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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氏不高興地推了推榮三老爺,“你也真是的,怎麼也不提前同我商量一下,就定下了唐家姑娘。”

“我上哪兒去同你商量,那臭小子還沒同我商量吶。”榮三老爺也沒好氣兒地道,倒不是爲了這樁親事,而是他心頭煩躁,藉機發泄。

崔氏算是瞅出點兒苗頭來了,“你是說他們是……”崔氏臉色一變,“這可不行,這樣的姑娘,就算是唐家的,那行事也太出格了,怎麼自己就同……”

“亂猜個啥,是你兒子鴻運當頭賺來的福氣,可不是他二人有什麼陰私。”榮三老爺打斷崔氏的話。

“那你倒是同我說說呀,別讓我這樣胡思亂想啊。”崔氏又輕輕地推了推榮三老爺。

榮三老爺無奈地只好穿衣起身,崔氏伺候着沏了杯儼茶,榮三老爺這才耐着性兒地道來。

事情原來也簡單,就是戲本子裡常說的故事,英雄救美。

那日唐音的馬驚了,瘋了似地亂跑,眼瞧着就要把唐音給摔下來,肯定得折了她的脖子,她自己也在馬背上嚇得哇哇叫,好在她還算鎮定,俯下身子抱住馬脖子纔沒立即摔下來。

當時在隆慶帝身邊隨侍的侍衛得了令上去了好幾個人,都沒追上那瘋馬,只有榮珢一個人不要命似地拼命策馬,多虧他騎術精湛,後來眼看着兩匹馬的距離近了,他一個騰空撲了過去,從背後抱住唐音,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那馬給制住了。

光天化日之下,你把個姑娘抱在了懷裡,連皇帝都看着吶,雖然是權宜之計,但總是有礙,虧得兩個人都不曾婚配,這事兒就成了一樁英雄救美的佳話。

當場隆慶帝雖然沒有親自賜婚,但話裡頭是點到了。唐閣老就算想推託也不行了,何況這樁親事看起來也不差。畢竟榮珢是個很有前途的青年,他又是閣老,手指縫裡漏出點兒東西都夠小兩口過得風生水起了。

因而唐閣老和榮三老爺在心裡也就有了默契,只待回到上京,兩家就要開始議親。但人算不如天算,兩家都沒料到後來又出了那樣的事情,榮三老爺怕夜長夢多,想趕緊敲定婚事,抓住一點兒救命稻草,算一點兒救命稻草。

正因爲這樣,榮三老爺纔會在極度抑鬱的情況下,還交代崔氏先辦這事,並耐着性子給她講了前因後果。

而阿霧那頭聽了這故事後,卻另有一番計較,卻還需從唐音處才能打聽到全部。也不知她現在心頭是如何想的,阿霧既高興榮珢夙願得了,又爲唐音難過,也遺憾顧二哥不能娶得這樣的女子。

榮珢則還在回味唐音那馨香的餘味,那後頭他愣是三天都沒捨得洗澡,午夜夢迴都是那股馨香,還有她驚惶之餘牢牢攀附自己的模樣。

阿霧可沒他這份春花秋月的閒情。驚馬,這也太巧了,要知道這次可是宮裡頭爲皇子們選妃的敏感時機。貴女騎的馬都該是選的脾氣溫順的纔對,怎麼忽然就驚了,這背後難道就沒有人的影子?

但不管怎麼說,結局倒不錯,可若是沒有拼命三郎榮二爺,那唐音會不會死或殘?這事雖然沒發生在阿霧的身上,可她關心的人就那麼幾個,甚至比對自己的事還關心,因此她着急地想見唐音一面。

不過目前還有一件要緊的事得問榮珢。

“二哥,秋獮時發生了什麼事啊,爹爹這麼愁眉苦臉的?”阿霧以爲絕不是爲了跟唐閣老結親的事情,這簡直就可算是好事,指不定榮老爹努力努力還能混成唐閣老的接班人。

“啊,那個,我也說不好,要等旨意下來才能確定。”榮珢皺了皺眉頭,朝堂上的事情他並不願意講給妹妹聽,省得她瞎擔心,如今只能儘快替阿霧找個人家嫁了,就算後來有什麼萬一,也罪不及出嫁女。

對於這件事,榮三老爺和榮珢都三緘其口,阿霧從他們嘴裡一點兒風聲也套不出來。只是在阿霧問了這問題後,就連樂得笑開了花的榮珢,臉上也添了一絲黯然。

過得幾日,榮三老爺和崔氏託了壽昌侯夫人做媒人去唐府求親,這媒人請得算是比較有身份了,看起來是很看重唐音的。這壽昌侯夫人小兒子媳婦正是崔氏的一位表姐,因了這層關係才請動了柳夫人。

當時榮二爺義救唐家姑娘的事情在京城勳貴裡早已不是秘密,因而柳夫人也樂得走這一趟說合這十拿九穩的親事,哪知卻沒得到唐家的一個準話。

“那唐夫人怎麼說?”崔氏問上門來回話的柳夫人道。

“唐夫人只說唐姑娘這幾日病了,還得問問她的意思再說。”柳夫人安慰崔氏道:“畢竟是姑娘家一輩子的事,她就這麼一個女兒,看得比眼珠子還金貴,自然要謹慎些。”

可這樣的話,別說崔氏,就是柳夫人自己說出來都有些沒底氣兒。又不是別的人家,那日榮珢雖出於救人之心,可畢竟當衆摟抱了人家姑娘,這種情況下還有什麼好問的,結親是最好的出路,唐家爲何卻遊移不定?

“今日真是多謝夫人走這一遭了,他日我和外子再上門道謝。”他日,自然是事成之日,不然兩家都只能掩着,當沒這回事般,免得失了面子。

柳夫人自認晦氣,本還想牽合一樁好事,積點兒福氣。

榮三老爺當晚聽了崔氏的回話,只長長地嘆了口氣,榮珢則是眉頭緊鎖,眼巴巴地看着阿霧。

“你倒是去幫我問問音姐兒啊,難道都這樣了,她還不願嫁我,那她還能嫁到什麼人家啊,這不是害了她麼?”榮珢很着急。

阿霧道:“不嫁你也沒什麼,以唐閣老的身份,將音姐姐外嫁也不是難事,外官知道你們的事的人也不多,就算知道了,也有一大把想攀附唐閣老的,何況事急從權,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兒。說開了,大方講理的人家也不會怪音姐姐。”這是實話。

“啊,怎麼能這麼說呢,唐閣老怎麼捨得音姐兒外嫁?”榮珢暴躁起來,在園子裡踱步噴氣,“你倒是幫我跟音姐兒傳傳話呀。”

“你以爲我沒有啊,但是我給音姐姐寫的信就像石沉大海一樣,估計根本送不到她跟前,或者送到她跟前了,她的信卻送不出來。”阿霧在老爹和二哥身上套不出消息,早就另謀出路了,結果還是死衚衕。

“你們秋獮時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兒啊?”阿霧也快要暴躁起來了。

榮珢“哎”了一聲,“說了你也不懂。”然後噴着氣兒走了。

這件說了阿霧也不懂的事,很快就浮出水面了。

隆慶帝下了旨,爲膝下僅存的四個皇子各延名師以授書講學,每旬至少一次。榮三老爺被指作了四皇子楚懋的師傅。

這對榮吉昌來說簡直不次於晴天霹靂,他的整個人生的進取和理想都被迫中斷了,而唐閣老不允婚,他也能理解,毫不生氣,易地而處,他只怕做得更絕。

難怪這幾天榮老爹一下朝就自己關在書房裡,應酬也沒有了,榮府以門可羅雀來形容也不爲過,以前就算稱不上門庭若市,但往來的人也把個新作的門檻給磨圓了,再對比如今,真真兒的世態炎涼。

闔府大約只有阿霧在得之消息後,嘴角上翹的幅度超過了上弦月,且保持了不下一刻鐘,這真是叫如有神助啊,或者通俗地講,走狗屎運了。

榮三老爺如今攀上了四皇子,只要在哀帝登基時,低調行事或忍辱負重一段時日,保得命在,將來就是大道宏圖了。以阿霧對六皇子的瞭解,倒不是嗜殺之人,榮三老爺看來性命是無憂的。

如此說來,阿霧今後就只需擔心長公主一系了,再不用蠟燭兩頭燃,而藉助榮老爹在中間調和,也許能緩和緩和長公主和四皇子之間的關係,這又不是什麼深仇大恨。

至於阿霧,是個重實際的人,前世的恩怨哪裡及得上今世的太平,保住平安纔是重點,何苦以卵擊石,至少目前看來,還是以卵擊石,阿霧雖然和四皇子接觸不多,但以旁觀者角度來看,楚懋後來的成功不是隻靠運氣和蠻力的,天下這盤大棋他下了很久了,阿霧沒有猖狂得以爲自己是重生而來,就能成爲他的對手。

但,凡是盡力而爲,也就沒有遺憾了。

思及此,阿霧少不得得去開導開導走了狗屎運,卻還矇在鼓裡怨天尤人的榮老爹。

“爹爹,太太說你今晚沒用什麼東西,讓我給你送碟點心來。”這點心是崔氏親手做的千層酥蓮蓉馬蹄糕。這點心最是費功夫,光是酥皮就要弄小一個時辰,但皮酥、蓉細、馬蹄脆,甜而不膩,軟中帶脆,阿霧和榮三老爺都很喜歡,但崔氏很少做,今兒也是爲了榮三老爺這幾日神情鬱郁,崔氏幫不得忙,只好做碟子點心以慰夫君。

“哦,阿霧來了,你坐,爹正好有話對你說。”榮三老爺表情嚴肅地道。

阿霧點頭坐下。

榮三老爺看着自己這容貌過人,慧質蘭心的女兒,帶着萬分不捨地道:“爹有個同年,如今外放在湖州府下作知縣,出身是無錫薛家。”榮三老爺頓了頓。

阿霧點頭表示知道,無錫薛家是個大家族,家裡出過兩位太傅,一位閣老,而且以貞節牌坊多而聲名素著,朝廷屢次下旨嘉獎。

“他爲人端謹,教子有方,幾個兒子都有出息,上次他來信提到他家老三,比你大三歲,已過了院試,如今在江南的天一書院唸書。”

同聰明人說話不用點透,榮三老爺的意思阿霧已經聽明白了,臉少不得燒了起來,沒想到老爹居然會同自己講這些。

“爹,女兒不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