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04

早上八點,周晨的通稿已經通過各家媒體和營銷號發佈,公司的賬號也發佈了闢謠聲明,一波輿論控評下來,情況好轉了不少。

邱文一大早就把許凡星從牀上拎起來,拿着他的手機轉發了工作室聲明,又替他回覆了陳燁前天的微博。

“這個王躍飛看起來挺實誠的,想不到爲了帶新人,這麼不擇手段啊,同公司的前輩都敢拿來炒!”邱文不滿道。

周晨剛從幾個要好的媒體朋友那邊拿到消息,那幾張傳得滿天飛的照片和通稿,都是王躍飛花大價錢買通營銷號和水軍發的。

許凡星自顧自的給吉他調音,邱文繼續道:“那些照片角度一看就是早就準備好的偷拍,這可下了不少血本啊,光那幾個營銷號的價格就不低了。”她轉頭看一眼若無其事的許凡星,她記得他原來是最恨炒作的人,“你不生氣?”

許凡星彈了幾個和絃,眼前浮現昨天陳燁扯着陸巖衣角的畫面,忽然覺得索然無味:“一個新入行的經紀人,手下統共一個藝人,你說他哪有那麼大的能耐。”

邱文一愣:“你是說,陸總……”

許凡星不想多說,一個人抱着吉他到泳池邊彈了起來。

七月的夜晚,海風還是有點冷。

晚上十點,涼颼颼的感覺又回來了。許凡星多披了件外套,把室溫調高,仍然沒什麼效果。

他皺皺眉,鬼使神差打開微博,點開未關注人私信。

22:00

海鹽焦糖馬卡龍:Fleinvr,Tromso。

許凡星僵在原地,瑟瑟發抖。他和陸巖的第二個秘密,發生在1月23號的Fleinvr,北歐的一座小島。

那是兩人的熱戀期,前一天吃完馬卡龍,第二天就突發奇想飛去北歐看極光。

小島上一共九座獨家小木屋,沒有居民,沒有商店,開車坐船過去,冰天雪地,遠離塵世。那幾天,除了他和陸巖,島上只有一對西班牙夫婦。

許凡星背後汗毛倒豎,一種被人暗中窺視的感覺陡然升起。

他在對話框裡輸入幾個字:“你是誰?”這次剛按下發送,對方就秒回:“如果我告訴你,你別害怕好嗎?”

許凡星:“……”

許凡星:“你還是別說了。”

馬卡龍:“……”

馬卡龍:“你還是這麼膽小。”

許凡星瞪着眼睛盯着屏幕,倒抽一口冷氣:“你到底是誰?”

馬卡龍:“你相信這個世界上有鬼嗎?”

許凡星看着熟悉的開場白,一陣無語:“所以你想說你是鬼嗎……”

馬卡龍:“……你忘了在Fleinvr說過什麼?”

Fleinvr?許凡星腦海裡閃過無數片段。

北極圈附近的小島每天只有一兩個小時的白晝時間,漫長的夜幕下,陸巖和許凡星除了睡覺就是OOXX,餓了啃麪包,渴了接水喝。

許凡星隱約記得,那天他筋疲力盡趴在陸巖身邊嗚咽,陸巖卻仍是一臉亢奮的吻他:“要放過你?不可能,我就是做鬼也不放過你……”

接下來又是一段不可描述。

許凡星想起那段荒唐,又是臉紅又是心酸,低頭望着那句“你相信世界上有鬼嗎”,鬼使神差的發了一句:“都忘了。”

他花了三個月的時間仍沒有走出來,不代表會永遠活在過去。也許只是時間不夠,也許再有三個月,他就真的忘了呢?

對方沉默了一會兒,就在許凡星以爲他不會再回復時,突然又有了動靜:“能不能幫我燒點紙錢?”

許凡星:“……???”

……

“你搞什麼?!”邱文拎着一打冥幣,金銀元寶和一個銅盆,氣呼呼進來,“周哥要是知道你在這兒不好好寫歌,反而搞封建迷信,看他不拆了你的骨頭!”

她把手裡的袋子扔到沙發上,一個白眼丟過來:“你知道剛纔外賣小哥看我的眼神嗎?你知道前臺帥哥看我的眼神嗎?大白天點冥幣!!!”

許凡星心虛的低頭認錯,心說就是因爲大白天點冥幣外賣才讓你去取。

現在香燭店越來越與時俱進了,一個祭祀套餐裡,不但有黃紙和各種面值的冥幣,還有天地通用的天堂銀行存摺,最新Xphone手機!

許凡星目瞪口呆,把袋子裡零零總總的各種東西拿出來,在房間裡找了火柴,到院子裡泳池邊找了塊空地,點着冥幣,把東西一股腦兒在銅盆裡都燒了。

邱文在一邊默默的看着,冷不丁問一句:“你燒給誰的?”

許凡星扔金元寶的手突然一頓,是給誰的呢?原以爲馬卡龍是陸巖,可據他所知,陸巖是個百分百的唯物主義者。

那是誰呢?難道是個惡作劇?許凡星突然覺得荒唐,他竟然真的鬼使神差的燒了紙錢,並且連燒給誰都不知道!

火苗直舔,眼看着嶄新的Xphone就要被完全燒盡,許凡星猛然捧起游泳池裡的水,把火撲滅,見鬼似的跑回了屋裡。

邱文進來,眼神看傻子似的:“你受什麼刺激了?”

許凡星嚴肅的坐在沙發上:“你看看微博上,有沒有一個叫海鹽焦糖馬卡龍的賬號。”

邱文挑眉,還是聽話的拿出手機,半晌,皺眉搖頭:“沒有。”

許凡星不敢想象,迅速掏出自己的手機,找出那條未關注人私信,海鹽焦糖馬卡龍赫然在目。他顫巍巍把手機舉到邱文面前:“海鹽焦糖馬卡龍,你確定沒有?”

邱文伸手摸摸他額頭:“你發燒了?哪來什麼馬卡龍?我怎麼看不到?”

許凡星的手機掉在了地上。

……

度假村位於市郊的海邊,周圍除了一座海拔只有一百米的青雲山和另外兩三個高級度假村外,一片荒蕪。

青雲山上,有一座鮮爲人知的青雲觀。除了村子裡幾個七八十歲的老太太偶爾光顧,實在香火慘淡。

許凡星騎了酒店的山地車,好不容易一路爬上一百米的山頂,卻被眼前的景象震驚到了。

凹凸不平的水泥路兩邊,雜草正瘋狂的往道路中間擠,道路盡頭,是幾級臺階,臺階上一扇破破爛爛的大門,門上朱漆剝落,露出黑乎乎的底色。大門匾額上,“青雲觀”三個大字顏色模糊,木頭的裂紋清晰可見。

許凡星踏上臺階,跨過門檻,朝裡面去。裡面一個人影也不見,一直到靈官殿裡,纔有個道士在香火攤旁打瞌睡。

“請問——”許凡星斟酌着開口,卻一下把那道士驚醒了。道士眼睛還沒完全睜開,嘴裡就習慣性的說了起來:“要二十四十還是六十的香——你是?”

道觀裡鮮少有年輕人,還是這麼好看的年輕人。

道士睜眼盯了許凡星半晌,突然從道袍裡拿出手機,迅速的百度,最終驚喜的一拍大腿:“你是那個唱歌的!歡迎歡迎!”

許凡星無語,道觀裡的道士當着他的面玩手機——這畫面夠奇妙。道士似乎也發現了,立刻收斂臉色,清清嗓子嚴肅道:“這位信士,可是要進香祈福?”

這會兒一個香客也沒有,許凡星左右看看,湊到道士面前小聲道:“道長,不瞞您說,我是遇到了邪乎的事情!”

……

半個小時後,許凡星懷揣着道士畫的符,將信將疑的踏出大門。

送他出來的王道士仍在後面叮囑:“貧道道行淺,信士若還有所求,不妨等主持從靈虛宮進修回來;若覺得有效,下回能不能合個影……”

……

晚上十點,陰風準時襲來。

許凡星坐在牀上,渾身裹着被子,從懷裡掏出黃色符紙,哆哆嗦嗦貼在自己的手機上,心裡默唸:“大神保佑,我沒幹壞事啊!”

背後突然傳來腳步聲,漸漸靠近,最後在牀邊停下,一道帶着怒火的嗓音傳來:“你爲什麼只燒半個手機?”

這聲音?

許凡星僵着身體回頭,就見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牀邊怒瞪着他,從上到下一絲不苟,一副衣冠禽獸的樣子,卻被手裡的半個破手機生生破壞了。

那分明是陸巖。