轉速調節……”老頭一邊畫一邊自言自語，隨口又問了一句，“花了多少錢啊？”
“沒多少，才一萬三！”
“這麼便宜！”老頭愣了一下，收起小本本，手按在方向盤上，“能讓我試試嗎？我家也買了一臺拖拉機，總是冒黑煙，嗆鼻子。”
“隨便！”
劉衛東大方一擺手，就是讓你們隨便看，你們也造不出來！
“我的天，竟然是加了液壓助力的，還是電打火……”
徐工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這臺拖拉機，可不止外表看着好看那麼簡單！
人家是有真材實料的！
“你這臺拖拉機到底多少錢？”老頭有些不敢相信，一萬三，就能做到這種水平？
“跟你說了嘛，一萬三千塊，一手交錢一手開車。”韓祚興把最後一口捲餅塞進嘴裡，拍拍手，“老爺子您看夠了沒，我們還得抓緊回去呢！”
“看夠了看夠了，真是好玩意……”
老頭戀戀不捨的摸摸方向盤，其實我們不是造不出，而是這麼低的價格，連原材料的錢都不夠……
眼瞅着兩人開着拖拉機絕塵而去，徐工的手在抖！
“老爺子您咋跑這來了，上頭召集大傢伙開會呢！”一個小年輕跑過來，他是吉林工業大學畢業的高材生，今年剛剛分配到長拖，給父母大大的長了臉。
“開會開會，有什麼可開的！”
老頭一聽開會，就氣不打一出來，怒氣衝衝回了廠子。
“徐工就等您了，快點落座吧！”廠長楊茂生衝他打招呼，徐工臉色鐵青的坐在前排，掏出小本本，翻看剛纔自己素描下來的發動機外殼，陷入沉思。
“咱們廠背靠東北大平原，市場前景非常廣闊，現在包產到戶，農民購買農機升級換代的意願很強，形勢一片大好啊！接下來我們將大力生產12和15馬力的拖拉機，滿足市場需求……”
徐工高高舉起手，打斷了楊茂生的話。
“徐工有什麼意見和建議？”
“大家剛纔有沒有聽到門口跑過兩臺拖拉機？”
衆人面面相覷，門口跑拖拉機不是很正常嗎？這有什麼好稀奇的！
“我剛纔追上那兩臺拖拉機簡單看了一下，人家的技術水平超出我們兩個時代！”徐工站起身，使勁拍了下桌子，“別的不說，單說發動機水平，人家就超出我們一大截！”
“你這老爺子……說話沒頭沒尾的……”領導們都笑起來，“是哪個廠子生產的？”
“京鋼集團拖拉機廠！”
嗯？
衆人臉色一變，京鋼不是鼓搗鋼鐵的嗎，怎麼他們現在也開始造拖拉機了？
簡直搞笑！
“哈哈！”楊茂生笑起來，緊接着衆人也都哈哈大笑，笑得徐工莫名其妙。
“這不是開玩笑麼，他們一個鍊鋼造鋼板的廠子，又能搞出什麼好拖拉機？”
“剛纔去食堂吃飯時我也看到了，不就是兩臺刷的花花綠綠的拖拉機嘛！他們一沒技術積澱，二沒配套廠，還想造拖拉機？做夢吧！”
“聽說那個廠子的廠長叫啥來着，劉衛東，挺能咋呼的一個人……”
“你們啊！”徐工嘆了口氣，“你們只知道他們是生產鋼鐵的，卻不知道現在一汽紅旗的無極變速箱，都是由他們提供的！”
“這又有什麼，他們總不至於把汽車用的變速箱用到拖拉機上吧！”
“那還不得虧掉褲衩子！”
又是一番鬨堂大笑，楊茂生擺擺手，“都安靜一下，徐工反映的這件事應該引起我們的高度重視，這也證明現在大家都非常看好農機行業，我們廠未來發展一片大好！”
譁！
一片鼓掌聲。
“現在咱們廠最暢銷的就是15型和12型拖拉機，從現在開始，我要求所有人員過年不休息，全力以赴生產拖拉機，供應市場需求，等到熬過這段時間，我給大家發大紅包！”
楊茂生站起來，“所有領導幹部也要發揚精神，全天候在廠子裡值班，給工人們做個好榜樣！散會！”
徐工臉色陰沉的走到楊茂生身邊，嘀咕了幾句，楊茂生一臉不耐煩，“老徐你就是杞人憂天了，且不說他們一個鍊鋼的廠子，能造出幾臺拖拉機？就算他們把所有技術難關都攻克了，一年又能生產幾臺，能衝得動咱們的市場嗎？”
“我還是想去看看。”
“行吧那你去吧！”楊茂生擺擺手，頭也不回的進了辦公室。
徐工悵然若失來到大街上，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羣，目前這個城市就是靠着一汽和長拖活着，他扭頭看了一眼規模龐大的拖拉機廠，忽然想到萬一這個廠子破產了，會影響多少人的生計……
轟隆隆！
那兩臺拖拉機又出現在他的視野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