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娘眼底裡的落寞雖然僅僅是一閃而過，可莫千蕊還是注意到了這個細節。
當下，莫千蕊便狐疑的問道：“慧娘，你怎的了？莫不是擔心二丫和三墩的親事？可我瞧着挺好的呢。”
“怎麼會呢？他們自然是極好的。”見莫千蕊有些誤會了，慧娘忙不迭的開口解釋。
“那你……”
話才說了一半，莫千蕊忽的止住了話頭。若非因爲二丫和李三墩的親事，那就只有方纔她無意間提起的那句“嫁妝”了。難不成，慧娘她沒有嫁妝？可這也不該呢，旁的不說，這幾年，慧娘一直在明月鎮三川道做事兒，單靠她自己，也能攢下一筆不菲的嫁妝。
仔細思量了一下，莫千蕊還是忍不住將心裡的疑問說了出來。
不想，慧娘聽了這話後，先是沉默了好一會兒，隨後又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這才勉強開口道：“大丫頭，我是有嫁妝的，可也沒有多少。偏生，阿林他幾乎沒有一丁點兒的積攢……”
是了，家底問題。
這年頭的姑娘家出嫁，一般都是有嫁妝的。只是，嫁妝僅僅是充作於姑娘家出嫁時的門面，沒有哪家會依靠女人的嫁妝來過活。
當然，若是那些真正的高門大戶，例如當初唐晏岫的堂姐那一百二十八擡嫁妝，倒是厚重得很，即便拿它過兩三輩子都是措措有餘的。可那畢竟是少數中的少數，擱在楊柳村這一帶，根本就從來沒有過。
哪怕是將來二丫出嫁，莫千蕊給的添妝再厚，估摸着也就三五百兩的樣子，再多那是不可能的。
如此一來，想要依靠嫁妝養活全家一輩子，那是絕無可能的事兒。
事實上，在楊柳村這一帶，很多姑娘家出嫁時，幾乎都不帶嫁妝的。多數情況都是聘禮充作嫁妝，少數還有像莫家阿孃當初那般，連帶聘禮都全部被孃家人貪墨，就單單一個人嫁到夫家的。
至於慧娘，莫千蕊私下琢磨着，能有二三十貫錢當嫁妝已經很不錯了。
二三十貫錢，若是全部換成大鐵錢的話，倒是能有不少。或者一直待在村子裡，也能用上好些年。可若是在明月鎮，算上租賃房子的費用，還有吃喝用度等等，怕是根本就挨不了兩三年的。更別說，真要成親了，慧娘將來還會有孩子呢。
“慧娘，船到橋頭自然直。再說了，我也沒聽說過哪家是全靠女人的嫁妝過活的。阿林是男人，養家餬口本來就是他的責任。”
如今，莫千蕊也只能這般安慰慧娘了。
也虧得這個年代，崇尚的是男人在外打拼養家餬口，女人在家生兒育女操持家務。莫千蕊說這話也是在理的。
可惜，在理並不等同於事實。
聽到莫千蕊這般說辭，慧娘也只是苦笑連連。
“大丫頭，阿林他沒有什麼手藝，原先在鋪子裡也只是跑腿的。管事們看在大伯的面子上，給他開的工錢已經很多了，每一日八十文錢。可這些錢，吃喝倒是夠了，租賃院子卻是不夠的。”
“這……”
“還有，家裡還有一個小夕呢。小夕脾氣是好，也能做活計，可家裡多一個人就是多一張嘴。更別說，小夕今年也有十歲了，再過幾年她也要嫁人了。”
“那有你什麼事兒？”提到小姑子的問題，莫千蕊不由的想起了莫家小姑姑，當下說道，“當初，我家小姑姑也是跟我們住一道兒的，可後來不也嫁出去了，且沒花什麼錢。小夕是長得普通了一些，可脾氣好，又勤快，比起我小姑姑可算是要強得太多了。”
“噗嗤，你小姑姑……”
莫家那位極品莫小妹，雖然僅僅在楊柳村住了很短的時日，卻是村裡的名人。
只是，這名聲不大好就是了。
“是吧？連我小姑姑都能嫁出去，小夕自然也是可以的。”
“唉，大丫頭，你小姑姑不得你阿奶還有你阿爹的歡喜，自然怎樣都可以，反正她本人的想法你們全家都不在意。可小夕呢？對了，伶娘有沒有告訴你，那天傍晚時分，她跟阿林說，她願意將自己嫁妝分給小夕一半？”
“什麼？”莫千蕊震驚了。
甭管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嫂子的嫁妝跟小姑子絕對沒有一絲一毫的關係。事實上，甭管是第幾順位的繼承者，都從來沒有小姑子的位置。
而在這個年代，一般來說，女人的嫁妝都是由女兒繼承的，當然若是當母親的偏心，將嫁妝給兒子也是允許的。
可若是沒有親生兒女，孃家人是可以在女人過世後，要求將嫁妝返還的。
“你也很驚訝吧？我當時已經被氣瘋了，倒是沒有特別留意這一點。後來，等我靜下心來，纔想起了那事兒。”慧娘皺着眉頭，看起來很是煩惱，“我擔心阿林已經將這話記在了心裡，等將來小夕出嫁了，怕是他也會要求我分一半嫁妝給小夕。”
莫千蕊仔細想了一下，確實有這個可能。
事實上，小姑子在哥嫂家中是否有地位，端看哥哥的態度。
阿林極爲在意小夕這個唯一的親妹子，自然要爲她做主，相對的，慧娘也只能選擇忍讓，除非她不想過下去了。
可當初的莫家小姑姑卻完全不是這麼回事兒。莫家阿爹和阿奶根本就不待見她，莫家阿孃則是選擇了無視她，莫千蕊姐妹倆更是沒將她放在眼裡，自然，莫家小姑姑在家裡就毫無地位了。
想通了慧孃的處境，莫千蕊又想反對這門親事。可話到了嘴邊，她又給嚥了回去。
既然慧娘都已經鐵了心要嫁了，與其說那些不好聽的話，倒不若幫着想想能用得上的好法子。
“瞞報吧。”
“大丫頭，你說什麼？”
“我讓你將嫁妝具體的數額瞞下來。只要不是放在明面上的，瞞下一些沒人會知曉的。比如說，你可以打幾個銀釵子金釵子，或者就是幾張銀票貼身藏着。既方便又可以防着阿林將來打你嫁妝的主意。”
慧娘愣愣地看着莫千蕊，好半天都沒有說話。
“怎的了？還是說，你打算將嫁妝都擺在明面上充面子？”
莫千蕊遲疑地看着慧娘，她有些吃不準慧娘是怎麼想的。畢竟，不是所有人都跟她似的，喜歡將肉埋在飯裡吃。事實上，在這個年代，嫁妝代表的就是新嫁娘的臉面。
別說將錢財隱瞞下來了，很多姑娘家出嫁，嫁妝個頂個的好看。
比如說，將銅釵子鍍上一層銀粉，再麼就是嫁妝箱子裡裝了一堆便宜貨，只在最面上放一些好看的東西。
若是慧娘也是這般打算的，那莫千蕊就沒有辦法了。
不想，慧娘回過神來後，激動得拉住了莫千蕊的手，說話的聲音都有些打顫了：“大丫頭，還是你最聰明，居然能想到這麼好的主意！你能不能再教教我，還有什麼好法子藏錢？最好是那種被人找到都拿不走的。”
莫千蕊頂着一頭黑線開始跟慧娘普及私房錢的存放方式。
話說回來，原來這年頭的人都太淳樸了，竟然完全不知道怎麼藏私房錢。再想起當初莫家阿奶被莫家小姑姑洗劫的那一匣子鐵錢加銅錢，莫千蕊開始深深的懺悔。
原來，真的不是莫家阿奶太蠢了，而是這年頭的人都蠢。
帶着油然而生的智商方面的優越感，莫千蕊毫無藏私的將秘訣都教給了慧娘，很輕易地得到了慧娘崇拜至極的眼神。
離開慧孃家後，莫千蕊沒有回李家大院，而是徑直走到了莫家。
慧孃的嫁妝的確不需要莫千蕊來操心，可二丫這個親妹子，她還是要抽空關心一下的。
結果，等莫千蕊一進院門，就看到了二丫苦逼兮兮的臉。
“二丫你怎的了？哦，忙着繡嫁妝呢？”
莫千蕊用審視的目光檢閱了二丫這幾日的成果。自然，因爲有莫家阿奶的監督，二丫的成果非常喜人。
滿意的點點頭，莫千蕊用指點江山一般的口吻對二丫的繡品點評了一番，隨後在莫家阿奶和二丫齊刷刷鄙視的眼神中，道：“正好再過幾個月也要過年了，二丫你順道幫你外甥做幾件衣裳吧。什麼鞋帽之類的，也不用太多，一人兩身就可以了。對了，鞋子記得多做幾雙，小孩子長得快，各種尺碼的都來個五六件好了。二丫，你要記得哦，是每人一份，你可不能偏心眼。”
二丫：“……”
阿姐你還記得你家有四個虎子們？
完全無視了二丫震驚到絕望的目光，莫千蕊自顧自的轉頭對莫家阿奶說道：“阿奶，你過年要新衣裳嗎？放心，布料呀，棉花呀，還有針線什麼的，都由我來出，其他的……”
“我要，還有你阿爹阿孃狗蛋兒狗剩兒，他們都要。”
有便宜不佔是傻蛋！
莫家阿奶都沒等莫千蕊把話說完，就立馬決定了。至於誰來做的問題，根本就不需要想。事實上，即便莫千蕊想自己親手做，她也不敢上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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