棲鳳村,孤月高懸,夜黑風高。婆娑的樹影將院子裡的青石磚地面映襯出一片片的斑駁雜影,很是靜謐,但又蕭肅的不敢讓人小覷。
五進四合院的宋府,在夜晚下顯得是那麼的古樸蒼勁,而在這個時間段裡本該是萬籟俱靜的時候,然而東廂房那邊卻透過着一反常態的柔和燈光。
宋執鉞今天睡的很晚。往常午夜十二點準時入睡的他今天卻一反常態的凌晨一點一刻還坐在書案前。如果瞭解他的人若是見到宋執鉞竟然會違背了自己定下來的作息規律的話,那麼保不齊第二天就會被當做奇聞在海川集團內部以超過音速的速度傳播開來。
每天十二點熄燈,四點起牀練拳,八點用早點,午時一點吃中飯等等等等,都已經被他用遒勁有力的魏碑字體標註出來。雖說這列舉的只不過是一天的作息時間表這等毫無營養的東西,可是如果哪位懂行的能有幸踏入到宋執鉞的這間東廂房的話,那麼肯定就會被眼前這頗有兩晉遺風的毛筆字所吸引,因爲宋執鉞的這一手魏碑,已然在有着北朝的雄健的同時,又包含了南朝的溫雅,殊爲不易!而另一個值得說道的是,能值得宋執鉞興致大發揮毫潑墨的承載體,在這間屋子裡,除了那面丈餘方的粉牆之外,顯然已沒有他物。
有的時候,當氣韻大過於表象之後,那麼人們就很容易忽略了表象給人們帶來的最直觀的感覺,而是去追求更深層次的東西。就比如一個而立之年的成功男人,其風度和魅力在成熟女性看來當然要比青口豎子來的多得多!當然這裡面還得有一個前提,那就是在牀上依舊能大展雄風那是最好,最其次也得是不煞風景的那種。
而對於宋執鉞晚睡的這件看似毫不起眼的小事,爲何會被人當做奇談來津津樂道?宋執鉞連他自己都不清楚。這是實話,因爲從未穿過戎裝的人是永遠也不會了解一個有着近十年軍旅生涯的人,對時間和規定是多麼的重視!更何況這個人還經歷過絕大部分軍人沒有經歷過的硝煙戰爭,況且這個人在復原之後的生涯裡,還是始終都嚴格按照軍旅生活近乎於苛待的要求自己!
可是這幅罕見的畫面註定不會被人看到了。因爲在棲鳳村宋府的這一畝三分地裡,如果說宋老太太的吩咐是老佛爺的懿旨無人敢不從的話,那麼宋執鉞的規定則就是開國皇帝定下來的鐵律,觸之非死即傷!這點住在宋府裡的人都很清楚,因爲凡是不清楚的,都已化作了四季花開的有機肥料。
但是凡事都有例外。老佛爺的懿旨有的時候當皇兒的還會選擇性的服從,所以就更別提‘捨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的大有人在了。所以在這個外人看來是祥和神秘,但自己人卻知道需要事事謹慎的宋府裡,卻有一個類似‘化外之人’的另類存在。
從掛上宋府的那張黃花梨的門匾開始,這是僅有的一個!
這個人之所以有這般的能耐,倒不是因爲她和宋執鉞或和這座宋府有什麼關係,相反地還是個外姓之人!而宋執鉞之所以賦予她這麼大的特權,則是因爲欠她的!那個狠心到將老子妻子孩子拋到大東北深山老林裡不管不顧都尚且敢自言毫無愧疚、毫不虧欠的男人,卻對一個外姓之人言之歉意深深?!也不知是其中到底有何故事。
若是有故事的話,也是一個大故事,而且是值得宋執鉞埋在心底一藏就是十好幾年的陳年老故事!
很顯然,能讓宋執鉞晚睡了一個小時零一刻而苦等電話的肯定就是這個人,這個特立獨行的外姓家人!
湛藍毒蠍於依嬈!
事實上宋執鉞捏到第五次鼻樑的時候,已然早就有了一絲的倦怠。畢竟已經一把近天命的年紀,在精力和體力上無論如何也無法跟少壯時期的自己相提並論。雖然宋執鉞他早已做好了通宵達旦的準備,但是這個在人生漫長几十年的光景中,除了年輕時曾苦守在老山前線的貓耳洞裡和大婚之日的爲數不多的幾次通宵過後,還真就不曾習慣這種身心俱疲的勞損。所以當宋執鉞捏過鼻樑之後,不禁開始懷念起許多年前那個夜夜站在身後給自己捏肩膀的溫婉女人,不發一言一語,只是面帶微笑的看着自己累了歇、歇了累的幾次三番,從不抱怨也不嗔怪,就是那樣默默的站在身後,從不言辛苦???宋執鉞想着想着不禁朦朧的眼眶!這是第一次有這種感受,但估計不會是最後一次,因爲不是有句話說‘人愈老,越易追思’麼!所以宋執鉞儘管現在連那個女人的模樣都已想不真切,但是這卻不妨礙他對她的感情和思念!那麼隱晦,那麼無言。
老來多健忘,唯不忘相思。
許是再強大的男人都會有一顆不爲人知、不爲人所觸動的柔軟內心。就在宋執鉞微眯着眼睛回憶着二十三年前的種種時,卻不成想突然間的震顫聲將宋執鉞稍變柔和的心思瞬間從追憶裡硬生生的拉回了現實,強硬且殘酷。
這個時候能給宋執鉞的私密電話來信的除了於依嬈沒別人,而宋執鉞等的就是她的訊息,雖然他早已知道並料定了來電之人是誰,但按通接聽鍵的那一秒他還是下意識的瞧了屏幕一眼,這才放心的接聽。
嚴謹到近乎有種強迫症的感覺,這是他‘西北虎王’的偏執。
“猜我在哪?”宋執鉞依舊接通了不做聲,習慣成自然了之後索性便不再去改變,所以當於依嬈在聽筒裡聽到接通了的聲音後,便直奔主題絲毫不Lang費一句口舌,直接的就問了這麼一句,語氣輕鬆且頗有幾分得意的感覺。
“上海!”宋執鉞也不廢話,開口就是一個幹練的地名,不假思索也無需思索,因爲對於電話那頭的妖冶女人,宋執鉞已經十分的瞭解其脾氣秉性,所以他第六次的捏着鼻樑閉眼微笑着的時候,就已然脫口而出。
“哎呀,討厭嘛!”於依嬈繼續肆虐着她的妖媚‘攻勢’,撒嬌似的說道:“你監視人家?就這麼擔心我對不起你啊?爺!~”語氣風sao且充滿了曖昧的味道,簡直就像那誘惑天使下凡間的靡靡之音。
事實上當於依嬈這個聲調的話語一出口,宋執鉞的眉頭就不期然的皺了起來,雖然他說話的語氣沒變,但從表情上卻已然能看出他的不悅,而這一切都是電話那頭的於依嬈所看不見的。
“跟你說了多少次了,別沒大沒小的開玩笑,什麼爺不爺的!像個風塵女子。聽話,老老實實的叫叔。”他宋執鉞的心胸有的時候是能跑馬不假,可是在這關係的問題上,他卻有着他自己的一套嚴格的衡量標準,縝密且不容觸犯,而他事實上雖然在白素貞離開過後的一段日子裡確實比較寂寞,但是他卻始終都不曾再碰觸任何的女人,因爲一向信奉先愛而欲的他的那點可憐且可嘆的愛情,早就分發殆盡了,而能讓宋執鉞心甘情願的付出愛情的兩個女人,一個是三貓的母親、宋虎王的結髮妻子,另一個就是白娘娘。
而雖然宋執鉞有些不悅了,但是卻絲毫不影響於依嬈在那邊挑逗的正嗨的情緒,她在電話裡媚笑了兩聲,說道:“怎麼就不能叫了啊?這年頭乾爹這個稱謂都從精神層面變爲了物質層面最後乃至淪爲交際層面,爲何我這一聲僅僅是口頭上的‘爺’就犯了衆怒呢?不公平啊!本來像本夫人的這個不高不低的年紀,勾搭上三貓可能會有人說老牛吃嫩草,那我要是傍上你了不起碼還能證明我正當年華嘛!”
宋執鉞冷顏着訕笑了兩聲,對於於依嬈這個荒誕不羈的話題,他不像繼續下去當然更不想將氣氛弄的太過於尷尬,宋執鉞就是這麼一個人,當面好似活閻羅,但是在電話裡這種不見面只聽聲的溝通裡,卻是好說話的很。
“呵呵,我就知道你會抱着這個目的,所以你也會知道要想讓我看上眼,就得先會會上海白娘娘。所以我就知道你逮到了好不容易出去放風的機會,若是不把水攪渾你是不會回來的。但是令我感到好奇的是,你這隻毒蠍子和那條白蛇精,到底誰勝誰負?”
不得不說宋執鉞的這話說的很是巧妙,看似不經意間順着於依嬈的話題閒聊,但是卻風輕雲淡不着痕跡的將主要內容拉離了其主體思想,而且順帶還將自己監視於依嬈這一明擺着的事實給圓了過去!所以,不得不說宋執鉞一旦認真起來的說話藝術,堪稱大成境界。
“呵呵,恐怕讓您失望了,這次搞定了四川那幫子渾水袍哥後來上海只不過就是爲了散散心,所以也就沒跟那條在黃浦江里弄Lang的白娘娘有什麼交集,至於勝負嘛,還真不好說,當然若是有你在我身後支持的話那我倒是十分樂意的鬥上一鬥!”很明顯於依嬈到底還是年輕,很自然的就順着宋執鉞的思路走了下去,她簡短的陳述了自己近日的所作所爲後,卻突然嘴角一扯,發出個頗有深意的笑容,而那笑聲顯然也傳到了宋執鉞的耳中。
“笑什麼?”宋執鉞疑問道。
“哦,沒笑什麼?”於依嬈立馬鄭重的解釋道,雖然言辭平靜,但是表情卻早已變得滿含戲謔:“雖然我這隻毒蠍子沒鬥着白蛇精,但是卻蜇着個小動物,而當那小動物衝我呲牙咧嘴的時候我這才發現,原來是頭長着虎紋的小貓貓???”
於依嬈話裡有話的意思再明顯不過,而宋執鉞也知道她終於切入正題了,因爲宋執鉞等的就這這麼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