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一節 傳令兵

難道牛族人在寨子內部設下了埋伏?

這念頭在腦海中一閃而過。

鹿慶東幅度極小地搖了搖頭。

幾乎沒有這種可能。

北方蠻族有很多種戰鬥模式,尤其是常年駐守鎖龍關的各族精銳部隊,他們配備了各部落最好的戰馬,最精良的武器,最優秀的巫師。

然而上述任何一支軍隊都不可能出現在這兒。磐石寨畢竟是一個小型村落,不是有着高牆深溝的城市。圍寨,破牆,面對面的肉搏,這纔是小規模的蠻族戰爭。

只要攻破寨牆,哪怕是悍勇好鬥的牛族同樣要面臨敗局。

鹿慶東對此深信不疑。

從牡鹿城出發的時候,他就對這次長途奔襲做了全面準備,詳細瞭解沿途所有牛族村寨的情報。

磐石寨的上一任頭領叫做孚鬆。他去年暴病身亡,一個名叫天浩的年輕人接替了他的位置。

這是一個小型村寨,人口數量在兩百至三百之間。

鹿慶東很精明,他不會完全相信紙面上的數據。何況蒙香寨戰後,青龍寨併入磐石寨的消息迅速傳開,估計駐守在這裡的牛族人約爲八百,不會過千。

他根本不相信漳浦寨和慶元寨的人會併入磐石寨。只要是人就有私心,一個頭領身份高低貴賤,與其治下的人口數量有着直接關係。何況這次自己帶兵越境,多達六千人的龐大軍隊足以淹沒擋在面前的任何牛族村寨。漳浦寨和慶元寨的頭領不是傻瓜,他們肯定會選擇最安全的逃跑方向。

赤蹄城,那是他們唯一的去路。

與磐石寨的人合力對抗鹿族大軍?這個選項不可能存在,也沒有成立的理由。

除非他們得到了來自雷角城的命令。

從時間上看這根本不可能。鹿族出兵是機密,只有牡鹿族高層寥寥數人知道具體的出發時間。就算攻破永利寨的時候有人僥倖逃出,也無法在如此短的時間裡通知雷角城和赤蹄城,得到增援。

鹿慶東從不輕視任何對手。他甚至在潛意識當中把磐石寨的牛族人數量增加了一部分,達到一千。

自己在兵力上佔據壓倒性的優勢,沒理由攻不下區區一個磐石寨。

從這個位置看不到詳細戰況,密密麻麻的磚石建築擋住了視線。正前方矗立着好幾座警戒塔,鹿慶東只能看到上面的人往下射箭,遠遠傳來模糊不清的喊殺聲,他的眉頭也漸漸皺起,有那麼幾秒鐘,他感覺戰況可能會失去控制,沒有按照自己預料的方向發展。

鹿慶南同樣等得心焦。他在煩躁地走來走去,頗爲懊惱地自言自語:“要是有匹馬就好了……回去以後我一定要稟報父王,至少要給大哥你配備幾匹馬。”

鹿慶東只能對此報以苦笑。

他已經忘了父親的戒備與懷疑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也許是前些年娶了新妻,也可能是自己在部族內部得到越來愈多的支持。人上了年紀就會胡思亂想,對權力和金錢死死抓住不放。哪怕我是他的兒子,哪怕他死後由我繼位,只要在這個世界上存活一天,父親就會把這一切視作珍寶,任何人不得染指。

兩個小時過去了。

一個身穿皮甲的鹿族戰士從遠處小跑過來。他身上沾染了大片血污,身後斜揹着一把戰刀。從磐石寨的警戒塔方向跑過來距離不算近,他氣喘吁吁,臉色發白,尚未接近,就被守候在鹿慶東周圍的親衛們一擁而上,團團圍住。

“……呼……讓開,快讓開,我有緊急軍情要報告大王子。”他上氣不接下氣的連聲嚷嚷。

鹿慶東身邊的護衛森嚴,他本人也很小心。往前走了幾步,隔着密集的人牆,他淡淡地問:“你是什麼人?”

這次出征的鹿族士兵多達六千,鹿慶東不可能認識每一個人。

“我是國興的手下。”年輕的鹿族戰士已經緩過氣來:“我叫良生。”

一名親衛湊到鹿慶東耳邊,壓低聲音:“大王子,他的確是百人首國興的部下。我認識他。”

鹿慶東不爲所動地注視正前方:“傳令兵呢?我專門給國興安排了傳令兵,他爲什麼把你派回來?”

停止了劇烈運動,感覺不是那麼疲累的士兵單膝跪在地上:“牛族人防守嚴密,我們衝進去就被打亂了,無法保持陣型,國興找不到傳令兵,就臨時把我派回來。”

鹿慶東暗自在心裡搖頭。

類似情況在攻打永利寨和積麥寨的時候就出現過。沒有太好的通訊方法,近處只能靠吼,遠處就得用旗號。十人首管制小隊,百人首管制大隊,編好的陣型打起來就亂,與其說是協同進攻,不如說是各自爲戰。

磐石寨的塔樓太多,也太高,擋住了鹿慶東觀察戰局的視線,也擋住了進攻部隊的信號旗。

這名士兵不像在撒謊,何況他胳膊上留有鹿族烙印,身邊的親衛也認識,鹿慶東的戒備頓時散去不少,他微微點頭,認真地問:“前面打得怎麼樣了?”

“牛族人打仗很猛,他們的裝備太好了,我們很難砍穿他們的盔甲。”良生說話結結巴巴,他用手背蹭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污垢與髒血頓時抹花了臉:“牛族人太狡猾了,他們把寨牆修在裡面,我們得先把那些塔攻下來,然後才能衝進去。”

這是正常的打法,鹿慶東再無懷疑:“國興派你回來要增援?”

良生連忙點頭:“我們人不夠,要是能再多一些就好了。”

他畢竟不是經過訓練的傳令兵,不會使用特定的專業術語。

鹿慶東思索片刻,對站在身旁的一名親衛揮了揮手:“阿耀,帶着你的人,跟他一起去。”

光耀是鹿慶東的侍衛隊長,忠心耿耿。衛隊成員兩百,這是族長鹿慶元規定的數字。

光耀有些遲疑:“大王子,那你的安全……”

“如果拿不下磐石寨,我們就算回去也沒好日子過。”鹿慶東搖搖頭:“去吧!讓我看看你的本事。”

看着遠去的衛隊,鹿慶南發出一聲嘆息:“大哥,父王對你實在太苛刻了。其實牛族人這麼強,我們打不贏也很正常。”

鹿慶東微微一笑,沒有說話。

主力已經全部投入進攻,衛隊是他手上最後的力量。

這裡地勢開闊,情況不對隨時可以離開。

只要能打贏,一切都不是問題。

看看四周,包括弟弟鹿慶南在內,總共只有十幾個人。

他們是最後的保鏢。

從慶元寨一路過來,鹿慶東特別留意過周圍情況,沒有發現牛族人活動的蹤跡。

連他自己都有些發慌,從戰鬥開始的時候就孤注一擲,迫切想要打贏的心理壓倒了一切。爲了達到目的,他願意壓上最後的籌碼。

父親。

王位。

這是兩個看似互不牽扯,又與自己實際相關的問題。

帶着無奈的苦笑,視線緩緩轉向遠處的戰場,鹿慶東突然萌生出一股極其強烈的危險預兆,不等做出反應,他立刻感覺左腿傳來一陣痠麻,隨即是一陣輕微的疼痛感。他低下頭,發現大腿上扎着一根黑色的刺。

麻木感沿着腿部向上延伸,很快越過了腰,爬上胸口。他驚恐萬狀,艱難地擡起頭,發現站在周圍的人紛紛倒下,他們身上或多或少都插着一、兩根黑刺。

“大……哥……有埋伏……我們……逃……”鹿慶南的聲音非常微弱,感覺就像站在很遠的地方說話,若有若無。他嘴角流出涎水,躺在地上渾身顫抖,目光正趨於呆滯。

“撲通!”

鹿慶東再也支撐不住,雙膝一彎重重跪在地上,雙手隨即按住地面,像溺水者那樣大口喘氣。

是有毒的刺。

他聽見身後傳來雜亂沉重的腳步聲。

十幾個彪悍的牛族人從北面出現。他們騎着馬,手裡各自握着一支長長的吹箭筒。

昏迷前,這是殘留在鹿慶東腦海裡的最後意識。

……

從黑暗中醒來的感覺很糟糕,痠麻的身體仍舊不聽使喚。鹿慶東從未感覺睜開眼皮這種簡單動作是如此困難,周圍的死寂更令他有種不祥的預感。

“你醒了?”可以感受到來自火焰的熱意,平淡的聲音帶有威嚴。循着光亮與聲源,鹿慶東費了很大力氣好不容易擡起沉重的頭顱,他發現自己身處一間屋子裡,坐在一把椅子上,對面坐着一個身材高大的年輕男子。

他很英俊,有着連女人都會嫉妒的光滑肌膚。剃着精幹的短髮,面頰颳得很乾淨,手指細長,張握之間充滿了令人畏懼的力量。

“……你是磐石寨的頭領?”身體反應是如此緩慢,神經在傳遞大腦命令的同時也在傳遞恐懼。鹿慶東很清醒,他大概判斷出目前的處境,以及這個年輕人的身份。

“你比我想象的更聰明。”天浩微笑着稱讚了一句。

“我的人在哪兒?”鹿慶東掙扎了一下,發現雙手被反綁在背後,兩邊足踝也被鐵絲牢牢固定在椅子上。逃跑的意識是如此強烈,但他沒有失去理智,做出讓自己更加危險的行爲。

“你的弟弟和手下都很安全。”天浩從旁邊茶几上端起一個杯子,輕輕吹散熱氣,抿了一口茶水:“我不會濫殺俘虜,尤其是那些主動放下武器投降的人。”

投降?

我們打輸了?

麻醉藥效已經過去,針刺般的疼痛正在減弱,比剛纔更加強烈的恐懼感在腦子裡沸騰,卻在短短几秒鐘冷卻下來。慢慢的,鹿慶東內心開始變得平靜。他用力甩了甩頭,強迫着驅散想要昏睡的意識,勉強向上彎曲的嘴角釋放出自嘲:“我就知道會這樣。牛族的探子無孔不入,看來雷角城早就知道了我的進攻計劃,你們故意拋出永利寨和積麥寨爲誘餌,讓我相信你們毫無防備,一步一步走到這裡。”

天浩依舊淺笑着,慢慢喝着茶,不置可否。

“我弟弟在哪兒?”不知道爲什麼,鹿慶東對眼前這個比自己年輕太多的頭領有種說不出的畏懼:“你對他做了什麼?”

天浩放下杯子,用平靜的目光注視着他:“這裡只有我和你,所以不要再演戲了。”

“你其實並不喜歡鹿慶南和鹿慶西,你一直把他們看作最大的競爭對手。”

“當然,如果他們對你順利繼承牡鹿族王位無法構成威脅,你並不介意扮演一個富有愛心的兄長角色。”

“如果這次你能勝利回去,就能得到牡鹿族軍方的全面支持。到時候,就連你父親也壓制不住。”

鹿慶東感覺自己被看穿了,身體每一個角落都變得透明。他用力咬了咬牙,強迫自己冷靜。

“我給你兩個選擇。”天浩的目光極其銳利:“投降,或者拒絕。”

“我能得到什麼好處。”鹿慶東的語速很快。他向來思維敏捷,現在依然如此。

天浩再次笑了,笑容裡透出滿意。他將上身朝着左前方傾斜,左手肘撐在膝蓋上,右手反向杵着大腿:“想不想知道你們是怎麼敗的?”

“這種事情得看你願不願意告訴我。”鹿慶東舔着有些發乾的嘴脣:“你身上有着很多與我相同的東西。我看到了野心,也看到了貪婪……不要誤會,我沒有貶低你的意思。你實在太年輕了,我從未見過在這個年齡像你這麼可怕的人。”

“可怕?”天浩玩味着這個詞。

鹿慶東緩緩點頭:“這是我願意接納你成爲盟友的基礎。”

天浩眼眸深處閃爍着令人無法猜透的笑:“你覺得我不會殺你?”

“我可以幫助你得到更多。”鹿慶東對此有着強烈信心。他隨即補充了一句:“那個回來找我要援兵的傢伙,是你手下的奸細?”

天浩居高臨下看着他,搖了搖頭:“他是你的人,真正的鹿族人。他的同伴都死了,只剩他一個。像他那樣主動投降的人還有很多,但他的表現最好,所以我放他回去找你。”

恨意在鹿慶東腦海裡蔓延,讓他不自覺地釋放出嘲諷:“你給了那個叛徒多少好處?”

第六十六節 吃虧第一百九五節 王的決心第四百八九節 祈雨第二百一九節 合理解釋第二百五十節 局勢的改變第三百四五節 族長和國師第一百節 異獸第二百九七節 王者之行第四百四八節 外敵第七十七節 面對現實第三百三十節 有些事情,不能忘記第四百二四節 商人的理想第三百六十節 你的立場第五百七三節 特使第二百五十節 局勢的改變第五百八七節 迷惑第一百一三節 分配原則第五百六十節 投誠者覲見第三百零四節 我幫你上位第三百零九節 幸運兒第五百五十節 政治,爭執第八十四節 流言第八十一節 她是一個演員第三百一四節 阿枝第二百八七節 全面整肅第二百一八節 你死我活第三百二二節 王之頭第四百一四節 駕臨第一百四四節 昏睡第五百八六節 盟友第一百四五節 突變第三百五五節 關於路第三十七節 殺第一百四三節 帶路黨第一百一九節 服從者第三百四一節 衝卡第二百四四節 貨幣第三百八八節 鐵顎城第三百六一節 哀思第五百零四節 手指第五百六二節 生育管制第五百零九節 大爆炸第八十九節 沒有戰利品第三百一八節 糧與路第三百四九節 新的追求者第二百七六節 夢醒與執着第四百八六節 分配合約第三百一十節 忘憂粉第三百二十節 三族聯盟第三百八八節 鐵顎城第三百七二節 覲見第二百八五節 我,我,我第四百九八節 最後決定第九十一節 是他嗎?第四百三六節 深層囚徒第八十二節 馴鹿者第一百八七節 我們都在努力第二百一三節 驚變第三百七三節 國王與大臣第二百三九節 白人貴族第一百三一節 商行第一百四一節 狙殺第三百五五節 關於路第一節 飢餓時節第五百零五節 誰說敵人不能成爲盟友?第三百零九節 幸運兒第九十五節 養雞場第二百零九節 我的,你的第四百零一節 所謂的公平第九十五節 養雞場第八十節 戀舊的女人第一百九四節 制約第二百五六節 首例第一百五三節 咱們合併吧!第三十六節 密議者第二百二五節 新城規劃第五百五九節 新的外敵第五百零二節 深溝第五百三四節 先手第二百一五節 滅族第二百六七節 米伽爾第四十四號藥劑第一百六六節 可用信息第三十五節 活人祭祀第三百節 全面整頓第三百一五節 內奸?第四百二一節 他們是韭菜第一百零六節 戰爭模式第五十三節 宣傳手段第六節 悲哀的對策第二百四六節 白人的理解第五百七九節 工作與口糧第四百九五節 強大的族羣第八十七節 機會第九十八節 羣衆的呼聲第四百七五節 戰俘就是戰利品第五百四二節 皇帝萬歲第三百七二節 覲見第一百三二節 條件第三百九五節 地下城第一百五三節 咱們合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