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路口

顧慎爲倏然站起,一時衝動,甚至想這就出去與仇人拼個你死我活,但是理智很快就佔據了上風,不管那些殺手是什麼來歷,父親顧侖、師父楊崢和兩個哥哥都毫無還手之力,自己更是不堪一擊,他還能活下來,已然是一個不小的奇蹟。

四面八方都有新的哨聲加入,或長或短,此起彼伏,像是一羣吵鬧的猛禽在爭搶食物,很快進入莊園廢墟之中,蹄聲雜踏,似乎有成百上千人衝了進來。

顧慎爲低俯身體,剛剛在一面斷壁之後藏好,一支火把被拋入空中,翻滾着在他頭頂飛過。

顧慎爲還沒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後脖一緊,被一隻大手牢牢抓住,大手的主人縱馬一躍,顧慎爲身不由己雙腳離地,跟着一起離開原地。

馬匹尚未落地,大手突然鬆開,顧慎爲重重地摔在地上,痛得大叫一聲,打了兩個滾才站起身,發現自己周圍全是騎馬的刀客,在衆多火把的映照下,個個都如飢餓的狼一般,貪婪地盯着一隻小小的獵物。

人世間的事情往往如此,地震之後總有暴雨,雨後又有狂風,黴運像一隻受到襲擊的動物,滴落的血跡總會引來更多的肉食者,接着是腐食者,接着是夜行者,接着是蒼蠅,接着是更微小的生物,直到那一團血肉筋骨徹底消失。

顧家的滅門是一個致命的傷口,第一波殺手已經吃飽喝足全身而退,在殺手們身後,一羣豺狼與烏鴉追蹤而至。

伴隨着哨聲與火把,闖入顧家莊園的不是冷酷的殺手,而是骯髒的強盜與小偷,他們的人數也遠遠不如顧慎爲認爲的多,其實只有五個人,哨聲、蹄聲與火把將這一場景放大了。

顧慎爲無從知曉這些人的身份,他甚至難以相信有這樣一種人存在:專門劫掠遭遇慘禍的人家,在廢墟中尋找最後一點值錢的物件。

少年像一隻被逼到角落裡的幼獸,喉中發出低吼,亮出並不鋒利的爪子,向強大而無情的敵人示威。

長鞭從黑暗中悄沒聲地襲來,顧慎爲再次摔在地上,羣盜一起發出興奮的笑聲,其中一人俯身抓住俘虜,將他橫放在馬背上,不客氣地搜索一番,找到了少年懷中那一小包銀子,高高舉起,叫道:

“嘿,這小子是個同行,比咱們搶先啦!”

顧慎爲的臉色有些蒼白,那包銀子大概有一百兩,是二哥暗中攢下的私房錢,不應該落入這些人手中。

“放開我!”他大聲喊道,聲音中帶有命令的語氣,雖然正遭受着家破人亡的磨難,顧家的小少爺一時間還不習慣被人挾持。

衆人的笑聲更響了,俘虜他的強盜根本不將這句命令當回事,將銀子放入自己懷中,在少年背上重重地砸了一掌,再次搜索,掏出了那個小油布包。

顧慎爲後背像是折斷了一樣,痛入骨髓,但是更讓他驚恐的是被搶走的內功秘笈,那是顧家最珍貴的遺物,比他的生命還重要。

強盜吹了句口哨,一把扯掉了油布包,然後愣住了,裡面是薄薄的一本書,翻了幾頁,上面的字他一個也不認得。

“什麼玩意兒?”強盜很是憤怒。

“還我!”顧慎爲反身去奪。

強盜一拳擊中他的面部,差點將他打暈,順手將書扔到上,掏出繩索,將俘虜捆得結結實實,跳下馬,追隨其他人進入顧家的廢墟尋找任何金屬製成的物品。

顧慎爲的雙手雙腳都被捆住,只能像蟲子一樣蠕動,拼命掙扎,終於從馬背掉到地面,然後全身用力,努力向那本書爬去。

顧慎爲張嘴咬到書頁,一甩頭,咬下一片紙來,書冊卻飛到了一邊。

剛好附近有一根強盜扔掉的火把,火焰好像蛇信一樣忽長忽短,突然一口咬住了書本,立刻歡快地燃燒起來。

顧慎爲側身打滾,滾到書本面前,正看到家傳秘笈將要化爲灰燼,急忙張口去吹,可是適得其反,火燒得更旺了。

這一把火把顧慎爲的心也一塊燒着了,他現在最後悔的事情就是沒有紮紮實實地修練家傳武功,連一名普通的強盜都打不過。

顧慎爲以頭和膝支地,挺起身子,將自己摔在書本上面,壓滅了火焰,又急忙滾開,躲避旁邊的火把。

折騰得精疲力盡,他救下了家傳秘笈,但只是其中一部分,前幾頁幾乎都燒光了。

他重新爬到秘笈面前,藉着火把的光亮,看到書中的文字,也愣住了,他認得這些字,每一個都認得,但這分明是一本賬薄,沒有一句話與內功相關。

辛辛苦苦找到並救下的“秘笈”竟然不是“合和勁”速成法門,顧慎爲全身如同澆了一桶冰涼的水,在他那個簡單的復仇計劃中,這本秘笈佔有極其重要的地位,沒有秘笈,只憑他那點微末的武功,大概要苦練三五十年纔有資格報仇。

“合和勁”速成法門會有很大的副作用,顧家歷代主人都將秘笈謹慎地藏好,輕易不準子孫看視,一位先人據說曾照此法門修成過“合和勁”,內功勇猛精進,實力翻倍增加,配合自家的刀槍雙絕,名噪一時,但是僅僅過了三年就莫名猝死,死狀慘不可言。

顧慎爲只想要報仇,自然不在乎三年後的結局,現在卻連這個同歸於盡的希望也沒有了。

羣盜對搶劫廢墟中的財物駕輕就熟,不到一柱香時間,全都提着大包小包的收穫回到庭院中,嘴裡吹着哨子,準備撤離。

俘虜顧慎爲的強盜也回來了,將兩件包袱放在馬背上,他的收穫不如其他人,心情不太好,走到少年身邊,狠狠地踢了一腳。

顧慎爲痛得蜷起了身子,強盜抓住他身上的繩索,要將他重新拎回馬背上。

就在這一瞬間,顧慎爲突然領悟到了什麼,包裹書本的油布就丟在他的眼前,露出一角白色的細絹,在被拎起之前,他張嘴咬住白絹一角,躺在馬背上時,已經將白絹吞在了嘴裡。

羣盜紛紛上馬,離莊下山。

山下小村莊附近還有一名強盜,看守着十幾名俘虜和三十餘隻牛羊,這些人手臂都被緊緊縛住,又用繩子連成一串,顧慎爲也被扔到地上,重新綁好,連在俘虜隊伍的最後面。

六名強盜驅趕着俘虜與牲口,向東馳去,顧慎爲奮力跟隨,一路上來不及吐出口中的白絹。

天色將明,羣盜在一條丁字路口停下,顧慎爲覺得這裡離自己的家不會太遠,但他很少離開莊園,對這條路沒有印象。

從北向南的土路穿過一座狹窄的山口,逶邐前行數裡之後,與東西向的主路匯合,路口處已經聚集了上百人。

無需多少江湖經驗,他也能判斷出其中許多人都是土匪強盜。

衆盜大都穿着破舊的皮氈,似乎從來就沒有清洗過,油汪汪的,在朝陽的照射下閃閃發光,人人都帶着兵器,眼神兇狠,像一羣被迫聚在一堆但仍固守領地的野獸。

這些強盜也都攜帶着包裹,有些還牽着不只一匹馬,數十名男女與更多的牲口混雜在強盜們中間,面色驚惶,與顧慎爲一樣,他們也都是被掠來的俘虜。

強盜們分成了幾夥,相互間警惕地怒目而視,手掌總是放在離武器不遠的地方,一副隨時準備開戰的架勢。

奇怪的是,凶神惡煞般的強盜全都站在路口西邊,一路之隔的對面空地甚廣,卻沒有一個人,強盜們控制着自己的馬匹,不敢逾越一步,好像那片空蕩蕩的區域裡隱藏着鬼怪似的。

強盜們對東邊的風光也不感光趣,他們全都引頸向北方的山口張望,個個神情焦躁,似乎在等什麼人。

兩個時辰之前,顧慎爲還以爲自己有“神意”指引,沒想到卻成了強盜的俘虜,和一羣骯髒不堪驚慌失措的男女混在一起。

在所有俘虜當中,顧慎爲其實是最髒的,汗水、塵土、骨灰將他整個人都糊住了,彷彿一具人形泥雕。

趁着強盜不注意,顧慎爲吐出含了半天的白絹,也不敢查看,偷偷塞到懷裡,他被搜過一次身了,希望不要再有第二次。

等待的人遲遲不來,強盜們越發不安分起來,嘴裡咒罵着,他們可不習慣跟同行如此靠近,兩夥人爲此已經打了一架,數人掛彩,好在沒出人命。

顧慎爲對自己被抓這件事還是莫名其妙,顧家莊園附近竟然聚集如此之多的強盜,這種人據說幾年前就該滅絕了的,他擡頭看了一眼抓住自己的強盜,想從他那裡得到些信息。

那強盜與其他人一樣,大夏天也穿着皮氈,身材健碩,鬍鬚濃重,臉上髒兮兮的,左頰有一道傷疤。

疤面強盜察覺到了下面射來的目光,低頭看了一眼少年俘虜,目光冷酷無情,“逃啊。”

顧慎爲當然沒有那麼傻,他站在強盜堆裡,四周全是一望無盡的戈壁,逃跑就是在找死,何況他兩手被綁,跟一羣俘虜連在一起。

“你拿到錢了,還不放了我?”

語氣雖然強硬,可是顧慎爲已經隱隱明白,他和其他男女、牲口一樣,在強盜眼裡都是錢。

疤面強盜向地上啐了一口,濃痰擦着顧慎爲的頭皮掠過,他根本不屑於回答這個無知小子的問題。

一名面容蒼老的強盜用陰鬱的目光打量着新來的匪幫與俘虜,突然開口說道:

“收穫不怎麼樣啊,飛鷹。”

被叫做“飛鷹”的疤面盜又啐了一口,“老虎嘴下不留食。”

顧慎爲的心突地跳了一下,“老虎”肯定就是屠滅顧家的人,強盜們顯然知道詳情,他還一直以爲屠滅顧家的殺手隱藏行蹤,很難查找呢。

顧慎爲的眼神中必然流露出了特殊的情緒,老年強盜多看了他一眼,但是沒有多話,又繼續向北方的山口眺望。

顧慎爲的嗓子裡像是含着一團火,強盜們不再提起“老虎”的話題,他只好自己發問,“你跟着的老虎可不小。”

強盜飛鷹雙脣緊閉,好像根本沒聽到這句話,過了好一會,他才冷冷地說:

“廢話,還有比‘獨步王’更大的老虎嗎?”

顧慎爲提着的心猛然墜下,他終於知道仇人是誰了,這個仇人根本不需要掩人耳目,但更大的疑問卻隨之而來:爲什麼?到底爲什麼“獨步王”要屠滅中原顧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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