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
五十
“爸爸!救我!救我!”
老男人猛地從噩夢中驚醒,無比真實的呼救聲像一把利錐猛地刺進心臟。
情景突變,眼前暗了下來,窗簾緊緊地拉着,分不清外面到底是白天還是黑夜。
老男人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平息着被噩夢擾亂的心境。好久好久,都沒有做過這種噩夢了呢。
老男人掀開薄薄的被子,坐起來發了一會兒呆,伸出手習慣性地抓向牀頭櫃上的東西。這次卻空空如也,什麼都沒有抓到。就算沒有酒,應該也有空瓶子的。
老男人看去,牀頭櫃已經不知道被誰整理了一下,空酒瓶全被扔進了垃圾桶,牀頭櫃上面只有一隻白色的杯子。
老男人打開了杯蓋,摸了摸,還有些許熱度,一股淡淡地茶香飄了出來,杯中的茶葉顏色有些枯黃,大概是放了太久的緣故,沉沉浮浮的。
“小澤回來了麼……”老男人聲音不太好聽,菸酒已經漸漸開始破壞聲帶,掏空身體。
老男人拿起杯子,抿了一口,茶水中有些淡淡的澀味。放下杯子,老男人站了起來,一瘸一拐地走出了房間。
廳堂的燈開着,彩燈亮着的是一種帶着冷意的藍光,這是小澤經常開的燈色,他在廳堂裡。
老男人向着沙發走了過去,看着呆坐在沙發上的少年,老男人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猶豫了半天,“回來了啊。”老男人吐出乾澀的一句話。
周澤擡起頭,看了看那個佝僂的身影,然後又低下了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老男人靜靜地站了一會兒,然後緩緩地坐到了周澤對面的沙發上,從懷裡掏出了一盒煙。
“不要抽菸好嗎,起碼現在不要抽。”周澤忽然低着頭說道。
老男人枯黃的手滯了滯,然後慢慢地將煙塞進了煙盒內,揣進了兜裡,打火機也放在了茶几上。
好像冷場了,父子雙方都沒有再說話,靜靜地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吃飯了嗎?”周澤乾乾地問道。
“沒有胃口……”
“哦。”周澤應了一句,氛圍又冷了下來。
就這樣幹坐了很久,周澤默默地看着茶几上倒置的杯子。爲什麼總是這樣呢?
周澤忽然想起了高中時候讀過的那個故事。
也是講的一對父子。
兒子工作很忙,白天沒有時間待在家裡,總是要工作到晚上才能回家。而父親年紀比較大了,另一半早早去世,時常一個人待在家裡。
每當兒子工作到晚上,回到家裡的時候,父親總是第一時間過來開門,“餓了嗎?”父親總是這樣問兒子。
而兒子每次總是怕父親勞累地去弄吃的給自己,所以總是擺着手回答道:“不餓不餓,您這麼晚了趕快睡吧。”
然後年邁的父親一步一步地走進了房間。
這樣的狀態持續了很久很久。
父親總是在兒子回來的時候問同樣的問題,而兒子回來的時候也總是回答相同的答案。
直到有一天,父親去世了,兒子才猛地回想起已經好久好久沒有和父親認真地嘮嘮嗑了,竟然就這樣讓父親孤獨終老。兒子於是在葬禮上悔恨地大哭。
爲什麼不能給父親一個機會呢?一個下面條的機會。這樣不就每天都有時間多和父親說說話了嗎?聊聊那些生活中遇到的事。爲什麼總是要拒絕呢?
周澤默默地想到。
難道真的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嗎?
場面又冷了很久。
周澤緩緩起身,一步一步向着樓上走去。
老男人張了張嘴,最終還是什麼都沒有說出來。
周澤走上了樓,眼中有些失落,還是這樣,一點都沒變。
記得很久以前,自己還很小的時候,他就開始喝酒了。每當自己興致勃勃地對着父親述說着自己一天裡遇到的事,遇到的人,父親總是喝着酒,有一句沒一句地敷衍着回答,久而久之,自己也開始沒有了興趣,什麼事都不願和別人說,什麼事都喜歡像埋樹葉一樣一直埋到腐爛殆盡……
周澤看了一眼緊緊關着的房門,毫無疑問那是自己的房間。
把自己狠狠訓了一頓然後義無反顧地跑進自己的房間裡休息了麼?還真是傲嬌……
周澤躺進了沙發裡,沒有開電視,也沒有玩手機,就這樣呆呆地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燈。
好疲憊……
身心都是。
房門忽然打了開來,凌心月探出頭看了看,然後看到了靜靜地側臥在沙發上的周澤。
緩緩走了過去。
“周澤,”凌心月眼中帶着歉意,“對不起,剛剛是我的語氣太重了,我不應該……”凌心月誠懇的道歉。
“嗯。”周澤的聲音很輕。
凌心月歪頭看了看周澤無悲無喜的臉,“喂,我都道歉了,你不是這樣小肚雞腸吧。”
“嗯。”周澤還是同樣的回答。
“你……”凌心月蹲了下來,有些惱怒的看着周澤的瞳孔,然後愣住了。
心絃好像被什麼猛地觸動了。
那不是受委屈之後的不高興,也不是小孩子一樣的賭氣。眸子裡透露的竟是一股無法言喻的……孤獨……
凌心月身體僵住了。
周澤好像在淡淡地看着茶几,卻明明眼中……什麼都沒有。
爲什麼一個人會有那麼孤獨的眼神?
“那……今晚我暫借你的房間。”凌心月沒有再糾纏,輕輕地說道。
“嗯。”
凌心月最後看了一眼安靜地躺在沙發上的周澤,然後緩緩關上了房門。
……
凌軒藉着後視鏡看了一眼坐在後座的少女,瘦細的胳膊抱着自己的身體,大大的眼睛看着自己,而那雙水靈靈的眼睛裡透露的竟然是……害怕。
“嗯哼~”凌軒咳嗽了一聲,想不到這聲咳嗽將少女嚇得縮在了車子的角落裡,頭還撞到了車頂,疼得大大的眼睛裡隱隱有水漬出現。
“呃……”凌軒覺得自己長相也不會十分兇惡吧,好歹也勉強算是個翩翩少年,爲什麼這妹子這麼害怕自己?像看殺人犯的眼光一樣,好像自己一言不合就會抹了她的脖子。“那個……我沒有要傷害你的意思……”凌軒竭盡所能用最輕柔的語氣說道。
“……”少女不說話,仍舊是一臉懼意地看着凌軒。
“……”自己有那麼可怕嗎?凌軒很無奈地把頭轉向前方,認真開車。
景物在從車窗中飛速地掠過,儀表盤上亮着藍色的燈光。
少女好像漸漸地放鬆了警惕,慢慢從貼着車門的位置坐端正,不過眼睛還是一眨不眨的看着凌軒,好像在防範着凌軒有什麼不軌的舉動。
有必要那麼重的警惕性嗎~凌軒嘆了口氣,要是自己真的想要做什麼的話,妹子你又能怎麼樣捏,跳車逃跑?那隻會死得更快~
“喂,”
少女又被嚇了一跳,雙手抱胸睜睜地看着凌軒。
→_→不要總是做這個動作好嗎?我看起來那麼像色狼?
“你爲什麼會在那種地方?”
“……”少女保持着原來的姿勢不說話。
“……那你家住在哪裡?我好送你回去。”
“不告訴你!”少女終於開口說話了,聲音帶着一點娃娃音,聽起來十分惹人喜歡。
“……那我隨便找了地方把你賣了。”凌軒隨意地說道。
“啊!!!”少女忽然發出一聲堪比超聲波的高分貝尖叫。
凌軒頓時感覺耳膜快要被震破了,“你幹嘛!”凌軒不由的提高了音量。
少女似乎被凌軒那副兇巴巴的樣子嚇到了,不敢再尖叫,委屈地咬着下脣,一臉要哭的表情。
“……”凌軒看到少女那副可憐兮兮的樣子,甚至連自己都覺得自己是個壞人~“爲什麼要尖叫?我還沒做什麼吧。”凌軒無奈地說道。
“可是你……可是你說要把我賣掉。”
“……”怎麼這人……蠢萌蠢萌的,凌軒儘量露出一個和善的微笑,“我是和你開玩笑的,不是當真的哦~”
“真的嗎?”少女透明清澈的眼睛看着凌軒。
“是真的。”
“你發誓?”
“……我發四。”
少女好像鬆了一口氣,整了整自己寬大的衣服。
凌軒擦了擦額頭的汗,這妹紙是智商木有發育完全麼?到底是誰放出她來的。
一點綠光在後視鏡內閃爍。
“你的耳環好漂亮,是翡翠的嗎?”凌軒看着那點綠光,好奇地問道。
“不告訴你!”少女像小孩子一樣鬥氣。
凌軒癟了癟嘴,“不告訴就不告訴。”
轎車平穩的行駛着,在寂靜的高速路上。遠處的山巒起伏着,像一頭頭伏着的巨獸。
嘭!
車子忽然猛地一震,車輪被一塊足球大小的石頭咯得幾乎要飛起來,凌軒一驚,用力把持着方向盤,才堪堪在護欄的邊緣走回了路中央。
“臥槽,是誰那麼缺德,扔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在路上。”凌軒有驚無險地鬆了口氣,不由地嘀咕道。
車後座的少女嗚嗚地呻吟了一聲,委屈地捂着紅腫的額頭,眼淚不要錢一樣掉了下來。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凌軒連忙道歉,“你沒事吧,要不要我送你去醫院?”
少女好像想起什麼,忽然摸向了自己的耳朵,“耳環!我的耳環呢!”少女忽然變得十分慌張,彎着腰在車裡着急地找尋着。
“沒事的,既然沒開窗,就一定能找到的,不如等到天亮的時候再……”
叮咚!
凌軒掉在地上的手機忽然發出了一個聲響,凌軒減慢了速度,從副駕駛座上把手機撿了起來,解了鎖,手機上赫然顯示着一條短信。
“B22地區出現亡魂,定級,C級。”
凌軒點開了附帶的那張電子地圖,一個綠點很醒目,還有幾乎要和綠點重合的紅點!
後視鏡裡,一點綠光晃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