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老三點了點頭:“此地雖地處邊陲,但長期與各個遊牧民族混居,民風異常強悍,也信奉強者爲尊的道理。自古以來,這裡除非殺人才會告官,平時就算是毆人致殘也不會有人管,所以天下的精兵猛將多出隴右,也就是這一帶。”
馬老三繼續說道:“只是這薛家上下,個個本性兇殘,那鞠氏雖爲女流,卻生得如狼似虎,身高七尺,剽悍雄壯,即使許多男兒也不如她,而且此女本性兇殘,喜歡虐殺家裡奴僕和抓到的俘虜。”
“鞠氏經常在家裡鞭打折磨那些土匪的家眷,要是有人受不了她的鞭打,在地上打着滾號哭的,她就會把那人的腿腳埋到地裡,然後用大木棒或者是鐵錘去砸受刑者的背,直接把人砸死。”
麥鐵杖雙眼圓睜,頭髮都幾乎要豎了起來,大喝道:“天底下怎麼會有如此兇殘歹毒的婦人?!”
馬老三連忙把兩根手指放到嘴上,一手按着麥鐵杖的肩頭,示意他噤聲,麥鐵杖滿臉脹得通紅,鼻孔裡喘着粗氣,閉上了嘴,仍然恨恨不平。
馬老三看了看門口,低聲道:“老弟當心,這金城內外到處是薛家的耳目,萬一這話落到了薛舉的耳朵裡,只怕是會有殺身之禍。”
王華強冷冷地說道:“如此殘暴的一家,在這城裡只怕也是橫行霸道,魚肉百姓吧,你們就沒想過去告他的狀嗎?薛家再有勢力,還大得過王法嗎?!
馬老三沉吟了一下,開口道:“這個嘛。薛家雖然暴虐兇殘。但只是針對自己的敵人。那些奴僕,往往是被薛舉剿滅的土匪山賊的家屬,他要打要殺官府也不會多過問。至於對我們金城的百姓,倒是也沒做什麼出格的事,逢年過節什麼的還經常施粥派餅,做些善事呢,所以這附近數百里的百姓都對薛家印象不錯。”
王華強想到當年見過的薛舉,不過是個勇武率直的少年。沒想到今天會變成這樣,嘆了口氣:“老張,這天下的豪強惡霸太多了,管也管不過來的!薛家雖然殘暴,但對百姓還不錯,比起江南的那些反賊亂黨,還是要好上一些的。”
王華強點了點頭,鬆開了拳頭。
馬老三笑道:“李老弟果然是路見不平就能拍案而起的俠士,我是早就看出來了,只是強龍不壓地頭蛇。你既有意在這絲路之上做生意,最好在商言商。跟那薛家搞好關係。我說剛纔的那些事,不是爲了讓你跟薛家起衝突的,官府都管不了的事,我等小民又能如何?”
王華強定了定神,平復了一下心情,對着馬老三笑道:“多謝馬老闆的指教,不瞞您說,我們兄弟二人都在大興城裡一位貴人手下做事,來寶地也是想在這絲路之上做點小買賣。”
“既然薛家在這裡這麼有勢力,現在絲路之上也如此太平,我想我知道應該怎麼做了。明天在下會找機會拜訪薛府的。”
馬老三滿臉的皺紋都在跳動:“如此甚好,做生意嘛,和氣生財!薛府就在這金城中心郡守府邊的一座大院,金城之中多是平房,他們府上蓋了三層樓,一看就知。”
“對了,李老弟,你千萬不要有什麼跟薛家比武的想法,薛家上下個個兇悍威武,不是一般的關內壯士可比,下手也是殘酷無情。老哥提醒你這點千萬不要忘啊。”
王華強對着馬老三笑了笑,露出了一口白牙:“小弟自然心裡有數,多謝馬老闆提醒。”
喝完了那壇青稞酒後,王華強與麥鐵杖走出馬家飯館,走進了城裡唯一一條集市街裡的的王氏商鋪。
商鋪的店面不大,兩三丈見方,天色已晚,兩個穿着羊皮襖子的夥計正在商鋪外豎着門板,收着擺在外面的布匹,一見王華強走近,一個年約二十,滿臉麻子的夥計便不耐煩地說道:“我們已經打烊了,要來的話明天吧。”
王華強看了一眼這兩個夥計,淡淡地說道:“你們劉掌櫃在嗎?讓他來一下。”
麻子夥計微微一愣,身後那個年長三四歲,留着短鬚的夥計走上前來,k問道:“郎君怎麼會認識我們家掌櫃?”
麥鐵杖上前一步,指着門口的那塊招牌,沉聲道:“你們兩個真是有眼不識泰山,這位就是你們這商鋪的大東家,還不快去叫劉掌櫃過來!”
兩個夥計一聽,嚇得臉都白了,那個短鬚夥計臉上一下子堆滿了笑容:“真的是東家嗎?您快請進鋪子,我們這就去叫劉掌櫃。”
王華強笑了笑,走進了鋪子,鋪子不大,一道齊胸高的櫃檯後面,是一排貨架,桌上的算盤還在,賬薄已經不見了,顯然是掌櫃的一起帶回了後間,而靠牆的一側放着兩張高腳坐椅,供進店談事的客商就座,一道掛了半卷青布簾子的小門後,看過去大約就是一個小院。
四十多歲,戴着襆頭,穿了一身綠色金錢圖案繕絲衣服的劉掌櫃匆匆走了過來,一看到王華強,臉上馬上堆滿了笑:“東家,哪陣風把你吹到這裡來了啊,也不事先通知我一聲,也好早做準備啊。”
王華強也不起身,點了點頭,問道:“劉掌櫃,過年以來,這裡生意可好?”
劉掌櫃無奈地攤了攤手:“嗨,還是老樣子,您也知道的,我們在這裡不能大規模經營,也不能販賣什麼值錢的絹帛絲綢之類,只能賣點布、銅器、生鐵之類的日常生活品,這麼多年了,這家鋪子一向只能勉強維持個收支平衡。今年也不例外。”
王華強點了點頭,這是因爲他多年前和薛舉的約定,在這裡只能經營一些有限的生活用品,而大宗的賺錢生意,如酒、鐵器等,都需要由薛舉自己家族的商鋪來經營,當然,這些商鋪的進貨,是由每次王華強商隊走絲路時,以低價向薛家商鋪進行供應的,這也算是兩家多年來的約定。
王華強繼續問道:“這些年薛舉的實力好象增長得很快,這點爲什麼一直沒有向我彙報?”
劉掌櫃嘆了口氣:“東家,恕我直言,薛舉此人,已經遠不是八年前那個還要靠我們供應貨物的愣頭青了。
前兩年韓擒虎將軍在這裡屯兵駐守時,他跟韓將軍走得很近,韓將軍很欣賞他的勇武,就提拔他當了城中的大都督,這幾年他幾乎把這金城到天水一帶的馬賊盜匪剿滅一空,如果不跟他繼續合作的話,只怕我們的商隊走不了這段。您當初授予了我在這裡全權處置的權力,所以小人只能繼續和他合作。”
王華強冷冷地說道:“該如何與薛舉相處,是我來決定的事情,我現在問的是你爲什麼不把薛舉的情況上報?”
劉掌櫃的眉毛微微一動,賠着笑:“當年東家您只是要小人每年上交店鋪的明細貨款,並沒有要小人主動上報薛舉的情況,小人愚見,跟薛舉反正是要長期合作,他的勢力的增長也只限於金城一帶,就沒有上報。”
王華強心中一動,轉而哈哈一笑,站起身,拍了拍劉掌櫃的肩膀:“劉掌櫃,這些年你在這裡辛苦了,我回去後會好好獎勵你的,今天不早了,明天我還要去姑臧,就直接住客棧了。”
劉掌櫃的臉色一變:“東家,好不容易來一趟,住什麼客棧呀,我們後院還有房間,我去收拾上房讓您住下,您正好也可以查查這些年的賬本。”
王華強擺了擺手:“不用了,我這次也只是路過,不想讓別人知道我來過這裡,你要對我的行蹤嚴格保密,有什麼事我會通知你的。”王華強說完,就帶着麥鐵杖走出了店鋪,向着城中最大的平順客棧方向走去,劉掌櫃走出了門外,看着二人遠去的身影,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