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七十二

一百七十二

一百七十二

“啊,又失敗了啊……”

凌心月無力地躺在隧道外面的公路上,擡着手遮着那明晃晃的天空。

魂鐮被隨意地扔在一旁,銀白色的亮光像天空一樣明晃晃的。

凌心月那雙明眸此時全被白光佔據,看着那彷彿沒有盡頭的天空,臉色蒼白得沒有血色。明晃晃的沒有一絲色彩,明晃晃得令人絕望。

在一次又一次的失敗中,凌心月逐漸看到了自己的無力。無力得什麼都無法挽救,無力得什麼都無法保護,無力得連與噬魂同歸於盡的資格都沒有……

身體很疲憊,每一次進去都要耗費大量甚至全部的體力,然後身上多出那些不規則的傷口,到最後,還是連那些骷髏頭組成的防線都無法突破,只能一次又一次地敗在那幽藍色的光芒中,然後狼狽地逃出來……

凌心月用手臂擋住雙眼,也擋住了那明晃晃的亮光。

躺了好久好久,四周仍是一片寂靜,畢竟這裡已經被封鎖了,無論是普通人,還是死神都不敢靠近。

嗒嗒嗒……

本不應該出現的腳步聲忽然響起,輕輕的,緩慢的。

凌心月挪開了手臂,歪頭看向走來的身影。

周澤走近了,站在凌心月面前,面色複雜,眼底深處暗藏着抹不去的悲傷。

凌心月就這樣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周澤,不言不語。

周澤的手顫抖着,想要伸出去,但猶豫又讓其沒有動作。

良久良久,兩人都沒有什麼動作。

微風翕動着,輕輕揚起公路上的灰塵,然後又輕輕地將其按下……

凌心月忽然伸出了手,對着周澤。

周澤一愣,滯了那麼幾秒,然後才握住了凌心月的手腕,將其拉了起來。

周澤攙着凌心月,剛走幾步,周澤忽然感覺肩膀一沉,險些就要傾倒。

周澤急忙正了正身體,看向了一旁臉色蒼白的凌心月。

“腿……沒有力氣……”凌心月有些虛弱地說道。

周澤低頭看向了凌心月大腿上正流着鮮血的傷口,沒有說什麼,只是蹲下了身體。

凌心月愣了愣,片刻之後趴在了周澤的背上,任其將自己背了起來。

周澤的步伐不快,但每一步都很穩。

Wшw¸ttκǎ n¸C 〇

凌心月微微側頭看了看周澤的眼睛。

即便揹着自己,他臉上也沒有什麼異樣的神色,眼睛只是呆呆地盯着前方,沒有絲毫靈動地盯着前方,像是已經對這個世界,對現實已經麻木了。感情這類東西好像也從他臉上消失了。

哀,莫過於心死。

此時的他大概就是這種感覺。

他所承受的自責與痛苦,比自己還要多很多吧……

回去的路很長很長,周澤沒有選擇打車,而是就這樣傻傻的,一步步地走到了凌心月的家門口。

中間整整花了兩個多小時。

這兩個多小時內,兩人一直都是安安靜靜地,沒有說任何一句話,甚至沒有發出任何一個音節。

凌心月的傷並沒有十分嚴重,只是體力透支太過虛弱而已。

周澤看着那棟豪華的房子,微微轉頭瞄了瞄背上的凌心月。

她眼睛閉合着,看起來已經疲憊地睡着了。

有些不忍心叫醒背上的凌心月,但周澤還是輕輕地問道,“是這裡嗎?”

凌心月有些惺忪地睜開眼,點了點頭。

周澤擡腳走了進去,用凌心月給的鑰匙,打開了那扇闊氣的大門。

諾大的客廳沒有一個人。

有的時候,房子大並不是一件好事,因爲空曠的房子,會讓孤獨加倍。

周澤將凌心月放到了沙發上,“要幫你叫醫生嗎?”周澤問道。

“不用,我自己來就行。”凌心月說道。

周澤環顧着這個諾大的廳堂,不經意間看到了牆壁上掛着的那幅全家福,目光黯淡了一下,“那如果沒什麼事的話,我先走了。”說完,周澤便向門口走去。

“等等。”凌心月忽然叫住了周澤,起身有些無力地向樓梯走去,上樓好像要取什麼東西。

等了一會兒,凌心月才從樓梯上緩緩地走下,手裡拿着一個精美的包裝袋,稍微近一點的時候,周澤纔看清,那是一件西服,看起來十分精緻帥氣。

凌心月將衣服遞給了周澤,“一個禮拜後是我生日,我媽說要開一個大型的生日聚會……”凌心月的意思已經不言而喻。

周澤愣了愣,呆呆地接過了那件西服,“這衣服……”

“是凌軒買的,那個傻瓜買了男女一套……”凌心月淡淡地說道,但說出這個名字的時候眼眸中還是不經意地流露出一絲傷痛。

周澤沉默了,之後點了點頭,“好好養傷。”周澤說完這句話便轉身離開了。

空曠的大廳內再次恢復了一片寂靜。

……

拿着那件精緻的西服,周澤漫無目的地走着。

不想回家,也不想去學校,因爲兩個地方都沒有等待着自己的人了,去了,也只能孤身一人形單影隻。

不知不覺又走到了那個熟悉的街道,看到那條熟悉的長椅,情不自禁又坐了上去。

街道嘈雜而喧囂,但好像只要這樣靜靜地坐着,一切吵鬧便會逐漸離自己遠去,心可以再次恢復一片死寂。

這一坐,就坐了大半個小時,直到溫和的陽光把身體曬得有些灼痛,周澤才緩緩睜開眼,準備起身離開。

但在此時,一個白色的小小的身影忽然坐在了周澤的身邊。

純白得,就像一個小天使,像一個來拯救正處於絕望邊緣的天使。

“哥哥。”安琪側身躺了下來,將頭放在了周澤的大腿上。

細嫩的髮絲輕輕垂下,寶石般的眸子仰視着看着周澤。

“你的安琪回來了。”安琪輕輕說道。

周澤看着那張精緻無暇的小臉,“嗯。”

“哥哥,媽媽她……”

周澤目光又黯淡了幾分,“走了……”

安琪寶石般的眸子裡露出心疼之色,然後輕輕閉上了眼。

“沒事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安琪輕聲安慰道。

周澤無神地看着不遠處閃爍的紅綠燈,看着人行道上或悲或喜的人們。

“你說,我是不是就像一個災星,將身邊的人一個個剋死,最後在繁華星辰中孤獨地消亡……”

車喇叭聲和人們的交談聲逐漸消散,世界好像真的安靜了下來。

“也許是吧。”安琪沒有像之前那樣安慰周澤。

“果然是這樣麼……”周澤擡頭望着明亮的天空,乏力地靠在長椅上。

安琪忽然伸出了小手,輕輕撫着周澤的側臉。

“因爲王生來就是孤獨的,身邊的人註定要一個個離去,羈絆太多,便無法脫身站在頂峰……”

“因爲是王,所以註定要承受孤獨……”

“哥哥你是……孤王啊……”

周澤的眼神呆滯了片刻,然後幽幽地望着遠處的商店,“像我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是王……”

安琪放下了小手,“哥哥,你相信有前世嗎?”

“不相信。”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周澤回答道。

“哥哥,爲什麼要自己騙自己呢?你的鐮刀,你體內沉睡的惡魔……其實哥哥也很清楚的吧。”安琪緩緩說道,眼睛閉着像是睡着了一般。

周澤沉默了。

“哥哥,想要知道過去嗎?”安琪忽然問道,並睜開了那雙黑色寶石一般閃爍着動人光澤的眸子。

周澤猶豫了,臉上滿是掙扎的神色。

過去……

自己的過去?

還是寄居在自己體內的那個惡魔的過去?

知道了……恐怕一切都會和現在不同吧……

良久,周澤點了點頭。

安琪面無表情的臉出現了波動,“哥哥,千萬不要在裡面迷失啊……”

安琪伸出了白皙的食指,點在了周澤的額頭上。

安琪的手涼涼的,點在額頭上彷彿是滴落的一滴水。

一秒,兩秒。

周澤並沒有感到任何異樣。

直到第三秒。

冰涼到刺骨的碎片突然瘋狂地涌向思維的中心,大量的畫面讓大腦冰冷而刺痛。

周圍的一切彷彿都在那瞬間開始扭曲,時間好像出現了亂流,將毫無抵抗的周澤捲入了無盡的漆黑的深淵……

好久好久,一個周圍的一片漆黑讓人感受孤寂的時候,前方出現了一絲亮光。

諾大的教堂,諾大的十字,排列整齊的長椅……

教堂裡空無一人,除了站在那個大大十字面前的小女孩。

身影好像安琪……

但和安琪不同。

純黑色的公主裙,黑得彷彿能將世上所有的光吸收進去。精緻的鑲邊,漂亮的褶皺,讓小女孩的身影平添幾分華貴之感,讓其看起來就像將世人引向墮落的……墮天使!

周澤不由自主地走向了那個身影,腳步聲在空曠至極的教堂不停地迴響着。

似乎聽到了未知的腳步聲,那個身影緩緩轉了過來。

漂亮到極致的精靈般的臉龐,漆黑卻又反射着靚麗光澤的長髮。

她看到了周澤,愣了愣,正在周澤爲其容顏呆住的時候,她笑了。

邪魅而又美麗的笑,向真正的惡魔一般的笑。

“你逃不掉了……哥哥……”

她的嘴角微微勾起。

環境再次發生錯亂,一切都在亂碼一般的變幻中重組。

各種感情在接下來出現的畫面中涌現。

不甘……憤怒……心酸……猙獰……抓狂……瘋癲……到最後的……孤獨……

土地被一片血色浸染,自己站在一層又一層的人羣中。

可怕……

他們看着自己的眼神是驚懼?恐慌?害怕?

畫面兀地切換,周圍再沒有一個站立着的人。

如同黑色天使一般的她倒在血泊之中。

“哥哥,我給你猩紅的血眸,是爲了讓你看清這崩壞扭曲的世界……”

她輕輕在自己耳邊以微不可聞的虛弱聲音呢喃道。

憤怒!憤怒!要撕裂一切的憤怒!

血腥!血腥!要瀰漫到天際的血腥!

殺戮!殺戮!要屠盡一切的殺戮!

強烈的孤寂感襲來……

汽車的喧囂再次傳進了耳朵中,各種嘈雜的聲音打破了那壓抑到極致的畫面。

周澤瞪大着眼睛,眼角不知何時已經溢出兩道淚水。

“哥哥,想起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