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鎮海被問的啞了。
如果說從事教育工作這麼多年有什麼是他所最心疼的、最悲哀的，那就是眼睜睜看着培養出來的尖子生、高材生們出了國、留了洋，卻最終不肯回來了。
“小付，你不能以偏概全啊，”元鎮海將眼鏡摘了下來，垂着頭思索了片刻才繼續道。“經濟發展的不均衡所帶來的自然就是這樣的局面，學有所成者享受不到應有的待遇，可問題是就算學校想要給他這更好的待遇、也實在是給不起的啊……”
付正義可不同意這樣的說法。“哪裡是給不起？關鍵的問題是不能給、也不敢給！雖然高校現在已經不再有什麼大鍋飯了，可評職稱也好、地位的升遷也罷，總之還是四個大字，論！資！排！輩！”
元鎮海道。“可問題是人家辛辛苦苦搞了一輩子教學、門生遍天下了，難道收入就應該比那些留學歸來的小年輕們拿的低？”
“不是什麼拿的低的問題，而是因爲行政職務決定了一切！爲了一個職稱、產生了多少的不公平？出現了多少的骯髒和卑劣？尊重學術、尊重知識分子是需要有大環境支持的，可習慣上的論資排輩封殺了學有所成者們歸國發展的希望，而國內過低的收入水平、也讓這些學有所成者們不敢輕易去嘗試，這就導致本該受到尊重和重視的行業、逐漸喪失了優秀學生、喪失了行業道德，一切向錢看的結果，那就是不斷的惡性循環！”
“是啊、是啊，這就是現實啊，春節前我的一個學生來探望我，他是90屆的，獲得了加州理工學院的全額獎學金出去了，博士還沒有畢業、就擔任了項目組的負責人，月薪一萬八、住的是兩百八十平帶院子的小別墅、開的是敞篷奔馳，他說自己也想過要回來的，可問題是即便他拿到了博士文憑，回來頂多是三千的工資、十二平的單身宿舍！車子？想都別想啊，好多高校的校長坐的還是老皇冠、老豐田呢……”
元鎮海說到這裡長嘆了口氣，將擦拭過鏡片的眼鏡重新戴了起來，捏着那塊眼鏡布繼續道。“這孩子是從農村考上來的，留在老家的父母都已經七十多了，那邊的研究所開出來的條件就是隻要他肯留下來、他的雙親就能去美國安居養老，那孩子最後哭着說他真的做不到忠孝兩全啊，他也想報效祖國、爲祖國出力獻策，可這許許多多的現實問題他是真的沒辦法解決！他最後說，什麼時候他把二老送走了、他就什麼時候回來，權當這些年實在偷師罷了……”
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付正義也不由得嘆了口氣。“貢獻與收入不成比例，付出與回報不成比例，個人的生活層次降低也就罷了，可問題是還牽涉到整個家庭的未來！戶口、子女上學、贍養父母等一系列的麻煩都是需要面對、需要解決的，站在道德的制高點自然是可以橫加指摘甚至是謾罵的，可將心比心、誰又是從石頭縫裡蹦出來的呢？”
“小付，我知道誰的錢都不是大風颳來的，可這次由中科院牽頭的芯片研製、真的是非常、非常關鍵啊，英特爾稱霸全球的原因、就是那小小的一塊電路板，一旦我們國家能夠研發出類似的，想不說是每年可以爲國家貢獻多少利潤了，單單是信息安全問題得以解決、那就是大快人心的事兒啊！難道這些都不能讓你掏點錢出來給予支持嗎？”
面對滿頭白髮、言辭懇切的元鎮海，付正義一時間不由得沉默了。
有些事兒，真不是單憑決心、毅力和喊喊口號就能做到的，尤其是在科學研究這方面，極少有捷徑可以走的，否則也就不會有什麼技術封鎖、高端產品禁售的說法了。
國人們模仿和研發的能力自然是非常強悍的，甚至於可以被稱之爲產業的終結者，只要是能夠被模仿的產品、國人們就可以憑藉着聰明才智、憑藉着員工們的吃苦耐勞、憑藉着悍然挑起的價格戰、逼死同行們的決心和毅力，通過量產將某種原本高高在上的科技產品變成了爛大街的地攤貨。
vcd行業是如此。
白色家電行業，也是如此。
手機行業，聽說有廠家準備掀起價格戰了……
可問題是真正高精尖的技術，卻依然還是需要通過反覆的嘗試、依賴長週期、高額的研發費用才能夠得以研發出來的，絕非是讓國人們買回來拆開看看就真的可以擂着胸脯喊一句‘七年超英、十五年趕美’的、就真的是可以做到的，否則英特爾也不至於稱霸全行業那麼多年，微軟更不至於長期佔據行業霸主的地位。
再說了，記憶之中有關芯片的研究和開發，可並沒有過多太值得紀念的事兒啊……
做席夢思牀墊的去搞芯片研究……
高校的教授，甚至沒有廉恥到將從國外買回來的芯片磨掉標誌、就說是自主研發出來的華夏芯，非但騙取了鉅額科研資金、還給其本人搞到了無數的金身和護身符，強悍到竟然在被揭穿了其科研造假之後、什麼責任都沒有，可爲此國家所損失的又何止是時間跟金錢？
“元教授，既然是中科院牽頭、那自然該是由中科院全面統籌，唯知研究實驗室只是一個企業，既沒有資格承擔這麼重的擔子、也沒有這個能力站到那風口浪尖之上的……”
察覺到他的語氣不似最開始那麼的強硬了，元鎮海趕緊補充道。“小付！這個項目如果我們交大能拉來新的資金，這個項目完全是可以採用股份制公司的形式、明確各方權益的啊！”
付正義愣了一下，意識到可能還真就碰上事兒了，於是想了想才道。“那這樣吧，如果能夠採用股份公司制度的話，那就麻煩您將可以公佈出來的數據和項目組情況給我份說明吧。我不指望賺錢，可誰也不能在這個事兒上面搞名堂！該是誰的榮譽、就是誰的榮譽，該是誰的責任、那就必須承擔相應的責任！說的不客氣點，敢在學術和科研上造假的，那就要有被戳穿之後把牢底兒做穿的心理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