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雅安又從煙盒裡抽出兩支菸，跟桌子上比作“天橋”的那支，湊成三支菸，攥在手裡。
他捏出一支，菸嘴朝下，小心立在桌子上。
然後看着邊學道說：“你的微博想要真正成功，必須有三樣東西立得住才行。”
邊學道盯着桌子上的煙說：“我猜第一個是技術。”
沈雅安欣然點頭。
洪誠夫說：“我剛纔猜的是運營。”
沈雅安說：“運營太強勢，不重視研發，時間久了，就是一個頭重腳輕的局面。IT企業，必須在企業內部營造崇尚技術的氛圍，強調技術爲王，以技術爲主導，因爲技術是創新的基礎，技術是將想法變成現實的保障。”
接着，沈雅安又在桌子上立起第二支香菸。
見沈雅安看向自己，邊學道想了想，笑着搖頭。
洪誠夫不甘心第一次猜錯，說：“第二個是資金。谷歌能做起來，背後是斯坦福大學和風投在支撐；Facebook能撐住，哈佛和華爾街資金功不可沒。只有技術沒資金的話，早死在微軟的鐵蹄之下了。”
沈雅安笑着說：“我理解中的第二位是品牌。”
“一切行業，都會週期性爆發殘酷競爭潮。競爭其實不是壞事，在競爭中，行業技術和管理會整體前進，同時品牌逐漸形成。品牌非常關鍵，不僅投行重視品牌，用戶和消費者也重視品牌，在隨後的競爭中，沒有品牌的企業利潤會越來越低，最後剩下的往往是有品牌的企業。”
沈雅安將手裡最後一支菸立在桌子上，說：“其實，以你的財力和能力，打造技術團隊和建立品牌都不是難事，最難的是第三點，也是我剛纔說的兩個戰略不足之二。”
看見邊學道和洪誠夫兩人如飢似渴的眼神，沈雅安接着說：“你這個微博確實有搞頭，可是最好從現在開始就設計出它的盈利模式，要那種切實可行又足夠創新的盈利模式，這是重中之重。”
創新盈利模式……
聽沈雅安這麼說，邊學道眼巴巴地看着他，心說：我要是有那個本事，還能跟你們在法國閒扯？
洪誠夫忽然說：“小邊你也別藏着掖着了，說說之後的整體計劃，我怎麼想怎麼感覺你這個微博都只是一個載體，是一個鏈條上的一環。”
幹風投的，眼睛果然毒！
其實也不奇怪，風投賭的是什麼，賭的就是企業前景。
企業的後續產品和項目，是預判前景的主要依據。在洪誠夫這樣的行家看來，邊學道沒理由在盈利前景不明的情況下，只爲打造一個熱鬧的“名利場”就投入如此重金。那麼就可以推測邊學道肯定另有所圖，因爲邊學道這個層次的企業家，犯這樣錯誤的概率微乎其微。
邊學道聽了，把自己的口碟放在桌子中間，伸出手指，在口碟旁邊的桌面上畫了一圈，說：“安全衛士。”
又畫了一個圈：“輸入法。”
又一個圈：“瀏覽器。”
又一個圈：“導航頁。”
……“微博。”
……“遊戲。”
……“視頻。”
……“搜索。”
……“支付。”
圍着口碟畫了一圈，邊學道在洪誠夫和沈雅安的注視下，用手指點着口碟邊緣說：“安全衛士、輸入法爲第一級平臺，用它們拉動瀏覽器和導航頁。一級平臺是免費的，但瀏覽器和導航頁可以盈利。”
“微博是第二級平臺，它負責將一級平臺的沉默用戶，發展爲互動用戶。在用戶規模發展到一定程度的時候，把流量向夥伴項目引導，對接內置遊戲平臺、視頻網站、購物網站等基於互聯網的服務，對接電影院、酒店、快餐等經濟實體。二級平臺中，都是高投入高產出的項目，這些項目是必須的，既爲了盈利，也爲了通過企業直系或旁系提供的各種產品和服務，將影響力範圍覆蓋到國內互聯網所能涉及的方方面面，擴張企業版圖。”
做了大半天的求教者，邊學道終於在洪沈二人面前露出了鋒芒。
“可是……”邊學道話鋒一轉：“賺錢只是目的之一，我的終極目的是這個……”說着話，他用手指輕輕敲着口碟的邊緣，神情既自信又自得。
洪誠夫和沈雅安的胃口被邊學道吊得足足的，一時卻猜不出他繞了一大圈的目的是什麼，但是兩人能感覺到，邊學道所圖的，一定是非同小可的東西。
收回手指，邊學道說：“Knowledge-Discovery-in-Databases-and-Data-Mining。”
洪誠夫和沈雅安，一個畢業於耶魯，一個畢業於麻省理工，邊學道拽英語難不住他們。
洪誠夫說：“數據挖掘？”
沈雅安說：“數據庫知識發現！”
爲了真正鎮住、降服未來的左膀右臂，邊學道調集全身氣勢到自己的雙眼，他少見地眼露精光，看看洪誠夫，看看沈雅安，然後把手指按在口碟中心，聲音不大但堅定有力地說：“大數據！！！”
看着洪沈二人臉上精彩的表情，邊學道不給他們說話的時間，他要藉此機會一舉夯實自己在二人心中高瞻遠矚的戰略決策者形象。
邊學道說：“全球IP流量達到1EB所需的時間，在2001年需要1年，在2006年需要7個月，照此推算，到2013年僅需1天，到2016年則僅需半天。我做安全衛士，是爲了蒐集數據；做平臺，是爲了蒐集數據；做微博，還是爲了蒐集數據……”
“這些數據都是非結構化的、殘缺的、無法用傳統的方法進行處理的數據，同時，這些數據都是等待挖掘的信息資產，它的價值堪比石油和黃金。”
邊學道把沈雅安立在桌子上的三支菸一根一根點倒，說：“大數據應用，將會對人們的生產過程和商品交換過程產生顛覆性影響。在未來一段時間內，大數據將成爲各類機構和組織，乃至國家層面重要的戰略資源，成爲提升機構和公司競爭力的有力武器。從某一層面來講，企業與企業的競爭已經演變爲數據的競爭，工業時代引以自豪的廠房與流水線，變成信息時代的服務器。誰先人一步，重視數據資源的蒐集、挖掘、分享與利用，誰就能成爲第一個走進寶藏的人。”
沈雅安極罕見地失態了。
他掏出火機，點着一支菸，然後猛然想起餐廳裡不準吸菸，趕緊按熄，擡手將煙霧揮散，說：“我想起來了，阿爾文-托夫勒在1980年出版的《第三次浪潮》裡提到過這個東西。”
邊學道沒看過《第三次浪潮》，這已經無關緊要。他此時要做的，是按照自己的節奏把話說完：“我們要做的是……先掌握龐大的數據信息，然後對這些含有意義的數據進行專業化處理，放棄對因果關係的渴求，轉而關注數據信息之間的相互聯繫，在此過程中，提高對數據的加工能力，加工處理之後，把信息賣給需要的人。”
邊學道身體微微前探，用深沉鼓惑的聲線說：“賺錢還只是第一步，一旦我們掌握了大數據技術，我們就如同在九天之上俯視人間的神，因爲我們對人們的喜怒哀樂、喜好、需求和秘密瞭如指掌，我們凡事都能先人一步。”
說着話，邊學道將桌子上的三支菸歸攏到一起，他先拿起一根，夾在手指間，然後把剩下的兩根擺到沈雅安和洪誠夫面前：“怎麼樣？兩位有興趣一起玩這個遊戲嗎？”
之前都是試探，這次纔是正式的邀請。
靜了一會兒，洪誠夫問：“你這麼年輕，已經擁有了大量財富，賺了錢你想幹什麼？”
這是一個簡單而又深刻的問題。
這個問題充分反映了洪誠夫成熟嚴謹的思維邏輯。
因爲，大數據技術，已經超出創新範疇，進入了變革領域。大數據三個字，說起來容易，做起來有多難，沒做過的人永遠無法想象。
如果說做實業的牧人需要超強的耐力、體力和韌性，那麼做大數據的人，其耐力、體力和韌性是其他牧人的幾倍甚至幾十倍。原因在於，做實業能看到有形的產品，做大數據的先行者什麼也看不到，只能依仗自己心裡的堅持和信念，不顧嘲笑和質疑，在星空一般浩瀚的數據迷宮裡踽踽獨行。
洪誠夫問邊學道賺錢後想幹什麼，因爲洪誠夫十分清楚，絕大多數人賺到一定量的金錢之後，都會失去鬥志，失去方向，失去目標。同理，如果邊學道除了賺錢之外沒有其他野心，沒有比海深比天廣的宏圖志願，這個大數據之路，十有七八會半途而返。
邊學道明白洪誠夫在擔心什麼。
他說：“不久前，我剛見了畢格羅宇航公司的羅伯特-畢格羅，答應給他的太空旅館項目投資。同時，我還看好Spacex太空探索技術公司的太空巴士項目。你們應該知道，玩太空是很燒錢的，所以，我賺錢的動力一直很足。”
洪誠夫和沈雅安面面相覷，就連他們的超強大腦，一時間都沒能接受邊學道愛好和事業的廣度。前一分鐘還在說大數據，後一分鐘就跳躍到太空了……
邊學道側頭看着窗外的路燈，悠悠地說：“畢格羅用一句話打動了我，他說，資本的征途是星辰大海。我就想，如果我在火星上退休，或者死在火星，也挺有意思的。”
…………
…………
（求月票。）
…………
求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